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乌合之众（六）（1/1）

“蔬菜浓汤、小面包，这些在我们那里都是非常普通的食物，并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还有人会因为这些东西味道太淡、不够好吃而倒掉，但在他们眼里却是无上的美味。” 吴铭看着润土狼吞虎咽的背影不禁感慨道。 而第一猎人却从他的话中听出一些别的意思：“你们那里？你们是从昼半球那边来的？” 他大概明白吴铭为什么会这么想了…… 第一猎人常年在外流浪，自然也穿越晨昏线跨过风暴之墙到达过大陆的另一边。 昼半球物产丰富，气候温度也非常适宜动植物生长，比起夜半球贫瘠荒芜的冻原来说更加适合安家和定居，只是路上的危险和不可控因素实在太多，而且还有风速达到每秒三十米风暴之墙，就像一道绝壁般横贯整条地平线，除了有特殊装备的人或是像第一猎人这种超凡者中的精英，普通人想要穿过这道风暴之墙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从那里走出来的人，尤其是那些大型庇护所中走出来的人，自然是会对夜之城的现状有些许不满的。 然而吴铭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尽量用模糊的形容把遐想余地留给了对方：“我来自一个比这里更加富饶的地方。” 第一猎人陷入沉思：“更加富饶的地方……” 是机关总部的移动都市吗？ “也就是考虑到他们这些人天天啃能量棒，消化系统可能会变得有些脆弱，不然我早就上泡面了，吃个蔬菜浓汤和小面包就这样了，要是他们吃到泡面的话怕不是得把舌头都给咬下来……” 吴铭可没有在乎第一猎人到底在想些什么，看着那些抱着纸碗大快朵颐的工人自言自语道。 那些工业时代批量生产出来的食品，几乎不要钱可劲往里面掺的调味料和食用香精，那劲头可比吴铭炼出来的这些食物要大太多了。 这些打从记事开始就啃着能量棒，连肉都没有吃过几次的贫苦工人，光是吃这么一顿普普通通，没加多少调味料的蔬菜浓汤和面包都快把自己舌头给吃下去了，要是换成泡面、巧克力、蛋黄派或是华莱士这些玩意儿，吴铭怕他们一口气吃太多肚子受不了，最后所有人都化身喷射战士在街上到处喷屎…… 说真的，那样不是很像话，对他而言的观感也不是很好。 既然提起来了那就顺便说一下，其实夜之城的公共卫生环境非常差，按照吴铭的观察，可能也就是和处于工业革命时代初期的英国差不多，甚至有些地方还要倒退一下，倒退回黑暗的中世纪时期。 地面大多是夯实的泥土地，绝大多数地面都没有铺砖铺路，但因为能量塔辐射出的热量足以融化落在地面的雪花，融化的水分会浸入泥土导致地面常年都是湿润泥泞的，变成这种到处都是踩一脚下去就可能陷下去的烂泥坑。 至于厕所和下水道系统呢，贫穷的工人们肯定是用不起的，如果不是考虑到在外面随地大小便，很有可能会被冻住外加肯定会被治安官殴打的关系，肯定会有不少人便意来了就随便找个地儿方便一下。 不过由于这样做会被治安官揍，所以他们自然就是能回家方便，就回家找个盆儿接着，然后把屎和尿往自家门前的泥巴地上一倒就了事，当然如果是稍微爱干净一点的人，可能会走得稍微远一点，跑到邻居家门口倒掉。实在不能回家方便的，就赶紧找个人烟稀少的僻静位置解决，解决完了赶紧跑掉，免得被治安官发现挨一顿毒打。 但不管怎样，这个城市里的贫民工人们肯定用不上下水道系统和化粪池这种稀罕玩意儿的。 而且董事长也不会为他们建这玩意儿。 所以尿骚味、粪臭味、还有不知道什么东西发酵腐烂的臭味混杂在一起，使得夜之城绝大多数街道上都有着一股子难以名状的臭味。 知识贵族们还好，他们会使用下水道系统和化粪池，也有一定的卫生知识，作为贵族的矜持和自尊也不允许他们像他们眼中的贱民一样臭烘烘的，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来改善自家周边的卫生环境。 但知识贵族毕竟是少数，这座城市里人口最多的还是贫民工人。 所以整个夜之城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区域，都散发着一股难以准确形容的臭味，而那些工人们身上也都散发着一股子馊臭味。 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其实吴铭现在一直悄悄开着维生模块，持续净化自己周身的空气环境，以免鼻腔和身上被街上那股怪异的恶臭蹂躏。 肮脏而恶劣的生存环境。被没日没夜高强度劳动摧残到过度衰老的工人们，丝毫不讲卫生，沾满泥水的手在又脏又破的衣服上擦了擦就拿起面包大快朵颐，有些人吃完后还意犹未尽地舔着手指和纸碗，贪婪地舔舐着残留在上面的美味。 有些人不舍得大口吃，起先小口小口啃着面包，可是在食欲和美味的刺激下，这些人很快也加入到了狼吞虎咽的行列之中。 