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谜语人(1/1)

翟汜心中究竟掀起了如何的翻天大浪,远在婺城的我还暂且不知,倒是翟家的家丁给我出了个不大不小的难题。 “你说翟祎施主直奔花枝子巷去了?”饶是我已经知道了翟祎的荒唐,但也没想到他能荒唐成这样。翟狯给我看过他的脉案,别看这人年纪轻轻的,内里却空耗得厉害,又是刚落水没多久,现在就去外面胡搞,他可真不怕在床上猝死啊! 之前跟在翟祎后面的家丁哭丧着脸:“小的也知道这事儿会污了您的耳朵,可是我们实在是没办法了,没人劝得住少爷,又不能动手。好歹这一趟老爷也算是把少爷托付给了您,您就跟我们去一趟吧?” 我长叹一声:“施主就直说了吧,那花枝子巷到底是什么地方?” 家丁也叹气:“是白天也开着的暗娼一条街,里面品质参差不齐的,脏的很。但老爷这次特意吩咐不许少爷再碰戏班子里的人,青楼楚馆白天也不接客,可少爷他像是要憋疯了,连眼睛都红了,我们实在不敢再拦” 我眉头一皱,翟祎的欲望是不是多的不太正常? 楚赦之的脸不禁冷下来,我隔着一层易容都能看出他的不悦:“小净月,你不要去那种地方,我过去一趟就是,直接打晕就行,我会掌控好力度的。” “那我先去云华寺等你们。”我点头,云华寺是翟汜为了给儿子避风头特意安排的住处,肃静清幽,我早知道翟祎一定会忍不住溜出去玩,却没想到他竟然真就这么一时半刻都等不了。我们现在还要借着翟家客人的名头做跳板,虽然不耐烦,但也实在不能不管翟祎死活,只得延缓调查兴宁馆的计划。 比起监视我,翟家的下人终究还是更挂念自己的少爷,再加上身手好的是楚赦之扮演的“林煜”,对我却无需太多人手,所以最后只留了一个人跟着我去云华寺。 “翟祎施主这个样子有多久了?”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我状似不经意地问那个家丁。 “啊?什么样子?”那个家丁没反应过来。 “这种事,还需要小僧细说吗?”我淡淡道:“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你们翟家每个人都知道,除了他的父亲。” “你是翟狯的人,不是吗?” “净月师傅真是敏锐啊,明明您才来这里还不到七天,就已经把这里看透了。”家丁默认了我的话:“明眼人都知道翟家以后该靠谁,那个只想死在女人床上的人不到一个月就会把整个家败光。” 我对他的回答一笑置之:“小僧喜欢管这种程度的沉迷叫作‘成瘾性行为’,有这种问题的人,幼年一般都极度缺乏情感慰藉,说来小僧也想知道,府上夫人现在何处呢?” “您说老夫人?她早在少爷还小的时候就故去了。老夫人脾气古怪,死前对老爷很是怨怼,对少爷也并不关心,她好像是在少爷三岁的时候没的,是个可怜人。” “你来翟家多久了?” “有十年了吧,”家丁问:“净月师傅问这个做什么?” “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吧,”我没有回头:“把脑袋清空,不经思考直接说出你的想法。” “毕罗衣第一次来翟府是什么时候?” “七八年前?”家丁说:“记不清了,他是半退隐之后被老爷才来的。” “翟府后院的戏楼是什么时候修建的?” 家丁皱眉:“这我不知道,我来的时候就有了。” “在毕罗衣之前,那个戏楼有人住进去过吗?” “没有。” “尤辉是什么时候被买下来的?” “六年前。”家丁不假思索道,然后微微睁大了眼睛:“就是毕罗衣失踪后不久?” “翟汜找过毕罗衣的行踪吗?” “没有。” “毕罗衣没退隐前,翟汜是如何接触到他的?” “听戏?”家丁迟疑了:“听说那些大人谈生意的时候,会选择相熟的戏班,一边听戏一边说话。” “是谁杀了毕罗衣?” 在刚才的引导下,家丁脱口而出:“老爷。” 话音刚落,他猛然停下脚步,双眼不敢置信地瞪大了:“这我只是下意识的就老爷没有理由杀他吧?老爷有理由杀毕罗衣吗?” 我微微一笑:“好问题,这也是我想问的。” “从前有一个人告诉了我一句话。”我在家丁肩上轻轻拍了拍:“当你对一件事的真相找不到头绪的时候,就找钱吧。” “找到钱,追踪它的流向,钱总是会带你找到答案。”我眨了眨眼睛:“把这句话带给翟狯吧,他会明白我的意思的。” ———————— 楚赦之赶到花枝子巷,看到的是熟睡的翟祎和一个他不算太熟悉却印象还算深刻的人:“大夫?你怎么在这里?” 