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巧遇·3(1/1)

蔸娘看着躺在地上的安迪,还以为以这位警探的性格,会马上爬起来,不管对方是什么体型、什么身份,总是要打一架,不管输赢,总是不能让自己是看上去吃不反咬的那种人。但是安迪闷哼了一声,就躺在地上,抬起手来往脸上抹了一把,朝着夜空的脸被他的手掌遮住。看上去,这位在白天还看上去十分暴躁、不耐烦的差佬,现在似乎没有了那种目中无人的态度和无所畏惧的冲劲。 虽然只是这几天见过几面,也没有很多交际,最多能算个萍水相逢,而且安迪一开始态度还很敌意,对蔸娘的帮派人身份很是轻贱,但是蔸娘还是忍不住担心他躺在地上不动,是不是在里面受了伤。虽然有了蓝老板和阿涟的嘱咐,不要节外生枝,不要在唐人街的帮派街区和安迪这个行外人还是差佬走得太近,但她还是走上前去了。 她靠近了安迪,不过只是站在躺在地上的人的头部边上,弯下腰,看了看安迪的脸和身体上,没有什么明显的伤痕。安迪虽然看上去有些萎靡没有精神,但是在她靠近的时候,还是很警觉的,几乎在她弯腰看他的第一时间,就撤开了手,睁开了眼睛,像是一只发现了动静的猫科动物一样,瞪着靠近的人。 蔸娘和安迪对上了视线。安迪一开始还有点茫然,但过了一秒不到很快就认出了带着口罩的蔸娘,张开了嘴正要说什么,但马上就停了下来,只是瞪着她看。 蔸娘看他张嘴,本来还想提醒着别在这里叫出她的名字来,免得真的引来什么麻烦。但是好在安迪虽然看上去憔悴又疲惫,但是反应还是快的。于是她装作了一副没有见过他的样子,继续弯着腰看他,说了一句:“嘿,你冇嘢嘛?(你没事吧)” 安迪本想叫她,问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是大概是因为忙得焦头烂额又没睡觉,一时间竟然忘了这个这几天一直见到的这个姑娘叫什么来着。看她一副好像第一次见自己,只是在路上正好看见了一个躺在地上的可怜人的眼神,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打什么算盘,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但是,他还是下意识地配合了,就好像两人确实相互都不认识的一样,低着嗓子闷闷的又疲惫地说了一句:“冇啊……” 蔸娘往他脸上伸出了手,一边说道:“摊地下,以为你死咗啦。(那躺地上,还以为你死掉啦)”她其实不太知道要如何与一个见过几面,知道彼此名字,但是还没有熟到了解对方的更多信息的人装作不认识的样子,只是脑子里浮现了犬童晃硕在她印象中的样子,在她的认知里,晃硕是会对第一次看见的人说出这种话的,直白、不加修饰,完全不怕自己得罪人,甚至可能完全不知道自己这么说话可能会让别人觉得被得罪。蔸娘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帮派里的雇佣杀手都是祂那样的,但是有祂这样的,是可以肯定的。 安迪还有点发愣,犹豫了半晌,还是伸手握住了蔸娘的手。小姑娘的手是温热的,大概是因为身上衣服穿得厚实,刚才又总把手藏在口袋里窝着,虽然是冬天,但是也能保持着更高一些的体温。安迪的手冰凉凉的,握到蔸娘的手的时候,感到握住的手轻轻地抖了抖,就像是被冰冷的温度毫无准备的冻到了一下。但是蔸娘没有撒开手,握住之后胳膊带着手臂,微微往后用力,重心往身后偏了偏,用力地帮助了这个成年男人从地上站起来。 拉着安迪站起来之后,蔸娘缩回了手,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无意聊天似的说了一句:“你手好冰啊。”