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2章 我在皇宫看大门(四十六)(1/1)

歇了一个月,郑直这才重新带着牙牌一大早按时上值。 他修养的这段日子,勋卫司的变更很大,最明显的就是目下勋卫司把总已经换成了朱麟。 这显然是受到上月清宁宫浑堂所之事的影响。郑直已经听说了,月初英国公张懋以其子张铭纵管庄之仆赵文才凶恶害民,其孙张仑非议朝政奉旨自劾。上曰‘懋为国大臣不能制其家扰民生事法当究问但念其先世勋劳特宥之。’只是却收回了张铭等人的所有官职还有赏赐。算正式揭去了太子青宫中的丑事。 这事本来就透着奇怪,当时郑直明明拿的是朱麟的辅弼,咋最后变成了张仑的?看来朱麟也不像瞅上去那么粗疏。只是张仑也不是啥好东西,二人终究是狗咬狗,咬到谁,郑直都不心疼。 再有就是他的班次也换了,倒不是专门因为他如此为之,而是月初重新打乱编排。如今他和勋卫李全礼(襄城伯),赵世爵(武靖伯),方东(南和伯),张坤(安乡伯),王桓(安仁伯),朱本(武进伯),谭纶一伍。 原本郑直以为朱麟如今小人得志,会折腾他,不想对方看到他来了,虽然依旧不亲近,却也不招惹。看来是上次的事让对方长了记性,晓得平日不要随便惹是生非。毕竟他可以躲过去一次,不一定能够躲过去第二次。 点卯之后,领取佩刀之后,众人在朱麟带领下从东上门入东华门,按照新规矩,勋卫司二伍全部入乾清宫接班。月初调整的时候,由新任勋卫司把总朱麟提出,勋卫司人员缺失,无力承担乾清宫和清宁宫两处值守。主上考虑之后,同意了对方的请求,自此后,勋卫司不再担负清宁宫守卫职责。 勋卫司内部对此没有人提出异议,显然谁都懂,能够亲近太子固然好,可是因此丢了命就不值了。不是谁家都有张家的脸面的,就算是张家,这次也是脱了一层皮。 太子如今尚且年幼不晓得轻重,听人讲事发后,还为掌管浑堂所的一个叫张永的中官求情。甚至在对方被杖毙后,还曾暗自落泪。可他迟早有一日会长大,会晓得这件事对他的影响,继而恨上如今已经越来越没有存在感的英国公府。故而很多人开始判断,张仑很有可能连爵位都继承不了了,毕竟太子的女人都敢睡,没瞅着隆庆公主府已经悔婚了。 郑直可没有兴趣琢磨这些,而是一边站岗一边琢磨婚事。 是的,昨个下午,曹宁终于答应了他求娶曹二娘的事。双方也有了默契,这次下值之后,他就会请郑宽为郑四虎去汤家向汤伦提亲。同时请三奶奶为他去曹家向曹宁求亲。婚期定在明年二月初。 到时候,就算郑宽有啥不满意,也已经木已成舟。再者正室也罢,侧室也好,不过是个对外名义,在郑直看来,无关紧要。甚至也不必拘泥于曹二娘,谁问,谁就是正室好了。 没法子,郑直又变了。随着这段日子和汤素娥接触多了起来,他发现对方不是得了失心疯,更不是心怀叵测,而是发自内心的讨好。这让郑直找到了一种久违的满足感,哪怕是曹二娘如今也越发矫揉造作,再没了曾经的逢迎。若不是两次诏狱的情分,直接哄对方进门做妾也不是难事。可谁让他郑直郑行俭讲义气,重感情呢。 不知不觉到了换班吃午饭的时辰,众人默不作声的回到冬值房时,桌上已经摆好了食盒。郑直也不多问,直接将桌上的食盒拽了过来,准备开吃。不想旁边的谭纶道“大伙都没吃呢。” 郑直这才留意到,以往藏在大食盒后边的几个小食盒都不见了踪影。这是没银子了?不至于吧?连一顿一两银子的盒饭都吃不起了?几位可都是勋贵子弟啊。勋卫的名号可不是所有勋贵子弟都能获得,有爵之家,只有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还有在主上面前脸大的勋贵可以为极个别的近枝求来。