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血月食殇(中)入塔(1/1)

他的手臂抱得很紧,好像要把自己的坚定和勇气通过拥抱转移给我,谁也不知道,一介飘浮无定的浪子身上为何会有这样令人感到安心的气质。还需要说什么呢,有些难以说出口的话是找不到合适的表述方式的,那就让它结束在这个拥抱里。 “天真。”我轻声骂道,却没有推开他。 “九谏,”楚赦之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你手腕上的这个小东西……别告诉我是你随手捡来的。” 他声音幽幽,语气活像个正在捉奸的冤大头,我低头一看,果然,玉虹从我袖子里探出头来,粉红的信子擦过了楚赦之的手指,我迟疑片刻,尽量俏皮地形容:“贴身护卫……只不过护卫时长有期限而已。” 楚赦之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下来:“我要听实话。” 我微微泄气:“我吃了观沧澜给的慢性毒药。” “你!”楚赦之眉间青筋暴现,双眼上仿佛布满积雨云,他看起来好像快气疯了:“你简直——你知道解药在哪儿吗?” 打也舍不得打,骂也舍不得骂,楚赦之只能选择原谅。 我从下往上瞄着他的脸色,底气不足:“大概率就在他身上,所以我可能……”还得回去。 楚赦之失语片刻,头疼地揉着眉心:“我可以来硬的,你知道我不可能再放你单独面对致命的危险。” “每个人都有要独自面对的东西,”我在楚赦之伸手想捂我的嘴的时候赶紧望向别处:“好了,说正经事,你在亩田村除了曼陀罗还有别的发现吗?” “为何如此肯定我发现了别的东西?”楚赦之随口抛出一个问题,也没有过于纠结:“两个关键词,一是邪道,二是炼丹。” 我立刻明白他也一直没有忘记慕锦霞在齐凡身上留下的那个逆咒:“所以曼陀罗是他们用来控制信众的道具,那么炼丹……” “如果单问我什么毒会令人口舌生疮,牙龈松动,我一时半会儿一定想不出来,但如果和邪道方士联系起来,那答案就显而易见——水银。”楚赦之道:“两个村子里,人的生活痕迹是在四十多天前左右前消失的,但围绕着刚采的时蔬的蚊蝇的死亡数量却异常的多,而从外地粮仓拨来的新米却很正常的生了虫,你觉得这说明了什么?” 我想了想:“大概是村民们生前被邪道们哄骗着炼制水银,长期与剧毒接触,炼制后残留的废液直接排入土壤,使得两个村落水土受到污染,作物里也带了微弱的毒性。” “英雄所见略同。”楚赦之将上涌的怒气压下去,一想到整整两个村落的人被一群邪道害得只剩下一个哑女还活着,他就忍不住地感到愤怒:“那群害虫不止杀人,所经之处连土地都被污染,当真可恶!” 我轻呼一口气:“班莒已经将那群人制服,他们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班莒?”楚赦之惊喜道:“他果然没死!” 看到他的笑容,我的心情也轻松许多:“嗯,他当初为躲避葛兆鹏的追杀,投奔了唐东山。若非他及时赶到,会有更多无辜者死去。” “班莒、摩朔伽、青禾……我不在的时候,你究竟收服了多少人为你所用?”楚赦之笑了笑,突然眼尖地发现我中衣底下隐隐约约有一圈布,突然想起摩朔伽对温芳辞说的话和对自己的暗示:“你受伤了?” 我摇摇头:“只是擦伤,没什么大碍。听到水银两个字,我总觉得心里不太安定,既然暂时离开观沧澜,我想去浮屠塔里看看。” 楚赦之拉住我的胳膊,用强硬的口吻道:“要么自己拆开给我看,要么我动手扒你衣服,选一个吧。” 我用手指挠了挠脸颊上的软肉:“真的就是小伤……” “你在我这里的信任已经被透支了,快点,”楚赦之佯装要上手:“不然我就当成你在邀请我破你的戒……” 一股热气“噌”地一下窜上头顶,蒸得我整张脸都红起来了:“你敢!” 楚赦之无辜地歪头:“又不是没看过,上次小九可没这样遮遮掩掩,怎么这回脸都红了?” “我……你……”我语塞半天,终于妥协了:“是高璃,她因为平阳王的死而神志不清,我不过是被一根细铁丝捅了一下,放心,我还没那么虚弱。” 