第44章 糙米薏仁汤(1/1)

皇后一副懵懂无知又不敢多问的神态:“贞淑?臣妾明白了,那敢问皇上此事何时办?贞淑与嘉嫔妹妹同出北族,多年伺候嘉嫔妹妹,臣妾只怕嘉嫔妹妹一时转不过来。” 皇帝道:“赶早不赶晚吧。而且,朕不想给她什么婚配、封赏之类的体面,若可以,寻个够大但又不至于惹北族生疑的错处,直接把她打发回北族,嘉嫔问起来,朕绝不会偏向她。” 皇后道声是。 皇帝见皇后一直侍立在面前,示意她上前:“皇后也还没用膳吧,过来与朕一起用些。” 皇帝闻着那鸡汁面油腻,就着八珍糕喝了燕窝粥,皇后用了几个馒首,夹了几筷子菜。皇帝放下碗,又想起什么,对进忠道:“朕记得茶库里有几包上好的普洱茶,皇后这回受了大委屈,又临危不乱,处事得宜,理应受赏,那些茶饼都赏给皇后吧。还有那架蓝缎金线绣麒麟的屏风,和那个青玉麒麟吐书,一并赏给皇后。至于慎嫔、玫贵人和舒贵人,一人赏一瓶西洋香水,还有缎子,不拘什么宝地锦,织金缎,一人赏五匹吧。” 皇后从榻上站起,跪下谢恩:“臣妾分所应当,受此厚赏,臣妾谢恩。” 皇帝温声道:“琅嬅啊,你知道为什么赏你的都是麒麟装饰的东西么?朕想着乌……”话到嘴边,正想说不让乌拉那拉氏那等宵小再有妄想,突然一阵头疼,他将话语又打磨一番,才道:“朕想着为了安前朝后宫的心,朕和你该再有个嫡子了。” 这话说完,头不疼了。 皇帝不动声色地目送皇后离去,立刻唤来进忠,要来纸笔,写下“言辞”二字,在后面打了个叉。 他又下令道:“让钦天监监正、萨满太太都叫过来,还有,让和亲王在御书处把那些地方风物、史海钩沉的书查一遍,把其中厌胜、巫蛊的记载整理成册。若是他知道什么风水局能咒人的,自行补充。” 闭目沉思一阵,他又道:“等永璜下学,让他来养心殿,朕有话要问。” 容音出了养心殿,给元一发了信息,告诉祂皇上今日有些奇怪,璎珞也接到脑内语音,前往寿康宫,要求与太后单独会面,“转达皇后娘娘的意思”。 太后屏退左右,甚至屏退了福珈、成翰,直到宫殿中只剩下她们二人,璎珞才开口。 “清漪园风光甚好,听闻其中须弥灵境更是一处利于修行的清幽所在,如今已经四月,太后不若自请前往清漪园为新生的五阿哥祈福。” 太后把水烟往桌案上一磕:“好啊!皇上与皇后好一对赫赫扬扬的夫妻,从前不让哀家住慈宁宫,如今连紫禁城都不让哀家待了是吗!” 璎珞笑容不变:“太后这话可曲解皇后娘娘了。皇后娘娘也是想着,从前先帝在时,也很喜欢去圆明园长住,常常让太后相伴,想必太后看惯了园子里的风光,也惯了园子里的生活。这清漪园和圆明园都是皇家园林,皇后娘娘猜您应该会喜欢。若是您不喜清漪园,那热河行宫也是可以的,就是远了点,来往通信不大方便。” 太后狠狠抽了两口水烟:“哀家不过想让恒媞不必如恒娖一般远嫁,也已经送出两名格格示好于皇上,你们又何必如此苦苦相逼!” 璎珞心里翻了个白眼,语气严厉了些:“太后这话,奴婢一介粗蠢少识的宫女,听了都替皇上、皇后娘娘委屈。太后扪心自问,长公主初回宫时,皇后娘娘待长公主不好吗?还有皇上,就算皇上忙于政务,对恒媞公主少了些关心,在弘皙逆案前,皇上何曾提过要公主远嫁之事? 奴婢说句不该说的,您在皇上登基后做的那些,难道真的能助您越过皇上左右朝局,直接给长公主指婚一位京城亲贵吗?您一开始就做不到。只会反让皇上如芒在背,和您这位额娘、和长公主这位妹妹生分,行事便不会再顾念着亲缘情分了。” 见太后无言以对,璎珞也在心下叹了口气。 为什么这个世界的人都这么不坦诚,非得拿孩子当幌子呢?