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乌合之众（二）（1/1）

夜半球，夜之城贫民区。 距离能量塔被修好后城市供暖也随之恢复，但由于暴风雪带来的雪层实在太厚，即便是在街道供暖和能量塔释放出的热能辐射加快融雪速度的情况下，几乎铺满整个街道的厚厚积雪还是花了好几天才融化。 而死亡人数，至今都没有统计并且公布出来。 不，更有可能是数字早就已经统计了出来，只是没公布而已，而那些冻死的人则是被悄悄处理了吧。 一想到这个可能阿狗就感觉心中有些惆怅。 但是看到眼前闹哄哄热闹异常的景象后就感觉更加惆怅了。 今天，贫民区的街道也很热闹。 密密麻麻的人群挤在一处空地上，这里原本是一片由工人们搭出来的棚屋，只是在暴风雪来临时雪给压塌了，住在里面的工人当场死亡，而住在周边的工人们则是偷偷将这里能用的建筑材料捡回家拿去加固自家棚屋，至于那些无法使用的废弃材料也陆陆续续被人捡了回去。 对于夜之城而言任何资源都是非常珍贵的，哪怕是一团废纸，他们也要回收利用个十几二十次完全榨干其剩余价值，或是回收利用付出的成本与收获不成比时，才会被允许废弃。 而从这些工人们的角度上来讲，他们捡破烂的行为也是有迹可循的，毕竟帮助回收废弃材料也是有利可图的，他们能把自己不知道从哪搜刮来的破烂拿到回收站卖掉，获得一笔比在血汗工厂里工作十几个小时还要少的奖励。 虽然这些鼓励回收废品的奖励一向很少，少到就算工人整天啥都不干，就在夜之城到处捡破烂也养不活自己的程度，但作为一笔意外收入来说，却算得上比较可观了。 说不准用这笔钱买的几根能量棒，买的一条毯子就能成为救自己命的关键。 所以这片空地很快就被清理了出来，不管有没有价值的东西都被附近的工人瓜分了，而那些血肉模糊的尸体则是在挖出来后被治安官们给抬走了。 至于董事长？不管这些贱民，所以从头到尾都没有人过问或是管过这些倒塌的房屋。 只是现在这个空地上挤满人，不止是空地，就连空地周边几条不是很宽敞的街道上都挤着不少人，他们都是穿着一身粗布衣服，上面打上许多补丁，面黄肌瘦，骨瘦嶙峋的工人们，这些人如同蚂蚁般密密麻麻聚集在一起，有的人在推搡，有的人在交谈，有的人疯了般不停想往里挤。 这场面像极了在等着超市限时打折促销的大爷大妈们。 这些人今天齐聚在这里的原因很简单——据说这里免费发放吃的东西。 “不要推，不要挤！诶！那个插队的！对！就是你，出来！回去排好队！”眼看人群开始推搡起来，阿狗才极不情愿地扯着嗓子开始维持起现场秩序，“所有人都要排好队！没有排队的人都领不到今天的食物！” 但他的声音显然起不到什么作用，别说传达到周边这几百个人了，就是这空地广场上的这三十多个人他都镇不住，一人一句小声比比都能形成一个及其嘈杂的环境，把他的大喊给盖下去，简直就像是教室里窃窃私语的学生和站在讲台上非常心累的老师一样。 阿狗试着大喊了好几声都没产生实质的作用，人群反而随着相互推搡变得更加骚动起来，越来越多身在人潮中的人变得身不由己，后面的人在往前推，前面的人在往后倒，左边的人在往右挤，右边的人向左边撞，而他们觉得自己就像是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只能随着前后左右推搡而来的力量到处摇摆。 “我可警告你们啊，你们要是再不排好队，你们也就别吃面包了，我请你们吃嘴啃泥吧。” 眼看着人群就要崩溃，演变成一场大型踩踏事故，这时一个极其有穿透力的男声响起，周边嘈杂的环境仿佛根本无法掩盖他的声音一样，他的声音穿透了层层噪音，作用范围不止是空地，甚至还弥散出去影响到了周边几个街道正在推挤的工人们心中。 排好队，不守规矩的人没有免费食物可以领。 这样的认知在人们心中悄然形成，接着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有些人立马轻车熟路地停止推搡，就近就找了个人排起了队——这些都是有过经验的，他们此前或多或少都领过一到两次免费食物，对排队这一套流程已经非常熟悉，而且他们很清楚那个极具穿透力的男声说到做到，如果你不守规矩的话，他真的敢把你踹倒在地请你吃嘴啃泥的。 