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愿望（1/1）

黑暗氤氲，不辨何处。 聂百花恢复记忆和神智，从太平村时苍老疯癫的牛爷爷，变回苍白而褴褛的青年道士。 他用一种很温柔的眼神看刍狗，好像外公，也像伊仙臣初识她的时候。 魔母的身躯围住刍狗，她退后，聂百花安抚的握住她的手。 “五十年前，是我在梦中将你送到京都主母腹中，给京都、给人间改过自新的机会。” 什么？ 魔母尖利的笑，“你让她在京都被侮辱折磨，后不后悔？” 聂百花悲哀。 ”我对不起你。“ 刍狗怔怔。 ”你、你为什么？我跟你什么关系？“ “聂家村遭受战火饥荒时，我在亲人的尸体前日夜磕头，乞求神明让大家活过来，不再挨饿，只要有一口粮食有一口粮食” 天地静默，星辰不应。 ”唯有谷神仁慈不忍，下世救济人间。“ 聂百花向她下跪磕头。 ”你是我的愿望，社稷谷神。“ 魔母粗声大笑。 ”儿子，如你所愿！凡人不受饥荒所困，修真界却因此地精荒芜、灵气匮乏，修士难以成就啦！社稷谷神下世救生，带走无数修士性命前程！哈哈哈哈哈哈！聂百花，你害了她！你害了她！“ 聂百花垂下头，沮丧无声。 刍狗震惊，”我是“ 谷神？ 魔母嘴角流出口水，肚子鼓胀，不知有什么在里面蠕动，弯起数只眼睛，笑眯眯的转向她。 “社稷，你应愿下世为凡人活命，没有杀生力量。“ ”战神取一把神剑护你下界，神剑出生东摩，在洪炉大冶成就，他来药山找你，他本该保护你，却迷恋贪占你，用他的力量胁迫欺辱，让你恐惧害怕，与他离心，最后逃走！” “华彩衣冠把你当作耻辱污点，落井下石，你布衣草履在外饕风虐雪，四处奔逃求生！” “心软的社稷，你世间耳目的传话小鸟与你汇合，两次杀身不活，去帮魔人对付人修；载你行路的大牛忠诚勤劳，无过无错受刀做鬼，也去帮魔杀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魔母嘲笑。 “谷神，你来给人丰衣足食，又被背叛丢弃多少回？失去多少珍视的人？” 刍狗呆呆失神。 聂百花捂住头。 “是我许愿。” “人间无可救药，吾儿，你明白啦？”魔母咯咯直笑，舔起饱食后的大嘴，“谷神，人间恩将仇报，轻贱谷植，亵渎社稷，所以你惩罚降灾，让天下大乱，让我的孩儿们饱吃血肉。” 刍狗面色惨白。 聂百花痛苦。 “魔母，你说得对，我后悔了。” 他悲哀看向她，“谷神，我许下的愿望伤害你。如此的人间，不值得救！” “你的愿望实现，你也后悔啦！”魔母喜悦盯上他，伸出手臂，”我的大儿子，来妈妈肚子里！“ 聂百花闭眼点头，站起身。 刍狗紧张，“牛爷爷，什么意思？” 聂百花忧郁苍白：“社稷，请你来到人间，皆是我当初天真，对人世存有妄想。” 看到魔母张开大嘴，刍狗抱住他。 ”你别走，朱道长在找你！牛爷爷，我培植出很多好种的种子，不会饿死了，你回去守护太平村吧！“ 魔母笑眯眯：”社稷，你现在背负人间命债，想杀的那个人还没死，也想救聂百花啦？“ 刍狗扯住聂百花的手臂，”你进来我心中的玄牝。“ 聂百花捂她的嘴。 