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鲜卑儿(2/2)
月步瑶惊呆了,她的名字原本不是此意,却不想“步瑶”亦是“步摇”,她与鲜卑慕容的渊源还真的不浅。再者,瑶为美玉,她看看手上的绞丝玉镯,难道,是步入这块美玉的世界吗?
人间少了明城大学的月步瑶,北魏多了鲜卑慕容氏的慕容月。
“若失散,先在原处等我,若不能原处等,就在附近找个安全的地方。我会来找你。”她记得姜中行的话,随遇而安吧,这里,还不坏。只是她可能硕士论文要改题目了,也许就写鲜卑慕容氏兴衰。
自那天起,慕容玄更加面无表情了,连目光也渐渐凝练下去。在这座山里慕容氏里,父母并不与子女一同生活,每一代挑选出来要繁衍子嗣的父母,以及容貌出众的子女,是注定要分开的。在这个部落里,没有寻常百姓的亲情纲常,有的,只是或远或近的复兴大梦。他只是练功读书,山中巡逻,每日来探望三位妹妹。
慕容仪是这一辈中容色最美的女子,她是阿大最看重的一枚棋子。若常常看她,会发现,鲜卑慕容的美人的确摄人魂魄。且不说那雕塑一样的美目秀鼻,光是她坐在窗前,窗外影影绰绰的松柏映进来,就是一帧美人图。
她常常不说话,只是按照阿大的吩咐,习舞学画,男人们爱的女子,古今都是一个样子呢。不需要有太过出众的头脑,只消歌舞怡情,诗画解闷,如果再加上容色倾城,当谁的第一宠妾都是绰绰有余了。这不正是所谓的名媛教育吗,所长所思都为攀附富贵而已。
然而人非草木,她渐渐发现,慕容仪扔掉的画纸中常常有一男子背影,他长身玉立,执剑静默,漆发随风,这不是……慕容月抬头看向慕容仪,仿佛听见了她画里无声的风簌簌入耳。
慕容燕则是个娇俏少女,总是来去匆匆,忙忙乱乱的样子。她容貌虽不及慕容仪惊艳,却也继承了慕容氏的美貌,心形小脸,一颗小巧的朱砂痣生在眉心,多少风流婉转。
转眼春去秋来,这样庸常而静好的古代日子步瑶竟然有些习惯了。身上的新伤也愈来愈少,不论是《八佾》,或是《云和》、《大武》这样的郊祀之舞都有些像样了,那位师父尤嫌不够,连汉代传下来的《云翘》和《育命》也通通教给了步瑶。
这日,阿大召集她们过去商议事情,慕容月知道,是时候安排她们了。慕容仪已经十八岁,阿大精心培养了十八年,美人就是用来倾人国的。
天渐渐长了,山里满是或黄或红的树叶,慕容月每日都出门走动,在银杏树下铺一个长垫,莫名的伸展着胳膊,举着腿,或者做出各种奇怪姿势。
慕容仪愈来愈静默,她不大与慕容月和慕容燕出门,只是手中做着一件衣服,拆了做,做了拆。那一针针刺得她手指泛红,一夜夜熬得眼带血丝。
阿大怒了:“日子就快到了!你把自己熬成这个样子,我慕容氏还有希望吗!”
“做完这一件,我就再也不做了。”
“仪儿,我不是不知你的心思,只是我们慕容氏已经无路可走了,且不能再亲上加亲了,你娘三十岁就去了,你婶婶还不到三十就走了。玄儿是你表哥,你们若是成亲,这不是害了慕容氏吗?”
慕容仪突然有些疯狂:“阿大!我没有要与玄哥哥成亲!我就想再做一件衣服,做好……做好我就再也不做了!”
终于到了这一天。
无名山上的慕容氏族为慕容仪办了一场颇费心的仪式,他们办的熟门熟路,也不知有多少女子就这样一去不回。仪式上,慕容仪盛装列席,黑发梳成蓬松而华贵的十字髻,头戴鲜卑慕容的图腾金步摇。那金步摇如同一棵小树生长在慕容仪头顶,一片片金叶子像伞一样铺展开来。仿佛是要出战的武士,众人为她壮行。的确悲壮,慕容仪拿起一盏鲜卑奶酒,黑瞳红唇,当真美得天崩地裂。她亦没有泪水,眼睛干涸,喉咙沙哑。只等到那一日,躺在案板上成为祭品了。
“慕容氏族人们,我们自百年前失去故国,失去王位,失去家园,乃至颠沛流离,朝不保夕。威帝梦启曰:惟慕容氏女子可复兴故国!我慕容仪身为慕容氏女子,血肉之躯皆为慕容氏所赐,当为族人尽力。”她笑得凄美,一饮而尽。“山有木兮木有枝……”,她看向人群中的慕容玄,他紧抿着双唇,默然无声,如同他雕塑一样的背影一样。慕容仪把后半句默默吞了进去,“吾今去兮……誓不归!”
喝罢,所有人砸碎了手中的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