而没有过这种奇妙经历的人呢，也不会就此陷入混乱，因为那个极具穿透力的男声中似乎带着一股奇妙的力量，不仅能让这个声音穿破层层噪音传达到每个人的耳中，更带着一种近乎强制执行的能力，在他们心中种下了一颗种子，种下了一个认知，使得他们在下意识中就停止了自己推搡的行为，开始老老实实排起了队。 很快闹哄哄的空地上就整出了好几条队列，虽然工人们大多还是站的歪歪扭扭、零零散散，队列看上去颇不整齐，一点都没有秩序的美感，但这已经是他们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很好。”站在空地中心的吴铭满意地点点头，“现在开始阿克西斯团的集会，伊丽莎白，可以开始唱了。” “怎么是集会？不是说这里有免费食物派发吗？” “不派发食物吗？” “他是不是在骗我们……” 他的话清晰传递到每个工人的耳中，接着许多听闻这里有免费食物派发才跑过来的人都毫不掩饰地表露出了心中的疑惑，而那些听过很多次歌，也参加过很多次免费食物领取的工人们则神情激动，死死抿着嘴连一句话都没有多说。 他们很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非常期待着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接着，所有人都看到一个留着齐腰蓝发的少女蹦蹦跳跳，她脸上挂着灿烂阳光的笑容，本身的存在就仿佛一颗闪闪发光的新星，让人看到后就没办法再挪开眼。 伊丽莎白刚一出现在人前，那些参加过好几次这种集会的人顿时爆发出了欢呼和尖叫，把他们身边毫不知情的工人给吓了一跳。 “大家好呀~我是伊丽莎白~又和大家见面了呢~” 蓝发少女兴奋地朝观众们挥了挥手。 “伊丽亲！伊丽亲！伊丽亲！”兴奋的狂热粉们大喊响应着。 “不过这次集会和之前有些不同哟~除了现场以外，我们还会在广播上同步直播，让更多人听到我们的声音~所以以后大家如果不能来现场，也可以用收音机听听我唱歌哟~”伊丽莎白蹦蹦跳跳道，“对啦！广播要谢谢阿茶~他是个广播人~有时间大家也要去听听他的广播哟~” 在旁边调试着广播设备的阿茶顿时感觉压力山大，众人的目光和注意力如同山一样向他压来，他甚至还敏锐感觉到那些看向自己的目光中有几道是怜悯的目光，仿佛是在看着一个工具人，这使得他不禁发出一声哀鸣：“不要啊……” 虽然他很想作为广播人而出名，但绝对不是以这种工具人的方式…… “好啦~不废话啦，我们这就开始今天的集会吧~” 说完，少女朱唇微启，歌喉婉转清唱起了一首不知名的曲子。 空灵凄婉的歌声久久回荡在众人耳边，她清唱着不属于已知任何语言的歌词，宛如绿宝石般秀美的碧绿双眸，正在闪烁着微微光芒。 最先进入状态的是那些狂热粉，随着歌声起伏，他们脸上逐渐露出如痴如醉的表情，这些人的精神经过伊丽莎白的歌声数次治愈，不仅非常熟悉这个流程，而且曾经一些严重的心理问题得到治愈和缓解后，他们的活力和思想也逐渐活跃了起来，变得更容易共情。 而他们也是最有积极性，最为迫切想要改变夜之城的人。 他们在精神已经觉醒，不再是以前被痛苦和磨难折磨成了木偶的傀儡人。 接着才是那些第一次来参加集会的普通人，他们很快也跟着进入了状态，随着伊丽莎白凄婉空灵的歌声逐渐回想起过去的记忆，回想起仅有的快乐记忆，然后被迫正视那些一直被自己视而不见的痛苦。 “进入状态的速度还比较快。”吴铭观察着这些人的表情点点头，“看来伊丽莎白越来越熟练了，接下来就可以再考虑拉几个歌姬过来，然后组个瓦尔基里组合，给这群人上点鸡血，教会那个董事长什么叫做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了……” “要不让她唱个《我们的战场》？但是我也喜欢《禁绝的边际线》，该怎么抉择呢……” 吴铭这样小声念叨着，却丝毫没有发现克里斯蒂娜向他投来了困惑惊异的目光。 很快，一曲唱毕，人们才恍然从梦幻中惊醒，脸上的表情却各不相同。 有人一脸满足，有人泪流满面，有人满脸愤懑，有人满心遗憾。 但更多的还是一副怅然若失的表情，就仿佛发现自己弄丢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一样。 这些人就在刚刚……重新体验了一遍活着的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