魔母口水流得满地，更加贪婪，注目神灵。 聂百花说，“ 你别向魔母许愿。” “我不生你的气。”刍狗掉泪，”聂百花，牛爷爷，你不要后悔。“ “看到你在人间长大，我很高兴，也很心疼。”破烂道士笑着说，“你在聂家村把种出来的蔬果米粮给我吃，我想感谢你，只是不清醒，不能说出口。” 刍狗摇头哽咽。 聂百花说：”我走之前，为你们解决一件事。“ 团团魔烟腾起，黑甲的蝗虫群嗡嗡飞来，拖起寇荡骂骂咧咧的身体。 寇荡瞪前魔王，”聂百花，你个老疯子总算露面了！“ 他气骂魔母，”老子就快打赢的时候，贼老娘你跑什么跑！“ 寇荡接着眉飞色舞，“刍狗！我机灵得很，别看我运气差败了，但我留了个阴招把魔种吐进姬龙微嘴里，他不废剑心把魔种扯出来，看仙门怎么对付姬老狗；这狗日的要废了剑心，长林过去能一巴掌拍死他，散修掘地三尺的追杀，看他怎么选！哈哈哈哈哈哈哈！” 泛蓝色幽光的原始蛊虫从蝗群里爬出来，聂百花双手合住它，抬起手掌时，原始灾蛊变成赢荪的蓝色蝴蝶，扇动轻薄发亮的黑纹翅膀飞出来，轻轻落在刍狗头戴的避毒花环上。 蓝色蝴蝶扇起轻轻的幽风，好像东摩族时害羞敏感的少年跟在她身后，默默注视她的身影，远远说来的一句句温柔话语。 寇荡没有作声，躺在灾蝗中，看到聂百花朝他走来。 聂百花拿起一只只黑甲蝗虫，黑甲虫在他手中脱掉甲壳，变成了一团团勤勤恳恳的毛绒金熊蜂，寻着玄丹花香飞进刍狗身体。 魔王吸收掉灾蝗的凶毒，还原它们的本貌。 寇荡嘴角抽动，笑了一下，“大哥，你割肉喂凡人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这老好人德行。你们医修真是啊” 金熊蜂纷纷飞回家乡，朝刍狗的心去，黄澄澄的圆球们像一盏盏黑暗中的小灯，从魔王飞往神灵，最后一只白色长毛的金熊蜂进入玄牝中统领蜂群后，慢悠悠的飞出来，停落在刍狗花环的另一端，和蓝色蝴蝶相对而立。 灾蝗净化消失了。刍狗去扶骨头露在外面的寇荡，他道：“别乱动，行了，就让我头枕在暖软地方上。” 刍狗坐下身，把寇荡满是伤痕的头放在腿上，寇荡的胡子里全是血水。 寇荡吐口气，看到刍狗去拣他被金剑划破掉出来的肠子，想塞进肚子里。 蓝色蝴蝶颤动翅膀。 “我在紫花山后种了好多三毒草。”她轻轻的说，“也给你准备着，还有用吗？” 寇荡感叹的笑起来，”嗨，真是好妹妹！“ 说完老魔下颌骨脱落，刍狗咬住嘴唇去接，聂百花出手，把寇荡的下巴还原。 魔母问：“寇荡吾儿，这就是你愿望的结果，你后悔没有？” 寇荡在刍狗膝上狂笑起来。 “老子有什么后悔的？贼老娘，你从来被我利用！” 魔母咯咯笑，“你这样我怎么吃你？魔祖最守约定，你不后悔，你怎么能不后悔？” “聂百花，你后悔了，你祈求不再饥饿，修真界大荒。如你所愿，谷神降临，凡人无饥殍，人间却灵气衰减，修士再难修成，你后悔了！” 聂百花哀凉。 ”寇荡，你许愿打破仙门，在你死后，洪炉大冶复出时，跟随你的散修会重新托起人间的洪炉，往里面填碳加火，炼出新老虎！