只是一碗平平无奇的蔬菜浓汤和小面包，就让他们像吃到了无上美味般，有的人嚎啕大哭，有的人怆然泪下，只是他们一边哭手上还不停一边往嘴里塞食物，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里是中华小当家的片场。 他本就擅长静静观察周围的环境和人，也很擅长观察和揣摩人的心绪变化，在有了辅助装置帮助整合信息后，很轻易就意识到了一个事实。 这些人看上去干干瘦瘦，像是五六十岁的样子，但绝大多数实际年龄连三十都不到，而且他们恐怕大多都活不到五十岁。 吴铭缓缓收回视线：“真是的，在这种又脏又臭的地方都能吃的这么津津有味，我觉得人真的不应该活成这个样子，他们也不应该活成这个样子……” 第一猎人没有搭话，只是看着那些工人目光闪烁。 一段时间之后，哪怕不断有贫苦工人听闻这里在派发免费食物后闻讯而来，但各项食物在吴铭近乎无限量的供应下，几乎所有工人都吃上了至少一份餐食，甚至还有些人意犹未尽地多排了两次队，吃了好几碗蔬菜浓汤。 “好了，阿克西斯团今天的布施到这里就结束了。”吴铭看了看时间，发掘时间已经差不多了，而克里斯蒂娜他们现在也都累得不行，所以用认知修改模块将自己的想法扩散了出去，“大家可以散了，明天阿克西斯团还会在这里进行布施。” 他的话在工人们引起了轩然大波。 “真的吗？！” “明天你们还会在这里来吗？” “我们……还能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吗？” 吴铭微笑回应：“当然。” “以后每天阿克西斯团都会在这里进行布施。” “只是从明天起，在想吃到这样美味的食物就需要完成我们发布的任务，当然那都是一些很简单的小工作，任何人都能完成，完成了就可以领取餐食，管饱。” “多劳者多得，不劳者不得食。” 其实从第二句开始工人们就听不进去任何东西了，一旦得知自己还能再次吃上可能只有贵族老爷们才吃得上的食物时，强烈的幸福感和喜悦冲晕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他们可能没有什么见识，可能没有什么知识储备，但他们不傻。 这些人平日里吃得最多的是寡淡无味的能量棒，完全和美味沾不上边甚至可以说是难以下咽，偶尔跟着探索队出去猎些猹和隐鼠加餐吃肉，去酒馆消费一些酒水和零食这些事情已经是他们想得到最美味的食物了。 他们中也有人曾想过贵族们吃的是什么东西，只是那些东西出于他们认知之外，他们完全想象不出来那些食物的味道，但今天他们感觉自己终于明白贵族每天吃的是什么了。 外壳松脆内部软绵的面包，奶香浓郁的浓汤，炖得粉烂的蔬菜入口即化口感顺滑，香料和调味料轰炸着味蕾，让人从脊椎到脑髓都不由自主颤抖起来。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美味？ 贵族老爷们难道一直都是过着这样的生活？ 人还可以这样活着吗？ 种种疑问盘踞在这些人的心头，伊丽莎白的歌唱抚平了他们心头的创伤，给予了活着的实感，而这些美味的食物则是狠狠震碎了他们原本的世界观，也给这些人的思想推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虽然他们自己都还没有意识到这些变化，但吴铭相信只要培育得当，这个尚且还不成型的念头，迟早能发育成‘大丈夫当如是，彼可取而代之。’以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不过不是现在，在短暂的沉默后，现场所有的工人们都活了过来，他们兴奋地欢呼着，高喊着，哭叫着，声音响彻天际，远远传出去好几个街区都能听得见。 “阿克西斯！” “阿克西斯！” “阿克西斯！” 工人们狂热地欢呼着阿克西斯团的名字，肆意宣泄着狂热而盲目的情绪，大叫大跳着仿佛将一天的疲惫都抛到了脑后，而阿茶则是通过广播忠实转述这里发生的事情。 “各位听众朋友你们听到了吗？这些欢呼源自于阿克西斯团的团长，吴铭对工人们做出的承诺，只要愿意来阿克西斯团布施的地点，只要愿意完成阿克西斯团颁布的委托任务，就能领取到美味的餐食。” 接下来的几天后，夜之城的工人阶层中开始流传起一个都市传说。 据说城市里出现了一个叫‘阿克西斯’的古怪团体，这个团体十分古怪，会向工人们大量派发只有知识贵族才能享用的美味餐食，而他们颁发的任务也大多古古怪怪。 比如什么打扫好自家门口的烂泥；比如不准随便将粪便倒在大街上，要专门倒在一个大坑里去啊；比如要求把身上清洗到干净无异味的程度啊；比如进餐前需要好好洗手啊…… 然而虽然这些任务古怪，但阿克西斯团却从来没有食言过，对按照要求完成任务的工人都百分百不打折扣兑现了奖励。 这种古怪的任务委托和不打丝毫折扣的兑现标准，一时之间让阿克西斯团成为了贫民工人们热衷谈论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