坐在翟祎身边施针的,不正是翟家专属的大夫,那天在翟狯面前替自己打过掩护的人吗? “老夫姓范,叫我范老就好。”老大夫拔出银针:“真是叫人不省心,这孩子两天不看他就开始乱来。” 翟祎一进花枝子巷就如同饿虎扑狼一般,果然,身体还没养好的他没运动几下就晕了过去,吓得窑姐儿赶紧穿衣服从后窗溜了,家丁们还是敲了几遍门发现没动静才知道出事,在去就近的医馆找人医治时恰巧碰上了前两天就来城里补齐药材的范大夫。 一个家丁松了口气:“还好有范大夫在,不然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范大夫挎起药箱:“我已经配好了几副安神药,等到了云华寺给他服下就是。我还要在天黑之前赶回去,就先走了。” “等一下,”楚赦之笑着拦着了范大夫:“现在天色不早了,不如范老今天就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去云华寺,明天再回去吧?” “反正,翟家最需要医治的人就在这里,不是吗?” 家丁们也附和:“是啊范老,整个家里出了老爷,少爷也就愿意听您说两句了,万一少爷醒了又要胡闹,我们都劝不住他!” 范大夫嘴唇张了张,看着楚赦之不带笑意的眼底,慢吞吞道:“听说最近长青湖不太平,老爷年纪也不小了,我回去,也许帮得上忙。” “这样啊,”楚赦之点头:“那我送送您吧,正好有几句话想对你说。” “小友想说什么?”范大夫的步伐和他的语速一样慢。 楚赦之摸了摸下巴:“上次一别,范老有一句话,我反复琢磨了许久仍是不懂,不知您可否为晚辈解惑。” 范大夫道:“哦?老夫年纪大了,之前说过什么话,转眼就想不起来了,也许根本没什么含义,小友又何必深思。” 楚赦之点点头:“也对,那我就不问了——您不会以为我真的会这么说吧?” 范大夫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了:“就算你想问,老夫也没有必要回答你吧?” “我从程历那里,搜出了一些对平民百姓来说很是贵重的药材。”楚赦之朝范大夫迈出一步:“那些药,袁大夫是配不出来的,程历没人指点也不会知道某些相生相克的药理知识。” “上次您和我说,这长青湖青红不分,那我想问问您,这碧水中的红有没有您的一份手笔呢?” “”范大夫凝视前方,吸了口气,他欲言又止,仿佛想说的话并不正确,接着又试了一次,到了第三次才终于把话说出口:“你有没有恨过从前的自己?” “不,你还太年轻,你不会” “我有。”楚赦之打断他的话:“有过很多次。” “从前有个人这样说我,说我专爱挑艰难崎岖的路走,仿佛血液里流着一种‘受诅咒的天性’。我失去过很多东西,独来独往,却依旧不肯改。很多时候我都恨这样的自己,甚至不止局限于过去,现在也是。” 楚赦之的目光从远处回到范大夫身上:“但很可惜,不放弃任何一个探寻真相的机会是我的天性,既然遇上了,不管前方有多少阻碍,我都会查个水落石出。” 范大夫深深地看了楚赦之一眼:“你们果然不是什么寻常人。” 楚赦之微笑:“那您的意思是?” “你知道温泉庄为什么叫温泉庄吗?”范大夫没有理会楚赦之探究的目光,答非所问地絮絮道:“自然是因为那里真的有一个温泉。” “只要有那眼温泉,翟家就会有源源不断的财富,保全这笔财富的方式只有一个,就是不断寻找新的靠山除了朝廷以外的一切靠山。” 楚赦之的心突然揪紧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但是不详的预感将他笼罩。 “但是不是所有靠山都会给予庇护的,特别是翟家渐渐没落的今天。”范大夫定定地望着楚赦之,此刻他的语速一点也不慢,他像变了一个人:“你相信作恶会有报应吗?” 楚赦之皱眉:“您想说什么?” “我活了大半辈子了,这大半辈子的经验告诉我,作恶未必会有报应,但作恶的人一定会重蹈覆辙。” 范大夫道:“我只能说什么多了,如果不满意,你大可以找翟汜说出你现在查到的一切,当然,会有人对我上刑,但更大的可能是,我在说出什么之前就已经先死了。但我知道你不会这么做,你的眼睛告诉我你不是那样的人。” 他走了,这次楚赦之没有拦,他在思索范大夫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每个人都渴望救赎者,但最后他们会发现,只有自己才能救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