郑直这样的是特例,一般旁人不可得。 既然是爵位继承人,这衣食住行自然也就不会差了。如今可好,连一两银子都舍不得了?还要跟他抢饭。 郑直狐疑的打开食盒,果然,里边的饭菜远超平日的量。他拿起碗,胡乱扒拉几筷子,坐到一旁吃了起来。 谭纶等人互相瞅瞅,默不作声的也扒拉了一份开始吃了起来。没法子在场诸位可以讲人品低劣者有之;道德败坏者有之;口是心非者有之;好吃懒做者有之;离经叛道者有之;狐假虎威者有之;财迷心窍者有之;循规蹈矩者有之,却没有一个傻子。郑直在主上面前露了脸,在太子面前露了腚,日后前途小不了。 再说出了张仑的事,虽然如今已经盖棺定论,可万一不是呢?所以也没有谁愿意轻易得罪人。 吃完饭,郑直打算猫一会,毕竟如今众人哪都去不了,只能在这方寸之地待六日。 眼瞅着就要到上值的时辰,朱麒来了,众人虽然没有起身相迎,可也坐直了身子。 “勋卫谭纶,方东,郑直,李全礼”朱麟也不废话,直接点了四个人“去西华门集合,其余人继续值守不可懈怠。” 郑直从没遇到过这种事,有些茫然,只是片刻就收敛心神,拿起佩刀跟着众人往外走。朱麟本打算特意向郑直嘱咐几句,他虽然不喜欢对方,可如今是出任务,马虎不得。至于为何选中郑直,自然有原因,徐光祚让他最近多和对方亲近。旁人的话朱麟可以不听,徐光祚的话却不能不听,很简单对方做勋卫时与太子甚为亲近。再加上郑十七在太子跟前露过腚,朱麟也就不得不慎重。 郑直刚刚站好片刻后三名勋卫,八名散骑舍人,大汉将军营和府军前卫带刀官各二十人也站了过来。此时郑直看到了有一阵未见的张荣,对方显然也瞅见了他,只是都识趣的默不吭声。点名之后,众人在朱麒等人的带领下出西华门,于西上北门旁的廊房里换了便装,然后再次列队向西安门走去。 趁着这功夫,朱麒对郑直等四名勋卫大概讲了一会的安排,主上父子要白龙微服“按照八卦站四正位,与俺最远二十步最近十步。”郑直晓得朱麒其实这是说给他的,因为其余三人俱是老人。心中对于朱麟的做法很认同,却不感激,毕竟倘若他出了错,对方也别想好。 这么大群人当然不可能一起出去,而是由府军前卫的二十名带刀官以类似行军的塘报骑兵的办法,每个塘有五人,这五个人不能离开彼此的视线先行探路,四塘按八卦从乾位逆时针分布;第二层是十名大汉将军营的力校;第三层是四名散骑舍人;第四层是包括郑直在内的两名勋卫,最后则是朱麒和同样刚刚履新的府军前卫把总南宁伯毛良。而后边还有同样配置的一组人,只是却是从乾位以顺时针分布,这样就把主上完全的包围住了。 到了西安门里的玉熙宫外,郑直看了眼朱麒,朱麒颔首,郑直和其他三人一起坐进早就等着的马车。待车门关上,马车缓缓启动出宫。 虽然不能开窗,好在马车不多时就停下,车门打开。同来的襄城伯嫡子李全礼当先下车。郑直跟着谭纶最后一个走下车,看了看地方,似乎是处酒肆的后院,早有店小二示意郑直等人跟他走。 众人也不拖沓,立刻跟着店小二,七绕八绕,来到门口,店小二低声道“再有片刻,老爷就出来了。”讲完转身离开了。 李全礼等人也不吭声,立刻不慌不忙的走了出去。郑直只好跟着众人却又与他们拉开一定距离,出了酒肆。 郑直今日得到的是一身青色圆领袍,背着行囊,手拿竹杖,俨然一个外地上京赶考的穷试子模样。一边装作欣赏沿途景色,一边留意宫门。果然片刻后,一辆双马轿车缓缓驶出宫门。 暗自苦笑,朱麒和那位毛伯爵到底经验不足,大伙都是步行,这怎么能和双马比脚程。眼见着桐车越来越远,郑直赶紧加快脚步,没有多远就看到有些不知所措的张荣,疾走而过“快跑”说着推了对方一把,然后大呼“抓小李。” 