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世上总有人会惦念你(1/1)

尤氏一听说尤、薛两家的人都跟着人走了,心内焦急,脱口问道。 “那三人是什么样子?大娘您可还记得?” “瞅着是个富贵人家,那三个人身上的料子,看着与你后娘和两个妹子身上穿的差不多。 应该是个极富贵的人家,至于具体是哪家来的,老婆子我就不知道了。” “极为富贵的人家?” 尤氏在心里迅速回想起了京城里面极为富贵的人家,不外乎就是四王八公以及朝中的二品以上的大员了。 朝中任职的人家一般处事都十分圆滑,不说是别人家起了冲突,即便是自家人闯了祸都要回避三分,生怕自己惹上了什么麻烦,若是与他们没有什么直接利害的关系,他们是不会管的。 能够管这件事的,应该是与薛家或者尤家有旧的人家,缩小了范围之后就好想了。 尤家是个末流小吏,平时除了宁国府不认得什么顶级的富贵人家,而薛家…… 与薛家关系好的 王家! 薛家这代与王家之间走的极近,尤氏猜想大约是王家将人叫走了,想到这里,尤氏就在这待不住了,要是真的是王家人将两家人叫走了,那可就真的不妙了,王家是肯定会看在薛家太太的面子上偏袒薛家的。 这尤家虽然可恨,可是尤氏就是不能见死不救。 “朱大娘,我这么多年来都没回来看过你,一回来还向您问东问西的,实在是不该,我这有个荷包您收着,全当是我对您的一点子心意了。” 说着尤氏从袖子里面拿出来一个荷包,放进了朱婆子的手中。 “不,不,不,大姐儿,大娘不能要你的钱。” 朱婆子用力地推拒着,手劲儿之大让尤氏感觉自己的手腕处一阵发麻。 朱婆子不是故作姿态,而是真心不想收,她见尤家出事,虽然心里不齿尤老娘的作为,但是并不真的希望尤老娘她们出事,毕竟都是十多年的街坊了,也没什么深仇大恨,非得咒人去死呢。 朱老头也过来劝道:“大姐儿,咱们家虽然不富贵,但是我和你大娘自己支了一个馄饨摊子,自己挣口饭吃也是没问题的,这钱我们不能要” “大娘,您就收下吧。” “别,别,别,说了不能要,就是不能要。” “老头子,去把咱家灶台上早上烙的饽饽给大姐儿包点来,现在时候不早了,我看大姐儿定然是没吃饭,拿上几个在路上垫吧垫吧,省得饿肚子。” “哎,大姐儿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包。” 朱老头扔下手里准备劈柴的柴刀,急忙转身进了屋,朱老头一个箭步冲到灶台边上,就要伸手去拿饽饽,就发现自己手指缝里面有因为干活积下的泥。 急忙从一边家里用来装吃的水的水缸里用瓢舀水冲洗了一番。 不过,陈年老泥一时半刻冲不干净,朱老头又是一个猛子扎到了堂屋里面。 从给小外孙女准备小肚兜剩下来的干净布料中拿出来一大块来,用这块干净的布垫着,给尤氏包了七八个饽饽。 最外面用过年买的糕点外面来的油纸细细地裹好,这才出门交给朱婆子。 在朱婆子让朱老头去给包饽饽的时候,尤氏就推说自己还有别的事情不能多留,要离开,没想到朱婆子发挥出了刚才推拒银钱的手劲儿,紧紧地拉着她不让她走。 直到朱老头将饽饽包好,交到她手上,这才一把将一个硕大的油纸包硬塞到尤氏怀里,并推着尤氏往外走,就这么将尤氏推出了院门。 “大姐儿,你有事就去忙,你得多吃饭,咱们街坊里面像你这样年纪的,身子骨可都比你壮实得多,你还是太瘦了。” 在把尤氏推出去之后,朱婆子迅速地关上了院门,身手好的不像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人。 尤氏一晃神的功夫,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到了院门外,再反应过来的时候,眼前就已经是紧闭的大门了。 