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越野车(1/1)
“然后你就回来了?”蓝老板停下手里的笔,眼睛越过眼镜的镜框,看向靠在沙发上的蔸娘。 蔸娘歪着身子靠在沙发扶手上,抱着蓝老板的皮草大衣,看上去很疲惫,“还陪着唐女士家里的小姑娘玩了好久洋娃娃,她给娃娃都起了名字,并且安排了娃娃们的下午茶宴会,娃娃们为了家里男主人私生子的问题吵得不可开交,最后殃及了来访的客人,就是我扮演的来访的客人,要我出个主意,拿那个私生子怎么办。” “你说的解决方法是什么呢?” “找个寄宿学校。” “真和善的解决方案。”蓝老板听上去没有对这部分感兴趣,又问道,“其他的呢?” “然后帮忙做饭还吃了晚饭。”蔸娘说,“她们家自己有种植蔬菜,很小很小的土豆,削起来好费劲。” “就这些?”蓝老板不太确定地又问了一次。 “嗯……”蔸娘挠了挠头发,慢慢坐起来,“她说,她并没有把让我过去找她,和她待在一起一下午当做条件,只是恰好那时候打电话找了赫里伯托女士,询问她能不能顺便请新来的‘蔸’去见见她。” “真的只是恰好?”蓝老板依然是一种疑问句的语气,尾音上扬。 蔸娘点点头,说:“莉莉安女士是这么说的。” 蓝老板皱着眉头移开了视线,似乎是在推断这句话的可靠性,思考了一会儿,她放弃了继续对揣测莉莉安女士的用意,叹了口气,说:“那就当是这样吧。”她还是维持着那副皱着眉头的样子,投入到手中的一沓文件里去。 房间里变得很安静,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蔸娘的腿往肚子的方向缩了缩,侧躺在沙发上,她眨着眼睛,看着蓝老板专注在工作里。蓝老板在看文件的时候,总是忍不住用手指尖捻动纸张的一角,轻轻摩擦,发出非常细微的声音。她习惯用食指与中指夹着笔,在没有使用的时候,手指轻轻交替着前后晃动。 纸张又翻过了一页,发出哗啦一声声响。 蔸娘看着那张纸被翻过去,卷着一小角,放到最后一页去。 “蓝姐,四十年前的蔸是什么样子的?”在一阵欲言又止之后,喉咙口下疑问像是瘙痒,抓挠着她的胸腔,留下满怀好奇,她终于忍耐不住只靠只言片语的,延展出无尽没有答案的猜测,开口询问了眼前唯一能询问的人。 蓝老板手指间转动的笔停了下来,眼睛还是看着手中的纸页,但是眨了眨,似乎眼睛的聚焦已经慢慢不在白纸黑字的字里行间,她大概是想了两三秒,才开口,不过,那并不是一句回答的陈述句,而是另一个问句:“怎么忽然想问这个?” 蔸娘想起莉莉安女士望着她的眼神,除了慈爱和温和,似乎还有些什么,那双眼睛看着她的眼睛但却不是在看她,而是透过她在望向另一个人。但她无法想象到那个人是什么样的。她曾经尝试在家里寻找过外祖母的相片,哪怕是母亲家庭合照中的,都没有外祖母的身影。蔸娘小时候问过妈妈,但妈妈只是摇头,说她也不记得自己母亲的样貌,只记得很小的时候,母亲出了一次远门就再也没有回来。 “没什么……”蔸娘依然保持着侧躺蜷缩在沙发上的姿势,声音不太清晰,含糊的、闷闷的,“只是,今天唐女士正好说到了。她说她在五十年前认识当时的蔸,是她的故交。” “五十年前的。”蓝老板抬起头来,眼睛看着窗户,皱起眉头回忆,“我记忆里的蔸,上一个就是你的姨婆,现在的就是你,再往前的我也没见过了。怎么了,她和你说了那时候的蔸的什么事情吗?” “她没说。”蔸娘的声音有点沮丧,“她似乎很想念她。她说本来她应该告诉我的,但她又不想只是这么简单的把那位蔸的事情,就这样平淡地讲出来,想要我在今后慢慢探索,拼凑出她的故事。她说,那位蔸在四十年前做了很了不起的事情,之后就销声匿迹,等行业里再次有关于蔸的消息,已经是另一位蔸了。” “四十年前我还没出生呢。”蓝老板说道,“不过我有所耳闻,曾经有一位蔸,不但是位行业内出名的雇佣杀手,她所研究的东西几乎让她能称得上是科学家,只可惜她在行业内,也只可惜她出生在‘蔸’的血脉里,如果是个平民,或许已经功成名就,能够载入史册了。