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意欢入宫(1/1)
花朝节至,容音备下百花糕、百花酒,命人送给太后、太妃,又请众妃嫔与长公主到御花园中赏红。 几位皇子还在读书,璟馥还太小,因此在场的孩子只有璟瑟、璟泰两位公主,璟泰已经会走路了,迈着两条小短腿跟在璟瑟身后,头上戴着好几朵璟瑟为她簪上的花。 众妃嫔将五色剪纸挂在花枝上,各自祈求花神降福。恒媞公主因太后受皇帝打压而忧虑,只是因额娘交待,此时应着意讨好皇后,才勉强打起精神过来。只是心中愁苦多时,面容也跟着憔悴,连笑容看着也勉强,带着些局促和小心翼翼。 皇帝下了朝,也由傅恒带人护卫着,到御花园中与众人赏花饮酒。 他吃了糕点,又喝了两盅,嘴角噙着笑意:“这百花糕又名牡丹饼,乃是以豆子磨成粉,配以米粉,佐以豌豆、红小豆、红枣等,又以泡制的牡丹花瓣为馅料,鲜甜可口。而这百花酒为镇江所出,号曰‘京清’,黄者为‘百花’,黑者为‘墨露’,果然不错。” 容音虽然不懂为什么突然要卖弄这么一段,还是恭谨笑道:“皇上果然博学多识。” 此时福珈突然过来,行礼后道:“太后知道皇上、皇后与娘娘们在御花园过花朝节,特命奴婢带人过来,为皇上、皇后娘娘献艺。” 皇帝一听,眉头微蹙,向傅恒瞥去一眼,傅恒会意,让众侍卫立于皇帝身侧保护。 皇帝这才淡淡道:“朕倒是不大有兴致,只是良辰美景难得,就看看吧。” 福珈道声是,拍了拍手。 只见一女子以团扇遮面,翩然而来。她衣衫清素,身姿空灵,待取下团扇,只见一张颇有些英气的清俊面庞,却是眼波流转,带出一股柔情,嗓音清丽,曼声吟诵: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 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浆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 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 皇帝初见这女子身姿,面色便由阴转晴;待到看见真容,竟是痴了。 苏绿筠觑着皇帝脸色,道:“皇上最爱诗词,这姑娘啊,倒是不俗。” 金玉妍嗤笑道:“什么不俗啊,曲不成曲,调不成调的。唱的这是什么呀。” 高曦月倨傲道:“这是纳兰性德的《画堂春》。” 金玉妍才讪讪地不再说话。 皇帝赞道:“凌波微步,踏歌吟诗。果然清新隽永,别出心裁啊。” 那女子念完一阕词,才跪下拜见皇上、皇后。 皇帝道声好,又问:“为何不演歌舞,只念诗词啊?” 那女子道:“臣女不喜热闹的歌舞,反倒觉得,诗词更有蕴藉。需细细品味才得以意趣。臣女素闻皇上秉圣祖文心之至,想来会得知音之感。” 皇帝龙心大悦,福珈趁机道:“皇上,这位格格,是侍郎永绶的幼女,满洲镶黄旗人。” 皇帝“哦”了一声,转向傅恒:“朕记得你娶的,就是永绶的女儿,这可是你姨妹,出身倒是贵重。” 傅恒道:“奴才只知道四格格蒙太后教养,之前奴才大婚时,四格格人在宫中,不便前往,故此奴才也是第一次见。” 皇帝对那女子说:“这纳兰性德是你祖上,作得好词。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道:“意欢,有心意欢沉之意。” 璎珞心道这心意到底是欢还是沉? 傅恒心下却有些不快。原来他大婚之后,知道妻子闺名叫做沉心,还想这是长辈要她沉得下心,才取此名,今天才知道原来此名竟是和四妹凑成一对,只是这四格格的名字就是“欢”,自己妻子却是“沉”,可见妻子的娘家家偏心四妹,倒是不把自己妻子当回事,都说排中间的孩子不得宠,果然如此。 