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夫要远行(1/2)
班超此时也正在纠结着、苦恼着,甚至是恐惧着。
既要确保于阗国能承受住呼衍獗的椎心泣血,又要暗渡陈仓,令汉使团能顺利摆脱纠缠,锏指疏勒国,再一次打呼衍獗一个出其不意,这难度确实太大了!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或许是谋虑还不周全存在漏洞,或许是哪个环节还隐藏着未想到的纰漏?这种发空、发虚的感觉令他恐惧。他的潜意识一向灵验,从来百发百中,可此时他太需要睡眠了,脑袋阵阵眩晕,一时想不明白,不禁十分苦恼!
头昏沉沉的,眼皮开始发重。他揉揉酸胀的双目,无奈地将烛台放到沙盘上,扭扭酸疼的肩膀和脖子,骨节间发出一阵“骨崩骨崩”的清脆响声,轻叹一声后正准备进入室内睡下。忽然感觉背上阵阵凉飕飕的,猛然回首,却见黑暗中纪蒿低着头,正如一滴水一样安静地坐在他大案后的黑暗中。
“装神弄鬼,吓吾一跳——”马上战将,最怕背后被人盯着。班超不悦地斥道,“夜色已深,汝还有事?滚去挺尸罢!”
“切,杀人如麻,不信还怕鬼。”纪蒿低着头,答非所问,又欲言又止,“秅娃儿已睡下,吾以为……为……”
按照拘愚人习俗,男人远行,妻妾总是要好好送一下的。有的富贵人家男子出行时,妻妾还会安排专门用来侍寝的小婢同行。虽然两人若即若离,可她毕竟顶着个“汉使夫人”头衔,名义上总是夫妻,潜意识里便觉得自己应做点什么。
纪蒿有预感,班超与众将闭门谋划了这么长时间,肯定有大动作。这一去不知经年累月,又不知要经历多少凶险,她想用自己女人的温柔慰藉一下那颗背负着巨大压力的心灵,那怕只说上几句温馨的话儿也心安。
可自己就是这么不争气,下了半天决心,真正面对他时却又尴尬无言,想好的话一句都说不出口了!
班超心事重重,对纪蒿的好意全未理会。山一般的睡意沉沉袭来令他摇摇欲坠,他的头已经嗡嗡响。
将烛台又端回案上,边往帷幔后走边叮嘱道,“吾原想送汝与辎重队去西夜国昆兰处避战,是汝自己充能,这倒好,广德正巴不得呢……吾离西城后,遇事不要慌,要谋而后动。花拳绣腿的,不得充能亲自上阵……”
话未说完,便走进自己卧房,关上门和衣轰然倒在榻上,连烛都懒得吹灭,便面朝上沉沉地睡去!
张成菩政变时,纪蒿曾被掳为人质,班超将她救出后,她分明从班超的眼睛里读到关爱、眷顾甚至是后怕,当时让她心里感觉好温暖好温暖。可叛乱被镇压后,两人的关系表面上又恢复到那种相敬如宾、若即若离的状态,但在心理上还是近了一层,他从那时起便很少吼她了。
当然,这也归功于她有绝招。商道、市尉府、汉苑这一大摊事被她调理得井井有条,大市红红火火,他也找不到吼的机会。
虽然又被他吼了一顿,甚至连讥带讽的,还用了一个极不尊重人的“滚”字,似乎自己厚着脸皮主动送上门了人家根本不领情。但纪蒿并未记恨,她还是从中听出了关爱、挂念、眷护,这就足够了。再说,现在那还是赌气和收拾他的时候啊,她还是轻手轻脚地跟在身后“滚”进他的卧房内。
见班超和衣仰面朝上在榻上便大睡开了,双腿便悬在榻外,她倚着门框站了一会,班秉、班驺二将不见身影,她便鼓足勇气轻轻地走过来坐在他的榻边。
室外传来呼呼的风声,榻上的男人鼾声如雷,她盯着他刀削一般的面庞,鼻子一酸,两滴泪珠却又不争气地滚落。以区区三十余人微薄之力对抗呼衍獗十万雄兵,左右着于阗和西域大局,眼前这个男人背负的该是怎样沉重的一座大山啊!
往常班秉、班驺应该侍候班超就寝,见纪蒿一直在班超室内,便悄然避开给他们创造条件。纪蒿咬咬牙,费力地将他的外衣扒去,脱下沉重的牛皮船靴,又爬上大榻,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小心翼翼地将他拽到榻中间。见班超依然沉沉睡着,她害怕将他弄醒了尴尬,便轻轻拉过毡毯将他盖上。
接下来心里一顿犹豫,不知道是该走还是该留,她静静地坐在他的脑袋边努力让自己的喘息平静下来。听着如雷的鼾声,那股熟悉的强壮男人味儿,忽然一阵热血上涌,差点要抱着他的脑袋亲吻着他的额头、大鼻子和厚厚的大嘴唇,但她到底未敢,她怕这个男人醒了会看贱自己。
“梆梆梆——昆仑在上,西城平安。远离火种,莫忘防盗……”
外面隐隐传来更夫敲三更的梆子声和苍老的呼号声,虽然战云笼罩,但日子还在不紧不慢地过着。她看了一眼榻边的沙漏,便轻轻地下榻,吹灭烛,带上门,“滚”回自己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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