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内卫会面(1/1)
巧娘和解铤面面相觑,同时开口。 “你是谁?” “你怎么知道这里的?” 因是奉六殿下之命前来清理花支巷,所以现在解铤并没有以桂香斋老板的容貌示人,但他是认识巧娘的——桂香斋离祥云班也就两条街的距离,巧娘替班主跑腿的时候还来买过东西。正因如此,他才更觉得惊讶:“你你不会”是之前叛逃的内卫吧! 巧娘从他的反应中确定了答案:“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了” 她惨然一笑:“早该知道的,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好运气,刚出狼窝又入虎口,该怎么样对待我这个叛徒,都随你——唔!” “嘘,”解铤再次捂住了她的嘴:“别出声。” 内卫叛逃被抓住只有死路一条,巧娘本以为这是什么来抓自己的圈套,可这会儿冷风顺着脖颈往里一灌,她刚刚跑出来的一身热汗和过热的头脑也随之冷静下来,顺着身后解铤的目光看过去。 “奇怪,刚才我明明听见这屋子里有动静,怎么一晃就没人了?” 只见三个黑衣人两前一后地从一间屋子里走出来,巧娘定睛一看,倒并不是净月指给自己的那间,但离得也并不远。 “许是咱们多心,这里乱的很,哪个嫖客走错了跑出去闹出动静也未可知。”走在前面的一个人道:“这地方也太脏了,我刚看到一个娼妇身上都烂了,还有人找她,也不怕得了脏病。” 另一个人道:“十来个铜板就能干的东西,能是什么好货色?要么年老色衰,要么是别的地儿不要的,反正也不是你干,别管了。” 第三个人捏着鼻子往巧娘本来要去的地方看了一眼:“好臭,有尸体烂在里面了,要去看看吗?” “要看你看,我可不看,这边死个人是常事,臭到忍不了了自然有人收,我可不想恶心自己。”第一个人的手在鼻端扇了扇,试图挥散这股不好的气味:“反正我们过来也只是以防万一,上头说除非那女人脑子坏了才会往这边跑,咱们再等一会儿就走吧,在这儿多待一会儿我都嫌脏。” “要不是这里一直臭着,我们也会被人发现。”第二个人并不是多话的类型:“走吧,咱们去搬火油,上头说了,之前洛书赟的人留下的东西要处理得干干净净。” 火油!解铤心中一紧,这些人要放火把这间屋子烧了!可这花枝巷里的破木板房个个都挨得极近,火油一点起来根本难以控制火势,到时候会死多少人啊!不,在这些人眼里,花枝巷里的人恐怕都不算是人吧! 他这一激动,就不小心从喉咙里发出了细微的气声,可就是这么点气声,瞬间引起了那三个人的注意:“什么人!” 走在最后面的那个人狠厉道:“问什么,直接杀了便是!”说罢,他抽出腰间的弯刀,一步步向解铤二人走来。 演戏没用,这几个人根本懒得判断是不是有人误入,又到底有没有听到什么东西,他们本来就已经打算放火烧屋,多杀几个人更是毫无压力,怎么办,该怎么办! 巧娘和解铤紧张的心情达到了巅峰,这个时候,他们身后伸出两只枯瘦却有力的手,一把将二人拽离了原地! “三位大官人怎么大晚上动刀动枪,真是吓死奴家了。” 三个黑衣人站住了,刚才讲话最多的那个人道:“是刚才那个烂货。” 女人听到自己被叫“烂货”也不以为意,只是用特意留长的小拇指指甲掏了掏耳朵,吹了口气,抬眸妩媚一笑:“原来官人还记得奴家,你拉了我的门却不进来,奴家都要伤心死了,这才跟过来看看,怎么,您还想杀人灭口不成?” “别跟她废话,”第二个人把女人打量了一遍:“省的节外生枝。” 