她也没留下任何资料,一把大火烧了个干净。” 蔸娘眨了眨眼睛,从沙发上爬起来,坐着上半身往前探了探,问:“什么大火,是人为的还是意外?” 蓝老板看着她,思索了一会儿,似乎在犹豫是不是应该和她说,过了好几秒,才开口:“我也只是听叔伯前辈们的只言片语,他们并不常提及这件事,你就是当做知道,但不要去直接问他本人。” 蔸娘惊讶地眨眨眼睛,本来一脸疲惫,现在看上去精神了一不少,她问道:“怎么这么神秘的,到底是谁呢?” “你见过的。多纳尔。” 蔸娘在听到名字的一瞬间,脑海里出现了那双金色的眼睛,总是躲在阴影中的金色的眼睛,还有他那张半边露出肌肉组织的毁容的脸。“多纳尔?”她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在唇齿之间咀嚼了一遍。 “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说法各不相同,有人说是多纳尔做了东南亚宋氏他们家族的叛徒,逃出的时候就冲着决裂去的,一把火烧了宋岁生的实验室,毁了自己老板和老板重金聘请来的制毒杀手,很可能就是当时在任的蔸;有人说,是宋岁生自己逼走了多纳尔,毕竟养在深宅里的晃硕太受宠了,祂又偏偏和多纳尔长了同样一张脸,原本多纳尔才是被偏爱的那个;还有说法是,当时那位聘请在他们那边工作的制毒杀手,出于某种原因,挑唆了多纳尔和宋岁生的关系,导致了最后多纳尔的背叛和逃离,那把火或许是宋岁生气不过,自己烧的,烧了关于那位制毒杀手的研究,和多纳尔的资料。” “可是,那是四十年前?”蔸娘眨了眨眼睛。 “是啊,四十年前。” “可是多纳尔看上去也就二十来岁,最多不会超过三十岁!晃硕看上去更小,和我差不多大的样子。” “祂没告诉你,祂其实年龄很大吗?”蓝老板抬起了眉毛。 蔸娘想到了什么,用十分不确定的语气说道:“祂说过祂看着文叔长大的,我当时以为祂在那我寻开心,没有想到祂是在说实话。” “祂虽然说话很不着调,十分神经质,但是祂意外的脑子很直不会骗人。”蓝老板揉了揉眉心,似乎想到了什么很无奈的事情,笑了笑,继续说道,“看着文叔长大倒不至于,但是祂从祂的家族里出来做雇佣杀手的时候,文叔还很年轻是真的,也能算是看着文叔从街头的毛头小子一直做到现在这个位置的人。” “那祂实际上已经,四五十了?”蔸娘不可置信地说。 “大概吧,他们那群人的年龄都是谜团,只能从他们出现的时间推断出个范围。” “听着像是一种特殊的生物种族,类似于精灵,什么的。”蔸娘联想道。她又想起了他们两个人都有着特殊的,不同于常人的金色眼睛,像极了野外的动物,在关于非洲草原的野生动物纪录片里会出现的那种眼睛。 “你还真喜欢用童话的方式来理解。”蓝老板看着蔸娘的眼睛,好笑地说,“如果你真的很想知道,或许问他们可以有点进展,但是,我还是不建议你和他们有太多接触,你也看见过了,晃硕并不是那么安全的角色,多纳尔更是。” 纽约的夜晚似乎不会暗淡,灯光代替了白日的阳光,把路面照得光亮。一辆黑色的福特野马越野车在车流中霸道地穿行,在车道之间左右地超车,丝毫不在意自己是否会影响到别人,给别人带来不便。黑色的磨砂外观,把城市的车灯光亮都吃进,像一只黑色的怪物,在城市的霓虹灯街道中奔行。 车子的主人,多半不是一位有耐心的人。 交通信号灯开始闪烁,绿色的灯光即将变成黄色,在变成红。这辆黑色的福特野马却在这个空挡间加足了马力,发动机发出低沉的轰鸣,飞速穿过了斑马线。 过了两个路口之后,车子打了一个急转弯,驶入酒店的前院大门,并没有减速,最终以一个急刹车收尾,正正好停在大厅的门口。 副驾驶座位的门先被打开,打开门的人似乎迫不及待,就冲了下来。这是一位穿着工作服的警探,长着尖尖的、高挺的鼻子,像一只鹰的喙,一头黑色的卷发已经有点稀疏,似乎在暗暗告诉别人这位警官已经上了年纪,他的下巴上和嘴唇上有一些短短的胡渣子,像是昨夜工作太晚,忘记了梳理自己而留下的残局,他的工作服胸前挂着“nypd”的字样,警号的尼龙贴不太平整地粘在下面。 