楚赦之知道现在不是打闹的时候,只是不愿意被九谏欺骗而已,得到自己想知道的答案后,他没有多追问细节,只是在运用轻功时小心避开了腰伤:“搂紧我。” 我默默伸出一只手环上他的脖子,刚放到舒适的位置,眼前的景色便出现了极大的挪移,楚赦之的速度没有唐东山快,却能让我睁得开眼睛,我们从半山腰径直跃下,此时天上已经到了至暗之时,我看到山谷底下笼罩着一团云雾。这团云雾在血月的笼罩下显得格外黯淡诡秘,有什么东西隐于其下,蠢蠢欲动。 “真想不到你会抛下陆桑稚他们离开,”我被扑面而来的风吹的脸上一阵刺痛,真奇怪,和楚赦之在一起的时候,连这种微小的疼痛都变得如此敏感:“不担心他们吗?” “香烛里的毒性并不强,我相信桑稚他们可以解决。” 楚赦之知道自己撒了谎,当然,这并不是说他不相信陆桑稚等人的能力,只是他开始有了优先选择的对象,可以不顾一切,愿意为之付出代价的对象。这是爱的法则,没有丝毫犹豫,是纯粹地下意识举动,让他带走自己最在意的人。 因为在意,所以他拒绝自己去想高璃伤害九谏的原因——楚赦之见过高璃神志不清时的样子,那样的她只需一击就能要了九谏的命,而九谏身上只有这样的伤口,就证明那时的高璃是清醒而纠结的。以九谏的能力,完全可以做到借刀杀人而不让高璃有丝毫察觉,但现在高璃明显是知情的,那他必定亲自出现在了平阳王面前,且直接地导致了平阳王死亡。 九谏为什么要亲自去见平阳王?在平阳王生前最后一刻他们都说了些什么?楚赦之可以感觉到九谏的抗拒,他对平阳王展露的那一面,恐怕也正是他想隐瞒自己的地方。 “何人到此!” 刚到凌阴里的街口,楚赦之和我就被团团围住,楚赦之从黑压压的一片人群中认出了熟悉的面孔:“灵猴双子?” “是楚大侠?”灵猴双子走了出来:“都放下武器,是楚大侠。” 楚赦之看了看四周:“这里出了什么事,为何如此严阵以待?” “我们奉班堂主之命将此处团团围起,说不许任何人进入藏冰室。”灵猴双子上前一步,对楚赦之耳语道:“塔中空气有毒,小郡王至今未醒。” 班莒的声音匆匆传来:“出什么事了?” “班莒!”见到旧友,楚赦之喜出望外,二人互相抱拳,楚赦之率先道:“你怎么守在这里?里面没有解决方法吗?” 班莒摇了摇头,向站在楚赦之身后的我拱手道:“九谏师父,这里面还是不要进去的好,不如您先去看看卫郡王?” 我婉拒了他的提议,简略道:“水银?” 班莒面露诧异:“您也知道了?” 楚赦之点头:“他们之前便是在亩田村炼制水银,我途径那处,便了解了情况。” “他们提炼水银的原材料出自一家这几年新兴的女子妆品铺,如今往口脂里加入朱砂的店铺已经不多了,只有这家店还在源源不断的采购朱砂,且制作的数量和采购的朱砂量完全对不上。”班莒看向我,目光里有着钦佩:“运送朱砂的商队是晋徽商队,不出所料,这条线也连起来了。” “这些将来再一一清算吧,”我看向藏冰室:“你在往里运冰?” “藏冰室与浮屠塔第一层相连,冰化成水流入塔中,里面的毒气便会浓郁,卫郡王便是吸入了毒气才至今昏迷不醒。”班莒解释道:“如果能打开龙台观阊阖门上的封口,也许毒气就可以散开,只可惜我们至今还未弄清要如何操作。” “卫小郡王……”楚赦之摸了摸鼻子,完全没想到自己走后卫明玦会落入这样的险境:“早知道我就带着他一起去杀手堂了。” 我早就从白杨提眷陵那里问清了卫明玦和楚赦之分开后发生的事:“谁能想到他吃个饭也能差点把自己吃进地府,幸亏福大命大,否则恐怕你我都见不到他了。” 我问班莒:“他昏迷前到哪种程度了?具体是什么症状?” “心悸,胸前有大片红斑,”班莒道:“已经请了镇上的大夫,灌了两斤牛奶进去,身体还是发冷。” “毒气这么浓吗?”我微微皱眉,按理来说不会如此严重:“他身上还有其他伤口吗?” 班莒:“十个指甲都因挖土剥落了,还有割腕救人的伤口。” “给他抓两钱金钱草,一钱土茯苓,再加点甘草进去煎一碗又热又浓的药灌下去,他并非常年接触水银,中毒不会太严重,大概过一会儿就会醒。等他第一次小解后再灌一碗甘草汤发发汗就差不多了。”我看向楚赦之:“我要进塔。” 楚赦之顶着班莒不赞同的目光点头道:“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