皇帝念了一声,道:“古代男女相悦,女子对情人的称呼就是欢字了,你这个名字很有情致。” 意欢道:“是,皇上博学,臣女平生,最喜欢《相见欢》一词。” 皇帝道:“那朕便是与你相见欢了。既是永绶的女儿,你是姓……叶赫那拉氏?” 意欢道声是。 金玉妍道:“皇上,臣妾虽出身玉氏,可臣妾曾听闻这叶赫那拉是曾为我太祖努尔哈赤所灭,这叶赫那拉的首领金台吉,死前悲愤不已,曾立下誓言,即便叶赫那拉只剩下一个女子,也要灭了爱新觉罗,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呀?” 容音沉声道:“嘉嫔放肆!咱们是臣下和晚辈,你更是出自藩属之邦,安敢直呼大清太祖之名?又以民间传言污蔑大清的贵女,你眼中可还有君臣纲纪?” 众妃嫔已知皇后弟媳也是叶赫那拉氏女子,也觉得嘉嫔说得不像,都起身道:“皇后娘娘息怒。” 金玉妍只好站起来赔笑道:“哎呦,一句玩笑话罢了。皇后娘娘恕罪。” 皇帝说:“嘉嫔所言确实失当。太祖的孝慈高皇后,便是叶赫那拉氏了,还替太祖生下了太宗皇帝,可谓是功传千秋啊。” 这时会议室中,围观vcr的主任道:“叶赫那拉的宿命不是对抗洋人吗?” 面神打了个酒嗝,愣道:“什么洋人,我吗?” 元一捂脸:“请您不要把音综节目的梗和工作混为一谈。” 祂转向vcr,施了法术一看,肃然道:“这叶赫那拉意欢也是非人之物。只是这本体,一团漆黑,竟然看不出来是什么。” 皇帝又道:“叶赫那拉氏出身高贵,能将诗词念得如此婉转动听,实属难得,朕记得,宫中通晓诗文的,除了贵妃,那便是……” 他心中浮现一个名字,如懿。 这个名字,从前只会引起他百般柔肠,可如今,却总让他心绪难平,甚至厌憎不已。 只是心中刚刚浮现一点厌恶之情,他的头立刻一阵眩晕。恍惚间,耳边又想起那怪物怨毒的啸鸣。 “滋——皇上……皇上您怎么了?” 耳边传来缥缈的呼唤,眼前景象复原,他才发现自己扶着额头,皇后正扶着自己的手,其他人也担忧地看着自己。 皇帝勉强笑了笑,道:“许是这酒有些后劲,朕多喝了两杯,坐着有些头昏,起来走走便是。” 他站起来,虽觉意欢是太后的人,可实在放不下她的风姿绰约,便对意欢道:“你既与朕有缘,便做个贵人,陪伴在朕的身边吧。” 意欢道:“多谢皇上。” 众妃嫔各怀心事,意欢倒是主动跟在皇上身边,众妃嫔也在皇后的带领下站起身,随皇上在御花园中散心。 皇帝见园中鲜花开得正好,感叹道:“这花朝节,花儿也开得热闹,倒是令朕想起,半个多月前上元节的烟花,真是极美。” 意欢道:“烟花虽好,但若做人,都只能像烟花一样,热闹了一时,就要回归寂寥,倒不如做天上点点星子,虽只有微光,却可以永远明亮。” 皇帝道:“你说话很让朕舒心,就赐封号舒,赐居储秀宫吧。” 容音听了这敷衍到乱来的赐封号理由,一时无言。 璎珞用脑内语音道:“煞风景还矫情的话让皇帝舒心,咱们以后可以多说。” 而福珈则是暗暗松口气。 本来意欢是一张底牌,现在形势所迫,只能提前打出来讨皇帝欢心了。幸好她果然得了皇帝喜欢,如此,由她从中说和,也许皇帝会保全太后与长公主。 海兰坐在翠云馆中,江与彬正为她号脉。 这时许太医却进来,道珂里叶特氏胎象不稳,太医院不放心,让他过来协同看查。 许太医资历比江与彬老,因此江与彬也不疑有他。 许太医号脉时,却是假装不经意,从袖口中滑落出一个纸团,他又用脚尖轻轻一点,将纸团推到桌下。 待两位太医走后,海兰展开纸团,凝神看着上面的话。 许太医与江与彬一道走出翠云馆时,推说自己还另有他事,得先走了。 到了启祥宫中,贞淑早就等着了:“奴婢这段时日以来,有些心悸之症,还请许太医为奴婢看看 。” 许太医号脉完道:“姑娘的心悸,只需开一副药就能好。” 贞淑会意,从桌下塞过去几张银票:“如此,就劳烦许太医了。” 