他一下车就冲到了花坛边上,对着泥土吐出了一点呕吐物,大多是前不久喝下的黑咖啡,不是很多。门童匆匆走过来的步子,看见了他这副模样,而停顿了一下,不知道是应该上前帮忙,还是离开这位状态看上去就不太好的警探。 车灯亮了两下,熄灭了,发动机的声音渐渐变小,低沉的马达安静下来,这头黑色的猛兽像是终于休息睡着了似的。驾驶座的门开起来,从里面走下来一个人,穿着黑色的皮衣,黑色的工装裤,踩着一双厚底的马丁靴,落地的时候会发出闷闷的响声。从驾驶座上下来的人,有一张长着亚洲特征,下巴尖瘦的年轻面孔,额头前的头发有一些凌乱,刚刚好遮住眉毛,眼睛里带着一股狠劲和戾气,像是随时准备和别人干上一架的斗犬。 门童看见了下来的人,从犹豫地看着那位对着花坛呕吐的警探,直接转向了从驾驶座下来的亚裔年轻男人,对他说道:“先生,车不能停在正门口的,车钥匙可以给我,帮你找位置停靠。” 但是这个男人脸上阴鸷的表情让他靠近的步伐减慢,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男人阴沉沉地看着门童,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证件,甚至没有翻开,“nypd”的字样在门童面前匆匆晃过,他同时说道:“纽约警署查案,最好配合。” 门童还想说什么,但是那个原本在一边对着花坛呕吐不止的警官抢先了一步,用沙哑的声音对着那个年轻的皮衣男人大喊:“安迪!再把车开成这样我先要往你脑子里打一颗子弹!” 被叫做安迪的男人,头也不回,抬腿往里走,一边对后面的警探说:“少喝点咖啡,下次就不会吐,汉斯。” 汉斯捋了一把头发,重重发出一声喉音,充满了不耐烦:“别想着下次,我不会让你在碰方向盘了,下次开局里的车,我来开!” 安迪哼哼两声,不以为然,只是继续往里走,厚底的马丁靴在地上踩出沉闷而有节奏的声音。 大厅里的夜班前台迎上来询问来意,安迪只是一个侧身闪过,继续向前走,脚步急促。前台的值班人员伸手打算拦,汉斯不得不在后面,代替安迪一起,对值班的人亮出证件来,告诉她,他们的来意和身份。 安迪先一步按下电梯按钮,向上的按键亮起来,电梯上方的数字开始从高到低变动,他依然皱着眉头一脸阴沉,盯着这个变动的数字,前脚不断点着地板,发出“哒哒哒”急促的声音。汉斯是慢悠悠走来的,来到安迪的身边的时候,数字正在从五跳到四。 “着急什么,她们如果想跑,早就溜走了,你抓不到的。”汉斯在他边上打了个哈欠。 安迪只是沉默不语的等着电梯开门。在一声“叮”响之后,电梯一打开,安迪就闪身进去,还不忘催促自己的搭档:“快点!” 汉斯叹口气,一边走进去,一边嘀咕着:“年轻人,你们亚裔年轻人真的是。” “你这算是有色眼镜。”安迪呛了他一句。 “你开车害我吐了,这算礼尚往来。” 电梯的数字升到十,电梯门打开了。安迪依然着急地往外走,汉斯连忙跟上去,拉着他的胳膊,强迫他放慢了走路速度。汉斯在边上,咬着牙,声音不大,算是提醒一般,对安迪说:“别太凶狠了,我们没有证据,说明那小姑娘的事和她们有关。” 他们在一扇门前停下,安迪对汉斯说了一句模糊、快速的:“知道!” 汉斯敲敲门,敲了三声。门后传出一串轻轻的脚步声,接着传出一个小声的年轻女孩的声音,问:“是谁?” 汉斯靠近门板,声音不算大,回应道:“纽约警署,麻烦配合。” 门后发出一串小声而细细碎碎的声音,大概是看门上的窥视镜,以及开锁的声音。接着,他们看见一个绑着一对麻花辫子的亚洲女孩在门后,小心翼翼探出脑袋。 蔸娘有点警惕地上下打量了一圈这两个自称纽约警察的陌生人,轻声细语地问道:“有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