直接承认自己就是不惜波及女儿也要争权夺利,在权力斗争中落败后才回过头来想保全自己还能保全的孩子不好吗? 胜败乃兵家常事,输不丢人,输了不堂堂正正认下,还要故作姿态觉得全世界都对不起自己就没意思了。 她又加一把火:“如今丧期已过,皇上想广纳佳丽,开选秀就是了,怎好劳动您鞠养闺秀?皇上想讲孝悌之义,可罪人四十六不讲,如今皇上是被四十六和亲贵里某些糊涂人伤透了心,难免草木皆兵,您越送人进后宫,皇上越会生疑。否则,为何您花朝节安排了舒贵人吟纳兰词,没过几天皇上就让长公主出席超勇亲王的接风宴呢?” 被点出失策之处,太后心内懊恼,面上仍是强撑着:“行了!如今哀家被帝后拘在寿康宫,还不是任人宰割!皇后要如何,直说就是!” 璎珞道:“皇上与皇后娘娘只想一心孝顺太后,让太后去宽敞明亮的园子里住着舒心,太后这话传出去,皇上皇后娘娘就要惶恐了。” 太后闭上眼。 原来对皇帝而言,有没有合意的人不重要,没有自己这个太后才重要! 她缓缓睁开眼,疲惫道:“等恒媞定亲,哀家会自请去须弥灵境,为皇上、为大清祈福。” 璎珞终于等到这句话,恭敬道:“那奴婢就这么传话给皇上和皇后娘娘了。” 永璜不知皇阿玛病中让自己前往所为何事,又暗想这是否是一个告纯嫔一状的机会,心事重重地进了养心殿。 他几个月以来什么都没说,纯嫔也慢慢放松下来,减少了派到自己身边监视的人,但除了太监宫女等,还有可心和一名嬷嬷不离身侧。 皇帝见大阿哥仆从甚多,只道纯嫔吃了上回的教训,倒是知道了不应冷落了大阿哥,给大阿哥的人手也多,挥手道:“你们先下去吧。” 可心担忧大阿哥借机拿魏嬿婉的事情告状,却也不敢多言,只好带人下去,又让人往钟粹宫报信。 皇帝随意问了几句功课生活后,直入主题:“永璜啊,你记不记得那次收到乌拉那拉氏要你自伤的绢带,然后染病之事?” 永璜神色一凛,道:“儿臣心中恐惧,不敢忆起。但依稀有些印象。” 皇帝道:“朕记得你当日梦呓要乌拉那拉氏做你额娘,你当时是否有梦魇?” 永璜永远不会忘记梦中的恐惧:“是。儿臣当时梦到一直有个恐怖的声音,不断对儿臣说要乌拉那拉氏做儿臣的额娘。直到后来,儿臣眼前出现一道光,在亮光中,模模糊糊看到儿臣自己的背影走进了延禧宫,然后才从梦魇中醒来。” 皇帝道:“自己的背影?” 永璜迟疑道:“那背影穿着和儿臣一样的衣服,但儿臣不能肯定。那背影,虽然是人形,但儿臣隐隐约约,能看到翅、腿,似乎是一只促织的轮廓。” 皇帝笑笑:“聊斋先生也只写过人变促织,难道还有促织变成人的事情吗?罢了罢了,不提这些事了。永璜,纯嫔待你如何啊?” 永璜刚想说什么,进忠进来禀报道:“皇上,纯嫔娘娘求见。” 皇上心中疑虑顿起,想了想还是把人传进来了。 苏绿筠进了养心殿,只道听闻皇帝偶感风寒,十分担忧,今日皇上传召永璜,想来是恢复了些,她作为皇帝的妃嫔、永璜的养母,特来探视。 皇帝随意应付几句,打发她和永璜离开了。 他转向屏风后的萨满太太:“怎么样啊?听出什么没有?” 萨满太太道:“皇上,民间富贵之家,若有孩子命里该入空门,可家人不舍,也有寻替身出家的事情,大阿哥当日遭遇横祸,也许是有大能之人施法用一只促织作了大阿哥的替身,替大阿哥挡了一劫,也替奴才化解了劫数,而大阿哥是施术对象,因此心有所感,能见替身真面目。” 皇帝联想到弘昼告诉过自己如懿去上书房告诉大阿哥嫡庶有别之事,道:“你的意思是说,有人让大阿哥的替身进了延禧宫,替大阿哥做了乌拉那拉氏养子,实现其梦呓之事,所以大阿哥才能无事?” 萨满太太道:“奴才也不敢十分肯定。