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火烧花支巷(1/1)

“我家从祖父起就跟着忠信侯府一脉做事,一路看着忠信侯由盛转衰,在我还小的时候父亲就病死了,老侯爷见我有习武的才能,认为我困在宅院里可惜,便给了我一笔钱,将我送往水师营历练,”师威性格倒并不拖沓,一旦做下决定就肉眼可见地爽快起来:“跟我一起离开上京的还有老太君陪嫁的儿子费柟,不过他跟我不一样,他走的是老太君那边的门路。我进军营后老侯爷就很少联系我,也是我不会逢迎,在军营混了多年也不过是个教人拳脚的教头,没有调兵遣将之权,直到老侯爷离世的前一年,我突然被调到了永州督管漕运。” “永州位于潇湘二水汇合之处,通过湘江北上可抵长江,南下经灵渠可通珠江水系,乃漕运枢纽,”我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漕运又涉及官盐运输……这可是个肥差。” 还有一句话我没有说出口,那就是,长青湖就在灵渠航线上。 师威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中,没有注意到我说了些什么:“没错,乘船前往永州的路上,时隔多年,我又遇到了费柟。” “费柟说,老侯爷用得上我的时候到了。” ———————— 解铤完全没听过这个名字:“源鹿道人是谁?” 巧娘咬了一下唇:“你还记得十年前发生在永州的那桩官盐沉船案吗?” 解铤有印象:“自然是记得的,可是,那个案子不是早就结了吗?” “没有!”巧娘声音突然尖利,吓了解铤一跳。 “你怎么了?”解铤纳闷地看着巧娘满是恨意的目光,语气也变得小心翼翼:“你是知道什么内情吗?” “内情?我不知道内情,我只知道,害我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差点被卖去青楼的人,到现在还好好地活在世上!”巧娘没有流泪,但在场的两个人都能看出,她的心在滴血:“运盐的官船在长青湖一带沉没,官盐失踪,最后他们竟将全部罪责都怪在两岸纤户身上,说我们不维护漕渠,还在官盐沉船后趁火打劫,用渔船捞盐抢盐。可明明那晚是有官兵打扮的人冲进我们村里说要借调渔船和渔民打捞,我爹爹和二叔三叔听命去捞盐,最后却变成了偷盗抢夺官盐的贼人在菜市处斩!” 解铤道:“我记得此事由洛书赟洛相亲自查办,历时半年之久,斩杀了盐商四名,主谋永州漕运使、夷三族,其下一众小吏或斩或流,又上书为两岸纤户平冤,难道说,这件事还另有隐情?” “要是没有隐情,我又何必求着加入内”巧娘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但解铤明白了她的意思。 “当时斩首的永州漕运使只是被放弃的靶子,我曾经也以为结束了,但后来他们告诉我,上面说真正的主使牵涉太广,一时难以动摇,又兼对此事知情最深的毕罗衣突然失踪,因此暂缓调查。”巧娘竭力控制住激愤的情绪,继续道:“但我没有放弃,范叔也没有。过了这么多年,我们顺着祥云班和翟家一路查到费柟与师威,继而查到他们身后的忠信侯府,就差一步能够触碰到底层的真相,没想到” 没想到洛书赟倒台,内卫重洗,他们这些人直接被打成了“逆党”,连自己都保全不了,又谈何查案呢? “这不对劲,”解铤道:“你们没有一个人收到指令吗?” 巧娘一怔:“什么指令?” “现在那位并不是不讲情面之人,他刚接手时便下令,即便是洛之前的心腹,但凡有心归顺,只要在两个月内前往上京面见便不会被打为逆党你不知道吗?” 巧娘脸色煞白,半晌才晦涩道:“原来在那个时候就” 他们当中的内鬼,早在那时就已经决定背叛同伴了啊 “能隐瞒这样的消息,除了他就没有别人了。”巧娘走到门边,轻轻推开一条缝,向门外看了看:“枉我刚才还想把他带出来,没想到……” “另一个人是谁?”