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解封(1/1)

刍狗把心间的桃源乡还给卿云先生,两人进去看收容凡人的桃源乡,里面衣食丰足,养出了很多的新生孩子。 姥姥妘姒的幻影站在相似的东摩女像庙前。 东摩记忆保住了,她来收回收集人缘与信愿的庙,说:“人间的战乱已经结束了,你们回去吧。” 人们阻止她收庙,坚决不肯。 “这里风调雨顺,水土丰美,土地娘娘的种子好种又好养,种地的不饿死、织布的不冻死,我们不被官来压,不给兵匪杀,不受文人骗,更不用去养世家贵族的体面富贵!土地娘娘有好生之德,我们情愿长远供奉她,换来这里安居乐业!” 刍狗忧愁:“我不是好生你们不懂。” 卿云朗然笑起来,“我把它还回人间,从你心间取出去。” 刍狗退出心地,看到卢卿云布袍飘飘的背影,将凡人安置在外。 她记住山嵋担忧的,绝不能让受过外族苦难的东摩族,日后成为姬龙微用来转移仙门矛盾的借口和靶子! “外公。”她说,“姥姥在母神中,你要成仙去了,要不要看她一眼,不留遗憾?” 卢卿云背影一定。 刍狗眨了眨眼睛,“我替姥姥原谅你。” 姥姥已经惨死在族外的仙门京都,她原不原谅东摩族之外的一切,刍狗不会知道。 但是她接着说:“外公维护了她想回去的故乡,并不怀自负的歧视和恶意。” 卢卿云激动,“我、我是异族外男,真的能够见到东摩母神?” “我是族长,我允许外公进去。” 卿云先生拭泪,“孩子!你不懂,东摩族不会认我这个‘外公’,我只是和妘姒曾有情的过客,现在连朋友也不能算是” “你想报答外公,以德报怨,以德报怨啊!”他双目哽咽道,“好好,幸而你是我孙女,幸而是你我才能够有回来东摩族的一日,我无数次梦见找来这里,想要寻回阿姒,但是黑蛟和青鸟从不让我进入。” 刍狗带卢卿云进入青湖,无尽花海中却找不到妘姒的尸体。 卢卿云站在祖姥姥和妘娥的尸骨前,感慨悲哀。 她记得把姨姥姥和姥姥放在一起,却没有看到姥姥妘姒的身体! 刍狗看着姨姥姥身旁新生长的玄丹花。 死了百多年,姥姥的肉身已经被消化,消失了。 她的想法落空,只能告诉卢卿云。 卿云先生却释怀对姥姥化成的玄丹花说:“阿姒,你离去也这样美丽干净,比在京都好得多,不必再被礼教催逼,由人情苟且吃掉!” 卿云先生反而安慰她,“好好,这么多年外公该想的也想通了,将身体归还于母神,妘姒如愿如此!” 白发修士离开东摩族,刍狗抱着他的二胡,遥遥挥手。 卢卿云离开半日后,伊仙臣领道门的朱道长来了,不止朱碧桃,竟然长须飘飘的道门掌门也到。 刍狗想,伊仙臣在修士中的缘分向来极好,他到哪里都被欣赏看重。 妘婠防备外来的异族修士,刍狗让山嵋稳住她,朝伊仙臣走去。 道修模样的伊仙臣在阳光下冲她露出灿烂笑容,俊秀得明艳纯粹,宛若少年时。 朱道长眼睛泛红,显然已经哭过,伊仙臣和小师弟相貌一样,对他十分亲近。 “小师弟和明夫人结婚后,才有你这样正经沉稳的表情,从前他到处游戏玩闹,处处新奇,好像没有长大过” 那是被一直抑制、去匹配无情道姬无我的明夷。 朱碧桃对着伊仙臣感触的拭泪,“小师弟最是敢爱敢恨,大师兄虽然在道门做医修,但压抑得最厉害,他一直活在饿死的聂家村,没有活泼贪玩的小师弟出现,大牛哥不知道多么痛苦郁结。