女人不仅不退,反而上前一步:“那官人们可要小心些,别把奴家的脏血溅在自己身上,奴家这病可是沾了血就会染上的。从前有个客人呀,他非要和奴家玩点刺激的,结果那地方弄上了奴家的血,不到三个月就死了,浑身长满了梅花,可比奴家看着还脏呢!” “……”本来已经摆好杀人姿势的第三个人迟疑了,这种鬼话平时他是不会信的,但花支巷的脏乱实在给了他极其深刻的印象,杀人的时候再怎么小心刀上也会沾血,万一她说的是真的…… “我们先走,”他收起了刀回到同伴中,和同伴对了个眼神——一会儿放火的时候再烧死这女人不迟,省的脏了他们的刀。 “放过你可以,但你最好小心说话,”第一个人不知道这女人到底听没听见他们刚才说的话,怕她现在叫嚷起来,半是安抚半是威胁道:“像你这样的东西,就算说了什么也不会有人相信你的,反而给自己惹麻烦,知道么?” 说着,他在身上摸了一块小银锭扔到地上:“管好你的嘴巴,以后还有好处。” 女人珍惜地从地上拣起那块银锭在身上擦了两下灰,喜笑颜开:“官人出手真是大方,您放心,奴家今天什么都没听见没看见。” 等那三个人走远,女人脸上谄媚的笑渐渐敛去,转身回到自己的破旧木屋里:“你们可以走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吱呀作响的床底下响起,巧娘和解铤小心翼翼地从床底下爬出来,生怕动作大一点这床就散了。 女人看不过眼:“快点,这床结实着呢。” 解铤狼狈地加快了爬出来的速度:“你为什么要救我们?” “因为你的朋友作了首好诗。”女人将解铤骤然紧张起来的表情收进眼底:“怎么,我说的不对?那和尚白天刚在这里转了一圈,晚上就有人替他进来收尸,这世道会多管闲事的人不多,我看见他就知道他算一个。” 巧娘脑子一片混乱:“到底是怎么回事,谁能给我解释一下?” “没时间解释了,我们得先离开这儿,”解铤把巧娘从地上拉起来:“你也听见他们要放火了吧?那群人暂时不杀你只是怕自己染上病而已,他们一会儿肯定会回来把你的屋子也点了,跟我们一起走,只要离开花支巷,我就可以把你们藏起来。” 他伸手去拉女人,却被她避开了:“你以为我刚才跟他们说的是假话?我身上有病,靠近我,你也会染上的。” 巧娘反驳:“才不会,我认识你得的病,只要不……碰一下根本不会死。他说的对,你可以不跟我们走,但你必须离开这儿,他们不会放过任何有可能坏事的人的。” 女人轻哼:“你认得这种病?那你就更该知道,就算今天逃出去,我也活不了多久了。” 她伸手撩了一下衣服,巧娘和解铤不由惊悚地屏住呼吸——单薄的旧衣下,大片大片梅花状的斑藓若隐若现,好像马上要连在一起,远看是触目惊心的美,近看则是临近死亡的预兆。 “我认得你,”女人对巧娘说:“我还记得你小时候差点被卖进我待得地方,是毕罗衣把你买了下来。那时我就想,你可真幸运啊……比我幸运的多。” 巧娘微怔,她印象里完全没有这个女人,可自己小时候却是差点被卖进青楼,只是老鸨觉得她不够好看犹豫了一下,就被路过的毕罗衣买了下来。那时她已经错过了练基本功的岁数,嗓子也不够好,在戏班只能干干杂活。干杂活儿很累,被人使唤打骂都是常事,但她终究是在毕罗衣有意无意地照拂下平安而不必出卖身体和灵魂地活了下去。她是幸运的吗?应该是的,但如果这就已经算是幸运,那这世道留给人的不幸是否太泛滥了呢? 解铤的心蓦地揪紧,羞愧如一座大山压在他心中,六殿下的话在脑中不断回响——“……你们的眼睛,只盯着党派之间的蝇营狗苟,却对百姓的困苦视而不见吗!” “对不起……现在才发现你们……对不起。”