张荣自然比郑直经验丰富,奈何他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没有吩咐不敢乱动。毕竟不干不错,多干多错。如今却被郑直这个蛮子弄的退无可退,咬牙咒骂一句向着轿车的方向追去。好在他今日得到的是一身破败直裰,也不违和。 众人闻言就瞅着一个壮汉蛮子正横冲直撞的跑开,后边还有一个蛮子气势汹汹的追了过来,下意识的纷纷避让。京中治安本就堪忧,如今出了三不牙行倒账风潮,更加败坏。白日里动不动就动刀子,没人敢多管闲事,郑直趁机跟在张荣几步之后追了过去。 油桐轿车来到了安福坊一户宅子外停下,门口悬挂一牌“宋第”,只是牌上挂着红绸,灯笼也是红色。坐在车头的朱麟和毛良无可奈何下车,准备自请责罚,这次丢人丢大了。 虽然主要是因为主上父子说好步行,却改为了乘车,而且讲好了是去参加诗会却又变更路线,来到这。可是终究是他们经验不足,才弄得漏洞百出。 正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朱麒和毛良立刻提高戒备,看向胡同口。只见一个光棍身后一个士子正由远及近奔跑而来。虽然已经是黄昏,可是朱麟已经认出士子是郑直。 郑直看到油桐轿车,不由加快脚步加快脚步。张荣却停了下来,提醒一句“距离。” 郑直一愣,片刻后反应过来,越过张荣,在距离朱麟右后方二十步的距离停下。 朱麟和毛良松了口气,有了郑直和张荣,两人倒是不用再请罚了,毕竟处罚事小,掉面子事大。毛良给朱麟使了眼色,然后自顾自的去喊门。 按理讲这应该是四名府军前卫带刀官先去里边检查。可是如今就郑直和张荣,朱麟和毛良四人,既需要有人保护主上父子,又需要有人去把掉队的侍卫收拢,所以只好由郑直和张荣一起先进去探查了。这可让郑直直翻白眼,要没事就算了;有事,他一家就完了。 奈何官大一级压死人,都在猪猡父子面前示好半晌了,这时候翻脸就太傻了。爽快的领命后,走了进去。宋家管家似乎早就见惯了,也不惊慌,将两人引入影壁后,立刻有两人各捧着一盘四个五两银锭停在管家身旁“两位将军沾沾喜气”张荣看了眼银锭,又看郑直。 郑直笑着拿过一个托盘,将上边的四枚银锭放入怀里“有劳管家让人带路,这个蛮子去前院,某去后院。”管家笑着应了,示意一旁一位内宅婆子带郑直去。 而张荣听了也不生气,笑嘻嘻的收了银锭,跟着另一个管事向前院走去。所谓的检查完全就是过场,郑直走马观花的看了看,除了感觉这个宋家实在有些普通外,也没发现啥不妥。既不是勋贵,也不是豪门,却不得而知为何猪猡父子要来这里。 不多时就跟着那婆子从内院出来,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张荣也才跟着管家走了过来,然后一起出了宋宅去复命。看得出对方虽然拿了银子,却比郑直尽值。 此时外边已经有了些侍卫,郑直和张荣复命后,就要各自站回位置。却没想到朱麟拦住郑直和张荣,示意他们跟着进去。就这样不多时,郑直怀里又多了一锭十两的银锭。他也才弄明白这宋家哪里是什么豪门大户,家主是个指挥使,名宋凤,没啥特别的,可是这宋凤的娘子可不得了,是太子的奶娘乳媪田氏。 这家郑直不熟,可是却和这家的女婿很熟,郭勋。他的发妻姚氏弘治十二年去世后,弘治十三年就娶了陈淑清,郑直四嫂白氏的表妹,然后去年年初也病死了,再然后就娶了这位宋氏做继室。今日是田氏的儿子宋受恩大婚难怪太子会改变行程,郑直不由看向正坐在女眷正席盯着主席动静的妇人,果然不愧是大明第一乳媪。 又瞅瞅多日未见的郭勋,这都补不过来,得虚成啥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