接着就又把手缩回了自己的口袋里,好似刚刚只是在路边摸了两把路过的小猫小狗,接着就走开了,继续往前走,深入这片帮派街区。 安迪被这个帮派女孩的行为弄得一头雾水,不知道她是想要和自己接触,还是想装作不认识自己,或者说,帮派里面的姑娘都是这样的行为模式。他看着蔸娘自顾自又往前走,没有等他的意思,但也似乎没有急于躲避他、甩开他的行为。他们说到底在几天前刚刚见过面,说过话的次数用手指也能数得过来,安迪对她的认知只有那些只言片语的消息,和短短几次的接触,两人之间根本没有了解,更别说会有默契。 直觉告诉安迪,现下的情况,还是配合着这个在帮派里生活过的少女,继续把这场戏演下去,可能对他们两个人的安全,和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都比较好。 蔸娘自顾自往前走着,步速还是保持着最开始不紧不慢的节奏。但实际上,她已经听得到自己“砰砰”直响的心跳声。但她又不敢回头看看,安迪究竟跟在自己身后,还是准备追上来质问她为什么装作不认识的样子,还是只是不当做一回事,就是当做没见过自己一样离开。 “你刚刚干了什么?”阿涟在耳机另一边问道。 “没干什么,就是像一个正好经过,但是会多管一点闲事的路人,问他死没死,然后拉他起来了一下。”蔸娘用两声轻轻地咳嗽声掩盖了一些焦躁不安,手虚虚地捂在口罩的前面,嘴里小声对着耳麦说道。 “但我感觉,路过的人不太会直接问人家死没死。”阿涟一针见血的评价道。 蔸娘眨了眨眼睛,想了想说:“晃硕看上去会说这种话。” “哎呀。”阿涟叹息了一声,“祂不是人呀。” 蔸娘为难地轻轻“嗯”了两声,接着悄悄吐了一口气:“反正做都做了,随便吧!” “还是以前那个瞻前顾后的小姑娘比较让我放心一点,就小半年没见,已经心大成这样了。”蓝老板的声音从耳机的另一边传来小声的说话声。接着是阿涟笑着说:“你不是一直很希望她赶紧像一个行内人一样,现在这种完全不顾后果全凭直觉做事的风格,不就是很帮派人嘛。”“那不是这方面像啊。” 蔸娘眨眨眼,听她们两个人在耳机的另一边聊天,觉得自己插不上话,于是就安静地听着。 在拐弯的时候,蔸娘侧了侧脑袋,偷偷往后面看了一眼。在稀稀疏疏的人群中,并没有看见穿着皮衣的纽约警署警探的身影。她走过路口,没有再多留意,怕行为如果太过明显,会生出一些不必要的事端。 “我没看见他。”蔸娘轻轻地说。 “谁?”阿涟一边咬薯片一边发出疑问,她还在和蓝老板的谈天中,没有反应过来蔸娘转走了的话题。 “安迪啊。”蔸娘回答。 “别管他啦,这么大个人了,也不是我们的同僚,爱去哪里去哪里啦。”阿涟的声音听上去懒懒的,毫不在乎,“比起关心他,你还是自己小心一点自己,唐人街帮派也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不比你在香岛安全。” “知道啦。”蔸娘无奈地拖了长音,再一次做出了小心行事的保证。 在阿涟的引导下,蔸娘往小巷子深处走,本来就因为天冷而不太多的人影变得更加稀少,小巷子冷冷清清的,偶尔会有几只野猫,亮着它们又圆又大的眼睛,占据在街角和墙头。狭窄的楼间缝隙下,时不时能听见低楼层房间里传来的动静;是女人娇滴滴的叫唤声音,掺杂着夸张的喘息,听得出多是演出来的,哄她的食客们开心,好赚到今晚的钱;也有是几个年轻人的声音,用着自己的家乡话,乍一听在畅谈自己的理想,规划自己的未来,但仔细听一会儿就知道他们几乎都是在逞一时的口舌之快,规划里充满了不过脑子的计划,只要出一点意外就可以让他们在过程中丧命;或者是嘈杂的麻将碰撞声,“哗啦哗啦”的洗牌声音,好像是嘈嘈杂杂的大雨,在夏天午后又快又急落在地上的那种雨滴,之后是稍微有点规律的碰撞声,如果有了打麻将的经历,就能想象到这时候绿色的麻将桌上,现在杂乱的麻将牌正在被陆陆续续整理好,叠在一起成四拍,并在一起组成方形,接下来会被慢慢的打出去,整理好发麻将牌又被打乱,总有一个人会赢,总有一些人会输。 