他最后离开道门和凡人起义,屠尽门阀世家、推翻皇族,京都来告状问责时,只有小师弟说:‘我以为百花师兄是个老好人,原来他是个大英雄!’” 伊仙臣动容。 道门掌门咳嗽,“唉,那也不该成为道门出来的魔头,从凡人牵扯到仙门,我们怎么交代?” 朱碧桃握紧伊仙臣的手,“侄儿,他们夫妻,就在东摩族这里净化大师兄的魔气?” 刍狗指青湖,伊仙臣轻轻点头,“我在这里出生,大伯在下面净化。” 道门掌门说:“可惜聂百花魔性难移,百年后在太平村依旧重来!当年卫蟾蜍被聂百花种了魔种,废掉污染了的刀心才罢,不然她如今还是武宗武首唉,投魔凶险,难以自持!” 伊仙臣惊道:“小师叔中了大伯——” 一个声音嚷嚷,“是我想要乘胜追击,独自追进魔界深处,聂百花垂死挣扎,周身喷发魔种将我击中,赖我那时只想速速除害,没得脑子!” 道门掌门激动脸红的看向外面,“蟾蜍,我就知道你会来看心爱的侄儿。” 伊仙臣顿了顿,难怪请回朱师伯时,道门掌门笑呵呵的一定要同来。 小师叔嘴角一抽,不情愿道,“仙臣,我那时候急功近利、不自量力,我被魔种混乱意识,聂百花逃走,我在魔界边境混混沌沌的游荡,被文昌师兄找回去,姬师兄一语不发将我封禁,锁进沉墟临渊,掌门如此,洪炉大冶上下一片大义灭亲的声音,只有明姐姐过来陪我,本来我无法理解嫁进来的你娘,有掌门师兄这样的最强武修配她,成日矫情不乐,纯属闲得慌想得多!” “我看错她了!”小师叔忽然激动得眼泪汪汪,打出一个巨大的酒嗝,道门掌门伸手,被她一拳打开,“小伊,你在道门见到出家的外婆没有?” 刍狗吃惊。 明夷的母亲还活着? 伊仙臣低下了头。 “你别听那老婆子的鬼话,你外婆是老变态!”小师叔愤愤,“她和上上代掌门继承人私奔,定下终身就认了!生了明姐姐丧夫失爱,开始后悔愧对当初选择她的丈夫,以为明姐姐的出生是为了向洪炉大冶‘赎罪’。” 刍狗没听明白,看向伊仙臣。 小师叔愤愤道:“那老婆娘从小阴阳怪气的打骂教训明姐姐,你娘生下来就为了配回洪炉大冶的男人,报答丈夫给过的恩爱,她负罪不配,她女儿不配!她们母女,除了俯首赎罪,给洪炉大冶的强者生育孩子后消失性命,什么都不配!” “我和大师兄从小出生入死,入魔时姬无我尚且立时放下私人情义,有杀我除患之心,何况你母亲,本来是送进洪炉大冶,捆在姬无我身边的罪人和装饰?” 小师叔激动异常,一跃蹦到伊仙臣面前,揪起他的衣领。 “她无家可归的,”卫蟾蜍眼泪啪嗒啪嗒掉落,“她母亲卑躬屈膝,敢做不敢当,不会让明姐姐从洪炉大冶回去,她掐住你母亲,用她的恼恨遗憾折磨你母亲,所有人都推明姐姐走,推她速速成就神灵后人化成炉灰,就和我被种魔种,从武宗之首成为封在沉墟临渊的废物一样!” 小师叔后悔,“我本来崇拜大师兄,他追求武道极致,我也一门心思狂热武道,他怎么行事,我追逐不疑、以为榜样,我本来讨厌明姐姐,觉得她不事生产,软弱且矫情,愁闷得古怪阴沉,凭什么没有好脸色给大师兄看?要刚正不阿的大师兄去惯着她?我瞧不起这样的无用小女人!我追逐武道之巅,没有那些攀附的小女儿做派!轮到我在魔种刺激下异变发疯的时候,我终于知道,她早就是隔离中的异类,她她每天来陪我说话,在我不甘心从武首变魔修的失控前掉泪。大师兄看到我种了魔种时就没再见我,没再和我说一句话,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纯阳金剑从飞来削断我的脖子,我堂堂武宗之首,一生诛杀妖魔,凭什么变成被我斩杀的妖魔邪道?