尤氏只觉得心中一股不知名的情绪涌出来,堵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她上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出阁那天,她爹目送她上花轿。 尤氏看了一眼门外诸人,低声说:“走吧,上马车。” 却在背过身去对着思义小声道:“你一会儿从巷子口转一圈回来,把这个荷包扔到朱家院子里去,记得别敲门,只扔进院子就行。” 思义点头答应:“是,太太,小的明白。” 然后,尤氏便上了马车,带着众人走了,她要急着去王家问问,尤家的人在不在他们府上。 虽然是关上了院门,但是朱婆子可没走,她一直在门后面一眼不眨地看着尤氏,眼看着她抱着一大兜饽饽上了马车,眼中满是不舍。 等到马车走出一段距离之后,朱婆子才佝偻着腰转过身来。 不过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转过身去之后不久,尤氏将头伸出了马车的窗户,回头看向了朱家的小院落,眼中明满是泪花。 许久,直到看不见朱家的院落了,尤氏才将头缩回到马车里,她含着泪水打开油纸包,发现里面是一块干净的红布。 尤氏本不是什么贵女出身,自然看得出来,这种手感极细的布料是用来给小孩子做里衣的,小孩子皮肤嫩,但凡是爱惜孩子的人家,都用这种布料。 而且刚才朱婆子话中也说了,她今天是去看她的小外孙女去了。 打开红布,里面是一些不是很白的饽饽在里面,尤氏拿了一个在手里,放到嘴边,轻轻地咬了一口,干干的,甚至这个饽饽有些剌嗓子。 是小时候的味道! 是许久都没吃过的味道! 是她深藏在记忆深处的味道! 尤氏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真心的、不掺杂任何利益的笑容,这一刻,她仿佛又回到了失去亲生母亲的那段岁月。 朱婆子的饽饽,让她再一次体会到了被人记挂着的,难以忘怀的温暖。 夕阳的光辉,顺着马车帷帘的缝隙,偷偷地照在了她的脸上,带来一道闪耀的光辉。 朱家的小院不能跟尤家的院子比,但是难得地齐整干净,一看这家人就是好好过日子的,只有时常有人整理打扫,才能保持成这样。 “哎呦,老头子,快过来给我捶捶腰,刚才关门劲儿没使好,我好像闪着了。” “哼,你也不看看你,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这么没轻没重的,你这样,等儿子媳妇回来了,又得担心你了。” 朱老头嘴上抱怨着朱婆子不知道自己注意自己的身体,手上可没闲着,走过来将朱婆子扶到石凳旁边,用自己的袖子擦掉了石凳上的脚印子,让朱婆子坐下。 朱婆子感叹道:“咱们有多少年没看见大姐儿了,也不知道她在婆家过得好不好,唉,她婆家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让她该怎么办呢!” 朱老头将自己的一双手反复搓热,然后捂到了朱婆子的后腰上,用手上的温度给朱婆子烤着,果然朱婆子的腰疼有所改善。 “你呀也别太担心大姐儿了,她今天来,我在一边仔细瞧着,她虽然脸色发白了点,身上穿的,头上戴的,都是咱们没见过的好东西。 她身边又跟着这么多伺候的下人,这日子肯定是不难过的。” 朱婆子闻言横了朱老头一眼,不赞成道。 “你懂什么! 哪里就好了,要我这个土埋半截的老婆子来看,大姐儿的日子才不算好呢。 不愁吃穿,不缺穿戴算什么,咱们没有那金银绫罗,不是照样过日子? 过日子,最重要的是人心,这家里的人心在一处啊,所有人的劲儿就能往一处使。 老头子你忘了? 