解铤道:“如今我这里没有任何关于你们身份的记载,既然你也被瞒在鼓里,那么应该就是他毁掉了相关造册,我必须马上抓到他,不然殿……净月会有危险。” “来不及了,他现在的身份是兴宁馆馆主,现在就在客满斋中。”巧娘见解铤已经急的满头是汗,突然道:“净月身边的那个人现在在哪里?” 解铤茫然:“净月身边……有人吗?” “有人!而且那个人武功很高,和净月关系很好。”巧娘想到楚赦之接住自己时那迅疾的身法,眼睛不禁亮了起来:“如果能找到他,说不定……” 事关六殿下,解铤不敢轻信:“既然关系好,为什么今晚没有跟他在一起?”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或许……我能找到他。”巧娘沉思片刻,对解铤说:“我至今还记得,在官兵冲进我家要求借调渔船那晚,我从屋里看到一个道士打扮的人站在他们中间。那四个人中,最难找的其实就是他,我们之所以选择今天动手,就是因为得到了师威会邀请他来周员外寿宴的消息,可是我等了很久都没有看到他。” 解铤下意识摸了摸脸:“有没有可能是……易容?” “是啊,易容,”巧娘语气飘渺:“那么那晚闯进我家的官兵,是不是也有可能并不是真的官兵呢?” “咳!”旁边一直沉默着的女人不得不用咳嗽声强调了一下自己的存在:“有什么问题以后再想也可以,你们该走了。” 她推开窗户,指着不远处的火光:“他们要来了。” “该死,他们这就点火了,这里还有这么多人呢!”解铤恨恨地捶了一下桌板,那盏残破的烛台不堪震动地倒下,淌了一桌子的劣质蜡油,冒出刺鼻的黑烟。解铤赶紧把它扶起,连声道歉。 “等等,”女人按住了他扶起烛台的手,想了一会儿,突然在身上撕下几片长布条,放到未完全熄灭的烛火边点燃。 巧娘心蓦地一跳:“你要做什么?” 女人捏着烧的很快的布条打开房门,一撒手,将它扔到了泔水桶里——泔水桶上漂浮着一层肮脏的说不上来是什么的油脂,一接触到火焰,便“唰”地浮起一层幽蓝的火焰。 “你们走吧,”女人唇边突然晕染开一丝妩媚的笑容,她看着这蓝色的火焰,像是看着最亲密的情人:“这样的话,能跑掉的人自然会跑掉的。” 说着,她猛地踹翻了泔水桶,火苗只是黯淡了一瞬,然而,在彻底接触到地面上的污物和从房顶飘下来的易燃的干草后,变本加厉地烧了起来! 解铤一开始的判断一点不错,花支巷房屋排列紧密,一旦起火,如果不及时扑灭便会极快蔓延,不过是一愣神的功夫,这边已然浓烟滚滚。 “发生了什么事!”不一会儿,嫖客陆陆续续地闻到味儿,连裤子都没穿好就忙不迭地跑了出来:“怎么着火了?” “那边也烧着了!快救火!” “救什么救,快跑啊!” 解铤惊悚地看着女人,就像在看一个疯子:“你……” “我早就想这么做了。这个破地方,要是这一次就能烧干净,我还要感谢他们呢。”女人半倚着门,欣赏着一片混乱,喃喃道:“烧干净了,就别再盖了。” “没逃出来的人怎么办!”解铤将自己的袖口从巧娘手中挣脱出来,冲向半个身子已经在烈火里的女人:“你疯了吗!” “你就当我疯了吧,”女人向后退了一步,对解铤笑了笑:“下次,记得来早一点儿。” 解铤猛地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女人从容关门,步入火场,下一刻,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本就摇摇欲坠的破木板房同火焰一起砸了下来! 火焰与灰尘熏黑了解铤的脸颊,两行清泪留下清晰的痕迹,他突然想起来——自己甚至到现在都不知道她的名字。 “快走。”巧娘目光同样复杂,她拉住走不动道的解铤混在嫖客堆里往外冲:“她很聪明,现在有能力逃走的都已经出来了,逃不走的……不点火也没几日好活了。” 说罢,她自嘲一笑:“就像她说的那样,下次——来早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