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威胁(1/1)

自从得知范大夫的死讯后,翟祎一直呆呆地坐在床边,一句话都不说,对我的针对也被他忘在了脑后,听见我进来的脚步声,他连眼珠都没挪动一下。 “你为什么不杀我?”干涩沙哑的声音从他的喉咙里挤出来:“翟狯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吧?” “他想杀你,和小僧有什么关系?”我将煎好的药放到了桌子上:“喝药吗?我把里面会让人昏昏欲睡的部分剔除了” 翟祎伸手就要打翻药碗,我慢悠悠接道:“这是他给你抓的最后一副药了。” 伸到半空中的手猛的顿住,翟祎改推为抓,把药举起来一饮而尽。 说实话,我并不想和翟祎这种人有过多接触,他那种自怨自艾自暴自弃的气质光是靠近就令我难受,要不是翟家的家仆现在乱成一团,我根本不会受人之托过来送药。 然而,在我正要离开的时候,宽大的袍袖被翟祎拽住了。我低头一看,今天刚换的衣服上面明晃晃地出现了一个手印。 好想把他爪子剁了——这是当下我心里唯一的想法。 “为什么?”翟祎抬头,眼睛红红的全是血丝:“为什么他们都要离开我?” “因为施主无能,”我本来不想多说,但看到这双猩红又茫然的兔子眼,恻隐之心又占了上风:“无能、胆怯又惫懒,想要的东西从来不敢伸手去抓,只会站在原地等他们自己来找你,承担你因为等待产生的怨怼。这样的施主当然会什么都抓不住,无论是范大夫还是吴苇儿。” “你放心,就算翟狯施主得势也不会杀了你的,因为没必要。”我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肩:“如果他聪明的话,还会把你好好养起来供着呢。” 翟祎懵然问道:“你什么意思?” 我充满怜爱地拍了拍他的狗头,决定诈他一下:“怎么,你们家这些年的生意,你当真半点都不知道吗?” 如果范大夫没有骗楚赦之,那翟家的一部分生意必定很不清白,虽然翟汜本人已经被那个叫连景的带走了,不过能问出多少尚无眉目,如果翟祎也能说出什么,两厢对照,说不定还有更多惊喜。 翟祎依旧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我爹的生意?他不是一直跟着费伯伯做事吗?” “费伯伯?”我直觉这就是重点,摆出谆谆善诱地态度坐在了翟祎身边:“这位费施主又是何方神圣呢?” * “费柟的主家,忠信侯府上四小姐是二皇子的侧妃,”翟汜慌乱害怕的声音在砖墙间回荡,他不能不害怕,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说不出什么来的话,眼前这个男人一定会杀了他——很多年前他就想杀了自己了:“我真的只是听别人的命令行事,当时那副样子,没有我毕罗衣也活不下去了!” “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替他报仇也该找那些人,两天后那些人都会在客满斋齐聚一堂,你只盯着我一个人看毕罗衣也不会回来,为什么不去找他们!” 坐在他对面的男人依旧一言不发,他越是这样,翟汜就越恐惧。阴暗的砖房里,他努力地让自己的目光尽量往别处看,然而没有用,这砖牢如此狭窄,无论他瞟到哪儿都能看到对面的人。他控制不住地去看,却发现这人其实并没有看自己,他在发呆。 翟汜的情绪渐渐平稳下来,他不敢乱动,因为他知道这个人的本事,在现在二人的距离下,这人可以一剑砍下自己的头颅,就像第一次见面时,他只出了三剑就卸掉了十二个人的膀子。 ———————— “欻——欻——欻” 三道剑光闪过,前来闹事的一群壮汉捂着膀子在地上滚成一团,痛叫不已,为首一个油头粉面的公子眼泪鼻涕留了满脸:“你给我等着,我姐姐可是刺史夫人!” “好啊,我等着。”彼时也才二十五六的连景虽不是一等一的出众长相,却也身躯凛凛,相貌堂堂,更兼武林人士自带的潇洒恣意,在婺城这种少见江湖人的小地方格外显眼:“不,我也懒得等着了,要不你直接告诉我是哪个刺史,我现在就去找他,看看他要不要替夫人的弟弟出头——对了,刺史的夫人应该不少吧,不知你姐姐是哪一房?” 油头公子捂着自己被打肿的脸:“你别说大话了,我姐夫可是——” “你姐夫是谁我不知道,不过你回去告状的时候可以先告诉他我是谁。”连景收剑回鞘:“我是连景,春絮剑第三代传人,尽管去告你的状吧,记住,你只有五天时间。