今天的散修很快全部都会背叛你，他们就踩在你打碎的仙门上变质，拾起仙门碎片如获至宝，崇拜不失败的姬龙微，然后再次建起门阀，用你的名号竖起门槛瓜分最好的灵地、开始驱逐、打压、奴役，他们的子孙在富贵尊荣里欺负你养父那样的老实人，愚弄你母亲那样的无根女，对你从敬慕到忌讳，变成你的敌人！你白费力啊！“ 寇荡哈哈笑。 ”死后的事我不管，我活一世，只管为了平安一世！姬龙微死定了！我死得其所！“ 魔母依旧发出笑声，但面现怒容，”你要是不后悔了，我怎么吃你？“ 刍狗被魔母挤走。 它猛然扑来掐住寇荡，几张嘴同时浮出，”你后悔！人世无可救药，任你死活折腾，在你之后恢复原样，你后悔！“ 聂百花忧郁，”母亲。“ 魔母弯起尖如月钩的眼，笑眯眯的转向他，鼻孔里喷出冷腥黑气。 “你吃我吧。” 寇荡表情平静，看着聂百花，好像看自己的下场。 黑暗沉积。 魔母张裂开巨口，露出无数的牙齿。 聂百花深深注视刍狗，那是对唯一回应他的神灵，如同面对哺育的母亲，如同从他心中生出的女儿。 他亲吻刍狗落满泪水的双手，散乱的发髻间连绵生长出枝条，绽开花朵。 ”我不后悔修真界灵气衰退。“他说，仿佛慈祥的父亲，信赖的儿子。 “我后悔的是，你受了伤害。“ 魔母一口吞掉聂百花。 寇荡”嘶“了一声，面无表情。 刍狗大哭。 “聂百花！牛爷爷！” 黑色魔血在牙齿间挤碎涌出，道士一只干瘦的手臂从魔母大嘴里掉出来，垂垂荡荡，落下一朵碎裂的残花。 魔母仰头咕噜咽下聂百花的身体，拖曳无数肢体的黑暗身躯消失在远方。 寇荡哼哼，“这老娘们，总算吃掉些好东西了！” 一切复见光明，晴空之下鸟语花香，他们身在和人世连接的桃源村边。 “为什么是牛爷爷，他是那么好的人。” 寇荡魔气耗泄，玩笑似的说：“难道吃我？你想？” 刍狗泣不成声，把寇荡的头放在自己怀中，擦他眼鼻口耳流出的黑血。 “老妹妹，我这一辈子波澜壮阔，坏事做尽、好事做尽，值得了！” 她的眼泪掉在魔气消散的寇荡脸上，冲开他脸上血污。 一群武陵人出来劳作，看到土地娘娘模样的女人坐在田地里，怀中躺着个冒黑气的凶恶男人，吓了一大跳，远远望着他们。 刍狗泪眼婆娑的低说，”你去母神那儿净化魔气，十年、百年，在里面修复。“ 寇荡咳血玩笑，”那等老子出来，不得像当初的聂百花一样，给你们当个守村人啊？” 她哑声说，“不许欺负女人了。” 村人看到地母娘娘把那个可怕男人放进心口消失，她躺在田中，被一个俊美的剑仙御剑抱走，农人们惊得掉了手里的锄头。 神仙离去后，沾染过黑烟的土地枯死焦裂，寸草不生。 人们口口相传这天的神迹，后来在地母娘娘庙门口建了一个凶神恶煞的大胡子黑衣人像，说他是被地母收服作乱的瘟神，瘟神散发的黑气是瘟疫病气，如果胡作非为、不敬土地食粮、浪费挥霍等，地母娘娘将背过身去，让瘟神就带来疫病蝗虫，用死亡和荒芜惩罚人间。 天将亮时，一只有疤痕的手伸进东摩母屋窗檐下，放下用羽毛和紫石头束起来的鲜花。 刍狗没有休息，抬头看窗外，和伊仙臣四目相对，他抱着满怀这样的花束。 沉默无声。 伊仙臣在安静中化出一个微笑，收回被劫灰烫伤的右手，背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