她向凌云彻买断了海兰让他代买朱砂的消息,让凌云彻不可再向其他人说起,之后安排了采买的太监出宫时顺便买些朱砂,用油纸封了,将整个油纸包塞进喉咙深处,等进了宫再服草木灰水吐出来,这样夹带,再怎么查也查不到。 江与彬回到太医院,璎珞也在。 两人问候过后,璎珞说皇上在御花园突然头晕目眩,皇后娘娘不放心,让齐太医过去看看。 又压低声音道:“这几日,注意珂里叶特氏的饮食,若有什么要用火的,也要注意。” 江与彬心中一动,暗暗记下,接着说他去通报齐汝一声就是。 而宫外,那采买太监面前摆着些朱砂,他正十分不满地挑挑拣拣,一边对老板道:“就没有更便宜的吗?” 启祥宫的赏金虽丰厚,但他这回可是冒着巨大风险,还要损伤身体,不趁机中饱私囊,怎么对得起自己? 那老板为难道:“可,可这些已经是最便宜的朱砂了……” 眼看采买太监即将变脸,那老板道:“您别发火,别发火!在下倒是有个主意。”说着附耳在采买太监耳边说了几句。 那采买太监先是喜笑颜开,又一板脸道:“大胆!这假货要是被发现,咱们都得完蛋!” 那老板道:“欸,我的货您放心,足够以假乱真。” 养心殿中,齐汝给皇帝看过,没看出什么来。 皇帝对傅恒道:“朕就说只是一时酒劲上来了,你姐姐也太小心了些,自己忙着安排储秀宫的事情,还非得叫齐汝过来。” 傅恒道:“皇后娘娘担心皇上龙体,皇上既无大碍,皇上、皇后娘娘也可放心了。” 皇帝笑道:“今日得遇佳人,朕很安乐。这舒贵人不愧为纳兰容若后人,果然也是个才女。” 傅恒道:“是,奴才虽不能完全赞同纳兰容若心志,却也爱其辞藻清丽,哀感顽艳。” 皇帝起了好奇之心:“那你倒是说说,你之心志,与纳兰容若,有何不同啊?” 傅恒道:“奴才昔日读纳兰容若的《南乡子》,见‘莫把韶华轻换了,封侯。多少英雄只废丘’之句,并不十分赞同。奴才等满洲亲贵,深受皇恩浩荡,自当以身报国,便是未等建功封侯就饮恨沙场,也当九死无悔,若只觉英雄难逃身死,霸业转眼成空,就空为感叹,那才是轻耗光阴,虚掷韶华。” 皇帝一听这话倒是愣了愣,思索一番才道:“傅恒啊,你的志向倒是很好。” 御前侍卫,本是满洲亲贵子弟为官的终南捷径,做过这个职位的许多人,都是直接官至卿相,或掌京畿安防,如明珠、索尼、索额图、隆科多等,如今傅清也已经从御前侍卫调出去做了总兵,傅恒若再当上几年侍卫,或可直接进入中枢要职,如此一来沙济富察氏的力量会更加壮大。 可若是趁早把傅恒外放西北,对外说要历练他,既能借此削弱富察氏,又能体现自己铁面无私,甚至也遂了傅恒的心意,而如今超勇亲王雄踞漠北,自己还因漠北遥远,授予其与准噶尔直接回书谈判的权力,傅恒此去,官职虽比不得超勇亲王,但也是皇亲国戚,也能监视、节制一二,简直一箭三雕。 于是过了几日,他向皇后提及此事,言谈中仍是不免做些姿态:“傅恒既然有报国之心,朕想着给他外放个西北的差事,但他毕竟年轻,刚成婚不久,也没留个一儿半女的,朕又实在不大心安。” 皇后道:“臣妾不敢议论皇上的政务,皇上若有命,臣妾与臣妾的家人唯有遵从而已。 若以姐姐的身份,臣妾自然赞成弟弟多去历练,否则自己没个见识才干,就靠着祖荫,日后难免尸位素餐,臣妾心中也不安。臣妾的几位兄弟已有明瑞、奎林、明亮这几个孩子,何况他也还年轻呢,不会无后的。 只是若要外调傅恒到西北,臣妾担心弟媳受不了西北艰苦,若留在京中,也会寂寞,还请皇上允准,若弟媳不愿与傅恒同往西北,就让弟媳常常入宫,也让她能与舒贵人一叙姐妹之情。” 皇帝满意道:“人主之子也、骨肉之亲也,犹不能恃无功之尊、无劳之奉,已守金玉之重也,而况人臣乎?皇后倒是比赵太后看得分明。既如此,朕就给傅恒一个乌雅里苏台绿营换防守备的职位,让他跟着策棱姑父好生历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