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罪名(1)(1/1)
三拜之后,陆执没有起身,而是以额触地,恭敬跪伏在钟楚寒脚下。 用最驯顺的姿态,将全部弱点和要害暴露无遗。也践行“听凭决断”的诺言。 钟楚寒良久不语。 他第一次见到陆执的时候,对方只有八九岁,却已是天资无双,风华无双。 临江陆氏的小少爷,眉如墨染眸似月,唇若桃花灼风流,打马长街过时绚烂到让人移不开眼。 少年志气比天高,几乎让他不可抑制的想起自己此生第一个徒弟。 云羡舟是极品全系空灵根,陆执则是最接近他的极品变异清灵根。 当时钟楚寒觉得,临江陆氏虽然不是什么大家族,但家主夫妇无疑对这个惊才绝艳的小儿子宠爱至极。 那真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上怕摔了,要星星不给月亮。 这个孩子比他那个自小身世飘零,最后也不得善终的徒弟幸运太多了。 也许如果一直就这样下去,对方会有完全不一样的结局。 五百年来,既云羡舟之后,他那颗被冰雪尘封的心,第二次隐隐生出恻隐之意。 他犹豫着并没有去打扰对方,没有让对方发现他的存在。 可谁曾想一年后再来此处,却已是世事无常,天翻地覆。 家主夫妇在一处秘境之中莫名其妙双双身陨,同行的陆执被指丧心病狂,杀父弑母,残害族人。 而出言指证陆执的,就是一直对他疼爱有加的嫡亲兄长,陆谨。 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平日里又完全没有任何龃龉,好的如同一个人。 如今言之凿凿,字字泣血的来指认他。 谁敢不信,谁能不信?谁又有什么理由不信? 陆执再怎么不肯承认,也只能是狡辩。 临江陆氏上下震动,举族皆惊。 由陆谨和家族众长老组成的审讯团一遍又一遍对个十来岁的孩子动刑,恨不得把所有能想到的残酷刑罚全部加在他身上,只为逼他承认。 但陆执也是真能抗,曾经金尊玉贵,连油皮儿碰破一丝都要让人心疼半天的小少爷,如今成了个惨不忍睹的血人,却还是咬死了不肯承认。 也幸亏如此,才终于等来了钟楚寒。 世间几乎没有任何禁制,可以抵挡半步真仙境的洞虚老祖,何况区区临江陆氏。 钟楚寒如入无人之境,很快来到了关押陆执的地点。 他站在血腥逼仄的囚室外,盯着牢笼里几乎已经衣不蔽体的孩子看了半晌。 无论如何也没法儿把眼前这个遍体鳞伤,经脉尽断,伏在地上只剩下一口气的可怜人与当初那个一举手一投足都仿佛要占尽世间风流的天之骄子联系在一起了。 大道无情。 看到这一幕,钟楚寒从前生出的那点儿恻隐之意,反而一点点再次被冰雪尘封起来。 他要放过他了,可天意不放过他。 奈何?奈何? 寒光闪过,锁链应声而落。 不染纤尘的云纹锦靴踏上了满是污秽的地面,将地上因疼痛而蜷缩起来的一团抱在怀中。 陆执连着受了多日的刑,早已昏迷时多而清醒时少,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饶是如此,他依旧低声喃喃着“我没有。” 一会儿叫“爹”。 一会儿叫“娘”。 一会儿又喊“哥,为什么?” 来来回回就是这几句话。 仿佛这已经成了执念。 钟楚寒皱了皱眉,指尖在陆执眉间一点,蓬勃灵气注入,片刻后,对方缓缓睁开了眼睛。 陆执盯着他愣怔了好半天,第一句话是:“你是来接我和阿爹阿娘团聚的神仙吗?” 到底是孩子,果然天真。 神仙哪里有心思管闲事。 他摇了摇头,语气平静,但说出的话有点儿冷酷:“你想死吗?” 陆执目光颤了颤,因这句话骤然清醒过来:“你要杀我吗?” 虽然他现在活着似乎也是生不如死,但他还没有弄清真相,还没有给爹娘报仇,还没给自己洗清冤屈呢。 他并不甘心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掉。 钟楚寒淡淡道:“如果你不想死,可以求我。” 可陆执却没有说话,没有动作。 钟楚寒知道为什么,对方从来不求人,也从来没有什么需要求人的地方。 在陆执这样骄傲的人看来,为了活命而卑躬屈膝,定然是件很屈辱的事。 钟楚寒也没有逼他。 就在这时,牢房外头忽然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陆执瞳孔皱缩,每天这个时候,都是陆瑾带人审问他的时候。 陆瑾对待他的方式,一天比一天更惨烈,不像对待亲弟弟,倒像是对待生死大敌。 陆执下意识看向钟楚寒,嘴唇轻轻动了动。 钟楚寒以为他最终还是害怕,要开口求人,结果却听到对方说:“你快走,别让他们发现你!” 生死关头见真心,天赋固然难得,可品性自然比天赋更难得。 钟楚寒目光垂落,难得多看了怀中的孩子一眼。 十来岁的半大少年,个子也高,可几乎没什么重量了。 他将人重新放回地上,还是那句话:“只要你求我,我就会救你。” 然后在陆执惊诧的目光中,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就在钟楚寒消失的一瞬间,牢房门被“砰”地一声打开了。 临江陆氏的家仆走进来,一言不发的用绳索将奄奄一息的陆执绑缚住,而后毫不留情的将他拖到外面,扔在了一个青年脚下。 是陆执的兄长,陆瑾。 虽然是一母同胞,但陆瑾生得远远没有陆执惊艳,甚至可以说……普通。 他是那种非常憨厚的长相,给人以诚实可靠之感。 怪不得会有这么多人愿意相信他。 躲在暗处的钟楚寒这样想着。 就见陆瑾一手举着火把,一手狠狠拽着陆执的头发,强迫他看向自己。 这么多天一无所获,陆瑾的耐心显然已经越来越差了。 他看着陆执,眼睛里满是阴鸷的光。 他说:“陆执,你承不承认?” 陆执也看着他,脸上满是疲惫。 片刻后,陆执轻轻的道:“哥,我没有。” 即使平日里疼爱他的兄长完全换了副嘴脸,他也并没有改掉这个称呼。 陆瑾却仿佛被刺了一下,他毫不留情的用燃烧着的火把打在陆执身上。 烈火灼伤皮肤,有种焦糊味,旁观者皆露出厌恶的神色。 陆瑾用看垃圾一样的目光盯着陆执,冷冷的道:“别再这么叫我,你不配!叫我家主!我如今是临江陆氏的家主!” 陆执用手按了按眼角,忽然笑了,他说:“好,家主,您可以接着对我用刑,但别想逼我承认。” 哪怕声音微弱,这话依旧说得掷地有声,满是傲骨嶙峋。 仿佛临江陆氏这么多年以来的人杰地灵,矜持风骨,全都灌注在一个孩子身上了。 打也打不掉,磨也磨不尽。 陆瑾心中越发暴怒,但脸上半点儿不露。 他笑着走到陆执跟前,狠狠给了对方两巴掌,然后挥手令所有人退下。 有人迟疑:“小畜生如此丧心病狂,您怎可与他单独相处?” 陆瑾便笑着,抽出那人腰间长剑,挑断了陆执的手筋脚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