这五天我就在这儿等你姐夫,过时不候。” 虽然没听过什么春絮剑,但地上躺着的这一片壮汉足以证明这人的厉害,公子哥不敢再放狠话,踹了手下几脚,灰溜溜地带着人跑了。 祥云板里掌声雷动,戏唱完了。连景听到一个匆匆赶来的脚步声,钗环琅佩叮当作响,毕罗衣刚唱完戏,连妆都没卸就过来了。 连景回头,脸上尽是笑意,与刚才判若两人:“唱完了?” “你可有受伤?” 两个人同时开口,毕罗衣匆匆跑过来,他今天唱的是《贵妃醉酒》,这身行头一点都不轻,跑的气喘吁吁。但等他看清连景身上没什么伤之后,反倒退了一步,站在了离连景不近不远的距离:“多谢,不然今天我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毕罗衣的容貌是极好的,他有一双上挑的杏仁眼,眼角微翘,眼波流转之间宛如春水。他的唇并不像真正的女子那样饱满莹润,但口脂却将薄唇点的轻盈红润,整个人如同莲花初绽,美的动人心弦。 “我今天赶走了他,以后他还会再来;今天只有他一个,以后还有别人,”连景注意到了他退的那一步,眸中不禁闪过一丝黯淡:“你以后要怎么办?” 他知道自己想说的其实是“跟我走”,然而他说不出口,因为毕罗衣已经拒绝过他一次。 “你不会明白的。”他记得毕罗衣的每一句话,更记得拒绝自己时,毕罗衣眼中那抹令他不解的坚定——那份坚定甚至有点狂热了:“我不能离开这里,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等我年纪大了就好了。”毕罗衣下意识地触摸自己的眼角:“年纪大了,他们就不会再纠缠了。” “五天”毕罗衣突然开口:“你说句就再留五天,是真的吗?” “是,我是与朋友有约才途径此地,已经多留许久,再不走,就赶不上了。”连景低头:“你舍不得我吗?” 他看到毕罗衣的嘴动了动,但是到底说了什么或许毕罗衣自己都听不清。 “你说什么?” “我说我突然想到以前看过的一段词。”毕罗衣笑了笑,面上殊无异色,连景不知他在想什么——连景从来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嗟覆水,定难收。他生未卜此生休。连大侠,你我本不是一路,相识已是缘分,再多就不便强求了。” “我教你几招吧。”连景看着他,突然鬼使神差地冒出一句话。 “嗯?”毕罗衣没有想到他会突然提出这个建议,很是诧异:“你要教我武功?” 连景点头:“我也教不了什么高深的,不过一点拳脚上的功夫还是可以的,这样我走的时候也能放心些。” 毕罗衣的眼睛亮了,连景看到他的脸上出现了一抹笑容。这一刻,连景心里陡然冒出了一句话——此生常自老温柔。连景喜欢看他笑,为了这抹笑容,他再蠢的事情都愿意做。 罗衣不愿意跟他走,没关系,但他可以替罗衣解决一些麻烦,比如某些有着恶心眼神的男人。 然后他走到了一直躲在暗处的翟汜面前,翟汜连他的动作都没怎么看清,就被双手反剪着压到了轻墙上,那墙不知有多久没清理过,腥臭的青苔在翟汜脸上碾出了黏腻的汁水。 “就是你吧,”连景手上加力:“有些人明着恶心人,有些人喜欢暗地里做恶心勾当,我见过你,你总坐在倒数第三排角落,喜欢用那种隐秘的恶心眼神看罗衣。” “离他远点,不然我挖了你这对招子。” 世上总有一种人,他们一旦喜欢上某样东西,又觉得自己配不上,就废尽了心思把那样东西踩进泥里,仿佛这样他们就够得上,配的起了。连景在婺城已经待了快半个月,他知道虽然罗衣声名远扬,但一般不会有像今天这样的人来找麻烦。因为喜欢他的人太多了,几方角力,反而不会轻举妄动。只有刚才那个从外地来的公子哥才会无所顾忌地砸场子,而且刚才自己差点就没赶到现场这里面的时间把控可不是一个刚来的公子哥能做到的,所以通风报信的是谁就不言而喻了——连景真恨不得直接杀了翟汜,这个表面痴心一片,实则两面三刀的小人。 “所以说,我真该在那个时候就杀了你。” 思绪回到现在,一直呆坐着不动的连景突然开口了。 许是知道他怎样都不会放过自己,翟汜心里反而升起了一丝勇气:“杀我?好啊,你也就只能杀杀我了,你后来不是去闹过一场吗?那些人死了吗?” “什么春絮剑,也不过是二三流的功夫,你光唬我们有什么用?他们是没有武功,却可以买到会武功的人为他们效力,你一个人斗得过谁?” “我不知道毕罗衣到底偷了什么,但我知道那些人一直没有放弃寻找,你尽管杀我,把动静闹得越大越好,到时候,谁都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