我恨得疯魔,我要拖洪炉大冶一起去地狱!明夷在姬无我面前没有哭过一回,但是看到我被隔离得崩溃怨恨,我每一句失智发狠的话,都会让她哭。” 她看见魔气中日渐不成人形的我,就像看见早就在明氏的皮囊后碎裂扭曲的自己。 小师叔垂下头,回忆人生至暗,“后来伊灵机追着明姐姐来了,那个小道士跟着道门人来洪炉大冶时,对姐姐一见钟情,变成上蹿下跳的猴子,疯疯癫癫换着法子逗她开心,已经有风言风语传出去明姐姐对着我掉泪,伊灵机站在后面,认真看着长出魔角和鳞片的我。” 伊灵机说:“倒霉刀修,姬无我自己中了魔种,会毫不犹豫杀了自己,他怎么会不杀你?” 卫蟾蜍戾气蒸腾,“老娘知道!滚你娘的蛋!” “原来卫铁板会骂人。”伊灵机笑,“我是无父无母的孙猴子,哪里有父母。你不也是孤儿么?不然怎么死心塌地的追随姬无我?死于利和死于名的人,差别很大?” 魔化愈深的卫蟾蜍狂暴大怒,撕扯撞击乾阳封印,被大师兄的克魔封印灼烧。 卫蟾蜍恨意与日俱增,“我不曾作恶!我的命,不欠你们,我不死!你们去死!” 明夷的手伸进魔气蒸腾的封印中,擦拭卫蟾蜍流出的黑血,眼泪划过脸庞。 “仰慕强者必定恐惧成为弱者。”伊灵机说:“这样的人,不堕魔道,也入魔道。卫蟾蜍,你怕不怕成为弱者?” 明夷问:“什么意思?” 伊灵机说:“魔种剥离,废了刀心。” 这个怪才笑了,“让姬无我亲手做吧!他公平得很。” 明夷素衣跪在虚怀空谷,恳求仁慈心软的空山老人。 衣衫破烂的伊灵机不知何时出现,打起一把红伞,遮住明夷头顶的烈日。 文昌楼主抱年幼的儿子出现,怀里的男孩指住伊灵机,“那个乞丐道士像明阿姨身上的挂饰,成天粘着明阿姨。” 何文昌道:“世殊,不要混说!” 空山晏如出来慌道:“小明,你怎么来找我了?你应当跟姬无我说。” “我对他无话可说。”明夷磕头,“卫蟾蜍不该死,去除魔种,别去除人。” 空山晏如意外,“你怎么来给小蟾蜍求情?你们是两样的人。” 何文昌说:“这是个办法,小师妹由魔种侵蚀寄生,日渐失控,就连刀心一并废掉。” 空山晏如心痛:“蟾蜍嗜武如命,苦修多年,她愿意?” 一道金色剑气射出,伊灵机翻个跟头躲开,将伞抛向天空。 他落地稳稳握住红伞,依旧遮住明夷头顶的烈阳,朝出现的姬无我打起哈欠。 姬无我愠怒:“伊灵机,又是你!插手洪炉大冶事务。” 姬掌门面无表情:“明夷,过来!” 何世殊在父亲怀里探头看,被文昌楼主把头摁回去。 空山晏如顿觉难堪。 伊灵机抬步转到明夷身前,举伞笑道,“你们不愿意废掉一个武首,我就把姬无我的小师妹带走,与我成魔的大师兄汇合去,免得百花师兄在魔界找些乌合之众,跟京都打时没脑子也不好用。” 姬无我震怒。 伊灵机笑得吊儿郎当,“连同你的老婆,我一并带走!” 姬无我大怒。 姬无我和伊灵机交手,将伊灵机赶出洪炉大冶。 明夷冷眼旁观,在下起的细雨中举着伊灵机的红伞。 姬无我在执法堂剥掉魔化的刀心,以示洪炉大冶立场。 明夷抱起武魂废掉的武首,卫蟾蜍掉落魔角魔鳞,在功体衰竭中如同爆炸的泼妇,诅天骂地。 最后一个人离开执法堂后,卫蟾蜍抱住明夷,叛逆哭嚎,“这个无情道,活得如同工具,死得如同耗材,老娘不修了!” 