蔸娘觉得这个地方和香岛似乎没什么区别,就像是拾掇拾掇了一下,搬了一部分过来,比香岛更窄小、更破旧,也更拥挤,看上去比香岛更复杂多样,大概也更加危险一点。 “中间人都喜欢往小地方里藏吗?”蔸娘按照阿涟指的路,走进一条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的羊肠小道里,和一只黑猫打了照面。黑猫瞪着一对圆圆的眼睛,看了这个闯入的人类一会儿,就自顾自踏着轻轻的脚步,跳上破旧的墙头优哉游哉离开。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会说话。”阿涟说的话语像是责怪,但是却是笑着的,“中间人需要保持神秘感嘛,要让别人不好找,不好猜到,才会有源源不断的生意,和源源不断的客源啦。中间人都是要被人找的,总不能像服装店一样,挂着大大的招牌,招揽生意,这样会被别人选择,你就没有选择权啦。” 蔸娘发出一声似懂非懂的鼻音。 阿涟咬着薯片,说了一句:“没事,不懂很正常。” “我看见了一个楼梯,在一扇很窄很窄的铁门后面,有一个红色的灯在后面亮啊亮啊的。”蔸娘走过了一个拐角,向阿涟描述自己看见的场景,像是鬼故事里的一个破旧居民楼楼梯口出现在前方,她忍不住停在了拐角的电线杆后面,心里暗暗担心会不会忽然从楼上冲下来一只妖魔鬼怪。 “就是这楼,上去就好了,灯暗小心别踩空。”阿涟在耳机另一边说。 蔸娘迟疑了一会儿,脚步往前了一点,又往后缩了缩,反复两次,终于深呼吸了一口气,壮着胆子走入了被红色的备用应急灯照亮的楼道。 这个楼梯很窄又很高,光是上楼梯就磕磕绊绊的了,蔸娘心里想着,这要是晚上想下楼梯,或者是个年迈的人,这可不是要花好长时间,好多心思,还危险。蔸娘摸着墙,往上走,走到拐角,往上看见了一扇漆黑边框的门,门的上方挂了一串串小小的玻璃球,就像是老旧的房子里有些老人喜欢用的装饰,一串串排在一起,可以变成一扇珠帘的,如果有人走过,珠帘会摇来摇去,如果在午后有太阳的时候,晃来晃去的玻璃珠会让这扇门变得很好看。但是在这个光线下,就变得有点诡异了。 蔸娘穿过那扇珠帘门,提着嗓子往里面问了一句:“有冇人啊?”但是没有得到回应,她眨眨眼睛,只好踏进门里,自己进去找人,但是还是不太放心,往里面又说了一句:“我进门了……” 踏进去没两步,蔸娘先被一尊快有半个人高的观音像吓了一跳,和神像低垂的眼眉对视了几秒之后,才慌里慌张地再往前走。心里想着,这里真是越来越像某个恐怖游戏里的装潢了。 那尊观音像似乎是摆在玄关侧边,蔸娘不清楚这样的摆法是否符合这里的风水,只觉得有点奇怪。往里走,才是一扇正式的门,有把手,有锁眼。门虚掩着,可以被轻松的推开。蔸娘轻轻推开,小心地探脑袋往里看看,里头亮着正常的偏黄色日光灯。习惯了漆黑无光的环境的眼睛忽然来到了有光的环境下,蔸娘还花了几秒让瞳孔习惯了一下,眯了眯眼,才把门开大了,走进去。 走进去之后,蔸娘看见门边坐着一个身形宽胖的男人,皮肤黝黑,不算很高,但是身体快有三个她那么宽,像是一堵墙似的,坐在藤椅上。那个男人似乎在打瞌睡,但是蔸娘几乎是一进来,他就立刻睁开了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进来的陌生姑娘。 蔸娘听见屋里的房间传出小声的谈话声,张了张嘴,正想询问是不是在这里找中间人,耳机另一边的阿涟说道:“你看见一个壮壮的男人了没有?看见了就和他说阿涟让来的,然后把你的玉貔貅拿出来给他看看,他会明白的。”蔸娘正和男人对视着,于是没有回答阿涟的话,只是打算按着阿涟的话照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