大姐儿那个贵人夫婿,可是隔三差五地来隔壁找她这两个后娘带来的妹子。 在隔壁留宿的日子,我都数不清! 老头子,你问问你自己,哪次大姐儿的夫婿来,你没见过? 这做姐夫的惦记小姨子,能是个什么模样的好人? 我见了他就觉得恶心,当初大姐儿出嫁的时候,我看着迎亲的队伍那么气派,还以为大姐儿是苦尽甘来了,得了福报,尤婶子在天上也该放心了。 哪里想到,会出这样的事。 这也就不是我的女婿,要是我的女婿,我不亲自拿着扁担上门把他脑袋打开花,我就不姓朱!” 朱婆子说了一通之后,才稍稍觉得解气,不料说话的时候一个劲儿没使好,腰部又隐隐作痛。 朱老头急忙将她摆正,“你说话就说话,别乱动,你走了一天的路了,我说花五个铜板雇一辆牛车回来,你偏不听,非得自己走回来,你当你还是二十年前那个身子骨呢?” “五个铜板不也是钱,得卖四个饽饽才能挣回来呢! 我反正也不是那么老,能走回来就走回来吧,剩下的钱,可以攒起来,下次等咱们外孙女周岁的时候,给她打一个长命百岁的银锁,再找清虚观的那位道长点拨一下,好保佑咱们外孙女一辈子平安顺遂。” 听说朱婆子是为了这个省钱,朱老头也不再坚持,“那好,我这些时日多走几条街,多卖些馄饨出去,再给咱们外孙女买两块上好的料子做衣裳,小孩子长得最快了。” 两个人相视一笑,已经染了风霜的鬓发在傍晚的微风中颤抖着,被红火的落日映得通红。 “好了,我没那么娇贵,眼看着儿子儿媳就要回家了,咱们晚上吃的还不够呢,我再去给他们烙上几个饼,你把干菜泡一把来,我烧个汤,他们两个回来之后,喝上一口汤就着饼子,身上就不冷了!” 思义则是按照尤氏吩咐的,在巷子口待了一会儿,然后又折返回来,他原本是打算按照尤氏的吩咐做完事就走人的。 不料,走到门边就听到了院子里朱婆子和朱老头两个人之间的对话,他屏住呼吸,扒在门边听着,脸上神色逐渐动容。 听到朱婆子招呼朱老头回屋,他急忙拿出荷包,放到嘴边呵了一口气,然后手臂一个使力,将荷包扔进了朱家的院子。 不巧的是,因为过于激动,思义用的劲儿大了一些,荷包呈一道弧线飞进了朱家的院子,精准地砸中了朱老头的脚后跟。 朱老头“哎呦”一声,抱起了脚,却因为单腿站立失了平衡,就要往一边倒去,朱婆子眼疾手快地回身将朱老头整个身子顶住。 朱老头不管怎么岁数大,他也是个成年男子,朱婆子用尽全力才顶住朱老头,没让他摔倒。 这年岁大的人,就是怕摔! 平时看着挺硬朗的一个人,要是哪天不小心摔了一下,很可能就此就倒下了。 “什么东西砸我后脚跟上了!” 思义一听吓了一大跳,害怕被人知道,他没听后续直接脚底抹油,一溜烟地跑了。 反正尤氏交代他干的事,他都干完了,他可以走了。 朱老头痛呼出声,然后找到了平衡,在朱婆子的帮助下扶着墙站好。 “院子里就你我两个人,哪来的什么东西,多大岁数了,走路也不当心,什么时候能让我省省心啊!” 朱婆子见朱老头没什么大碍,又开始数落起朱老头来,似乎刚才两个人之间的温情,是不存在的一般。 “哎呀,是真的有东西砸我脚了”,朱老头说着就开始找刚才砸他脚的东西,然后就看见石凳下面有一个青色的荷包。 他脚还疼着,一时不能走路,便叫朱婆子上前去看。 朱婆子快速地走到那从院子里面飞进来的荷包旁边,定睛一看,这不就是尤氏刚才要给她,她没收下的荷包吗? 朱婆子一件箭步冲到了院门边,猛地打开门,而门后却是空无一人,似乎这荷包是凭空飞进来,砸到朱老头的。 朱婆子往门外仔细看了看,确认是没人之后,才恋恋不舍地关上院门。 她走回来拾起荷包,用力拍打了一下上面的灰尘,然后拿着荷包去给朱老头看。 “老头子,你看,咱们都说了不要,大姐儿还是给咱们留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