就算当时真有人施法,时间过去这么久,一应痕迹恐怕早就没了,就是要查证,也无从查起。不过民间替身之法,乃至种生基,都是一些欺瞒仙官的做法,若有咒魇,也许真的可以相应化解。” 皇帝喃喃道:“欺瞒……吗?” 会议室的众神松了口气:幸好明玉当日及时把那个布包弄出来烧了,不然皇帝要是再次彻查,三人组说不定会暴露。 皇帝让萨满太太退下,叫来毓瑚:“从今天开始,你继续把乌拉那拉氏在冷宫做的东西拿来给朕过目。还有,朕当初送乌拉那拉氏进冷宫,实在是朕也有许多无奈之处不得不为,如今海兰一事,倒叫朕想起,是有些委屈乌拉那拉氏了,朕想着乌拉那拉氏在冷宫时间也不久了,恐怕心中郁郁,难以安眠,你吩咐人,赏赐她一壶糙米薏仁汤,让马公公送进去。” 他这话说完,身子果然感觉更好了些。 毓瑚一头雾水,正要退下,皇帝又道:“等等,这糙米薏仁汤,量大才能生效,记得要拿五个海碗那么大的壶,乌拉那拉氏安眠要紧,也不必煮熟了,滚了就拿过去吧,记住,这都是朕的一片心意,让马公公一定要盯着她喝完。” 他手上疯狂摩挲着扳指,极力转移注意力,让自己说话时不对如懿带有任何情绪,仿佛自己真的只是关心她一般,末了倒是真的生出了“啊朕果然念旧情”的感慨来。 没有头疼。 皇帝压制住心内的喜悦,在纸上写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再后面打了个圈,继续吩咐道:“朕病了数日,政务落下不少,进忠去把折子都拿进来,再去安华殿取些佛经,请一串念珠,请安波大师进宫讲说佛法,朕也该抄抄经,听听佛法,修身养性了。哦还有,听说西洋有个什么催眠术,朕很感兴趣,把传教士刘松龄请来,朕问一问他。” 此时通过直播看到养心殿内情形的元一、主任和面神略感惊讶:这皇帝是无师自通,学会欺天之法,准备卡bug了? 但是仔细一想,皇帝所为倒真是有点道理:根据元一的推断,气运之子的目标是受人同情,从而通过自造的受人同情的境遇反过来心理操控皇帝和其他人。因此皇帝总需要忌惮各方势力,因为气运之子需要“皇帝真心爱祂但因为忌惮其他女子背后势力而总是需要委屈祂”的境遇,维持自己“受了委屈不计较”的设定,用皇帝本身对她的爱和因此产生的愧疚来控制皇帝,同时还能彰显自己对皇帝无所谋求,以越过其他人。 但现在皇帝做的,和从前表面上看没有区别,甚至更差,但皇帝也开始把自己忌惮其他势力的心态当成明面上的托词,又主动在言辞上表明爱意,倒是摇身一变,从一个不得不委屈爱人的赘婿,变成一个即使不得不委屈气运之子也试图对祂好,只是碍于现有条件无法给出更好待遇的无奈真心爱人。 这时候气运之子要是不接茬,就维持不住真心爱皇帝的设定了,可是接茬了,那这糟糕待遇就得自己受着了。 更可怕的是这份糟糕待遇被皇帝冠上真爱之名,在气运之子的判定下很可能不是受苦,得到的也不是同情而是旁人对祂能得到皇帝爱意的羡慕嫉妒恨,所以,也不能加气运。 “说到底这不就是像隔壁愿力管理办公室的实习生一样,结果达到了,过程怎样无所谓吗!” 主任道。 “不不不,这恰恰是反过来的情况,只要过程中把某些要素做到了,结果怎样无所谓。” 面神纠正。 “只能说皇帝本身是卖钩赘婿设定,做这种物质上抠抠搜搜甚至苛待但是用真心标榜的事情更是得心应手,再自我催眠自己多无奈,这bug也是给他卡上了。”元一感慨。 “每一个人都有他独有的生存智慧,even this eperor。”面神也发出了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