明夷说:“不修了,妹妹,伊灵机要我去罗浮山,我们一起出去,在化物池中洗过澡,重新开始,要开心尽性。” 小师叔抱紧她肩膀,尝过世态炎凉的委屈与恐惧,全部爆发。 回忆往昔至暗时刻,小师叔一把鼻涕一把泪嚷着明姐姐。 伊仙臣惊,“小师叔从前修无情道?” 刍狗料想不到,完全看不出小师叔曾是绝情的刀修。 她拿出玄丹花蜜酿的甜酒,递给小师叔。 小师叔顿了顿,灌下甜酒,“我不恨聂百花,是我穷追不舍,要为洪炉大冶先宰了他省事,聂百花从医修化魔,京都不是被削弱守护灵兽,他根本不经打,姬无我出手就将他擒走,还是我本事不济、急功近利!后来因为中了魔种,我经受明姐姐的处境,哼!对错荣辱完全是随处境高下来评断,洪炉大冶并无例外。” 道门掌门心疼道,“我要是知道蟾蜍这么痛苦,一定接你去道门” 小师叔喷着玄丹花香的酒气,“你碰得到?后来我去道门,才把你个没胆子的小符修拐到床上,祭老娘苦修一场什么也没得的刀心,然后去医谷、听风筑把仙门睡个遍!” 小师叔脸色砣红,打了个响亮的酒嗝,盯住道门掌门,眯起眼睛。 她忽然抓起长胡子道修,嗖一下飞去妘氏母屋的后山,树林间惊起了飞鸟野猫。 刍狗眼前一瞬的掠去眼花缭乱,伊仙臣咳嗽两声,脸色有些红,朱碧桃也轻咳一声。 容衣和妘娇从母屋跑出来,容衣尖叫,“谁去后山了?来杀我?” 妘娇说:“那两个人影倒是眼熟” 刍狗问:“小师叔拉走道门掌门干什么?” 伊仙臣目光移去别处,“大概她说出过往憋屈不快,要泄愤去了。” 刍狗定了定,“朱道长,这是青湖的药植地,我想引入道门的丹药种子,也种进东摩族,与道门交流炼丹材料,你觉得怎么样?” 朱碧桃点头,“难得你不论穷通,一直务行本业。” 刍狗指心口,“朱道长,小师弟和明夫人在这里。” 朱碧桃意外。 刍狗握住她的手,和朱道长一同出现在体内的玄牝中。 伊仙臣抱住闭目倒下的刍狗,放在青湖边,用手拂去倒向她脸庞的玄丹花。 刍狗忽然睁眼,“你也进来。” 朱道长和她站在伊灵机的尸体和明夷枯骨前。 红色、白色、黑色的花从明夷的眼眶、鼻孔、胸骨、盆骨间茂盛生长成群,伊灵机面若微笑,周身虚化透明,已经要化为母神的花儿。 刍狗看住他:“仙臣哥哥,你的父亲要消失了。” 伊仙臣伸手过去,百年的伊灵机尸身消解于无形,拔起茂盛的红白花儿,环抱抚摸似的穿过剑修的手臂,全部覆盖住明夷的白骨。 朱道长拥住一模一样的年轻伊仙臣,泣不成声“小师弟,世间没有你,多寂寞啊!” 漫天的三色花瓣飞舞,无始无终。 母神把他们送出去。 朱道长在青湖畔握住伊仙臣双手,不住诉说罗浮宗与小师弟的往事。 刍狗收集采蜜累晕在花下的的金熊蜂,捡起一个个黄绒绒的圆球毛团,去母屋后面把它们放回蜂箱。 妘氏的小女孩冒头看向后山,被山嵋拽回去。 “姨,后面什么东西动?” “小丫头片子,功课做完没?睡觉去!” 刍狗清理蜂巢,回头看后山晃动的灌木丛林,幽碧衬鲜花的木叶从这里抖到那里,从那里摇晃到这里,好像有野兽在之间四处窜动。 一阵窸窸窣窣乱响,从远及近,接着传出男人的呻吟,慌道:“蟾蜍,这是野外,不成体统啊!” “成你大爷体统,老娘又不负责!你不行就滚蛋!” “我、我行!你别走!” 刍狗看后山下东摩族代表生殖的女柱男柱,睁着两眼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