解铤脸上火烧一般,嗫嚅着落下泪来,错过了巧娘惊诧而带着探究的目光。 女人看着他的目光也带着怪异:“你嘟囔什么呢?” 巧娘见解铤状态不对,抢先一步开口:“男人的通病,别理他,你知道那个屋子里死的人是谁吗?” 女人懒懒地坐回自己的床上,翘起一只腿:“你指的那间屋子里是个以前红极一时的小倌儿,他可是个‘全乎人’,从小就像女人一样把脚缠上了,小时候被当宝贝,长开了就壮了,当小倌儿不吃香,但脚也变不回去了,被人玩腻了就扔到这里来,路都走不了几步,自然就烂在屋里了。” 巧娘明白净月为什么让自己躲到那里了——他大概是白天来的时候闻到了尸臭味,判断那里已经很久无人问津,到花支巷来一是因为鱼龙混杂且灯下黑不容易被人想到,二是找一间有死了好几天的死尸的屋子不仅可以掩盖巧娘自身的气味,也是增加追兵放弃搜查的可能性,确实是紧急情况下能找到的最佳藏身地,但眼前这个男人……如果他确实是内卫,那净月为什么能指挥得动内卫的人? 巧娘压下这个疑问,对解铤道:“所以你只是来收尸的?” 解铤点了点头:“原本是这样,但我进去想收敛的时候在旁边闻到了一股很浓的血味,只是被尸臭盖住了,按理说死了那么多天,不该有那么重的血腥味,然后发现,血腥味是从他们刚才走出来的那间屋子里传来的,我就进去看了一眼,发现那里有很多血,地上还有一些碎肉末,我正打算细看,就听到了他们的脚步声,就赶紧跳窗从后面逃出来了。” 女人听到这里,双眸微微睁大了一点,巧娘注意到她的反应,问道:“关于那个屋子里曾经发生的事,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我我也不是很清楚,”女人摇头:“我们做的都是见不得光的皮肉生意,乱盯乱看会给自己招祸,但是我有几次碰到过去那个屋子的人,他挡着脸,但身上有不属于这里的脂粉香。那种香我以前还在青楼待的时候闻过,是那种烧起来有一点催情效果的甜香,不是大红人用不起那种香料。” 解铤道:“我去的时候血迹还没干,约摸是昨晚留下的血,你昨晚有见过那个身上很香的人吗?” “我昨天晚上没有出去,有个很难缠的客人,他喜欢一边干一边骂人,我昏过去好几次。”女人平淡地说着令解铤脸上爆红的话:“不过我好像迷迷糊地听到了一声尖叫,那个客人也听见了,但后面就没声了,我们就没管。” “不过”女人皱着眉想了一会儿:“今天早上西边的满儿捡到了几两碎银子,装在一个粉紫色的小荷包里,那个做工可不是来这儿‘办事’的客人会有的。” 巧娘在听到“荷包”这两个字的时候就开始在自己身上翻找起来,不一会儿就掏出了一个小荷包:“是这个样式的吗?” 女人看了一会儿,迟疑着点头:“应该是吧?我只看了一眼,看太久了满儿会以为我要抢她的。” 解铤问:“这个是?” “纪晓棽平日都用这个装碎银赏人,他出手很大方,这是他脾气虽然不好,但还是有很多下人喜欢他的原因。”巧娘咬了咬牙:“纪晓棽出事了,净月他现在被困在客满斋。” 解铤看起来快要晕过去了,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说什么?殿他有没有事?” 巧娘摇头:“暂时没事,他说他可以控制局面,但是我怕他太聪明,光是猜也猜到太多了,师威他们一定不会放过净月,最好的结果就是一切结束后他们强迫净月加入他们,但是我也说不准,师威是个很残暴的人,而且还有一个该来的人没有出现,可净月说,那个人很有可能已经到场了。” 解铤问:“是谁?” “源鹿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