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皇帝偷看心声日志后_分节阅读_第94节(2/2)

“杨进士此来何为?”</p>

杨进士顾不了这么多,躬身回答:“老朽是来给世子与将军通报一个大消息!而今顺海直下的不是倭寇,而是反正投降的义军;率领他们的也不是倭人,而是中国人。将军炸错了,将军炸错了——”</p>

这几句话说得近乎嘶吼,毫无宛转体面的余地,当然现在也容不得婉转了,杨惠必须把事情直接了当的捅出来,不能给对方一丁点打马虎眼拖延时间的机会——耳边响起的火炮声比想象中更猛烈千倍百倍,再这么让他们轰下去,恐怕海上一个活口都没有了!</p>

怎么这么快!怎么这么狠!怎么这么点时间都拖延不了!</p>

明明,明明只要再拖一个时辰,什么事情都能了结,什么痕迹都不会遗留,他也能放放心心的潜伏下去,而不至于冒险出手淌这么一摊子浑水。但局势反转居然如此之迅速,居然连这一个时辰都不肯给他!</p>

杨惠心中惊涛骇浪,几乎如岩浆烹煮,直觉炮声隆隆,声声都仿佛轰在自己的脑仁上。他只能勉强摆脱想象,尽力装出惶恐与真切的模样。而世子仔细打量他的老脸,神色依旧不变。</p>

“我听说,沿海的倭寇里也不止有倭人,还有不少投靠过去的海盗,甚至汉奸。”世子慢慢道:“只要战局稍有不利,他们就派出海盗上岸投降,说自己其实是反正的义军,蛮荒中心慕朝廷的良民……地方官往往想大事化小,只要有人在旁挑唆,多半也会答应投降。于是降而复叛,叛而复降,永远没有休止的时候。杨先生,我说得对不对?”</p>

杨进士的嘴唇哆嗦了:“好教世子知道,老朽有凭证在身,是贵人作保的凭证,足可证明绝非诈降——”</p>

“你们当然有凭证,而且肯定是很有效的凭证。”世子打断了他:“毕竟先前的地方官也不是傻的嘛,没有凭证怎么会相信诈降?但现在我不想看什么凭证了,这些火箭也根本没法停止。当然,如果被飞玄真君号万寿帝君号等等轰完之后,倭寇中还能有活口,我可以问一问他们投降的事情。”</p>

火箭不是放烟花,需要根据目标的远近仔细的校正发射角度与燃料存储,是与数学紧密瓜葛的高深学问。如今火枪兵训练了大半年有余,也只能根据经验事先布设场地,根本没有时间做后续的调整。所以这种东西一旦发射就是倾盆而下好似黄河之水天上来,别说世子这个仅仅只负责技术指导的,就算是统领诸军的戚元靖亲自下令,也断断是无法中止的。</p>

这就是早期火器的弊端:僵硬、死板、难以操作。只要已经决定了对倭寇倾泻火力,那就只有倾泻到底,别说倭寇大概率只是诈降,就算是真心实意的投降,那也是顾不了许多,只有先炸完再说。</p>

杨进士当然不明白这个道理,只觉得世子的言语生硬傲慢得难以理解;他搜肠刮肚想挤出几句绵里藏针的话暗做威胁,却见世子转过了脸左右打量四周,漫不经心向后一步,将左右两位贵客护至身前,随后曼声开口,响亮之至:</p>

“火箭已经轰过一轮,海上恐怕要没什么活人了。诸位要想动手,还请趁早。”</p>

这一句像是按下了什么开关,半山腰拥挤的人群中一声暴吼,有大汉一脚踏出山崖,左手持铳右手持斧,一个虎跳纵身而下,排头就要砍来——居高临下势如破竹,只要将中间猝不及防的几个百姓兵卒推倒,就能一斧头劈到穆国公世子头顶,将他砍作左右两半——</p>

然后,大汉的脑袋就蓬一声炸开了,血肉碎骨四散飞溅,激起了更大的惊哗。</p>

暗杀这种东西讲究的就是个暗字,对于随身携带金属探测仪,头顶还悬着个红外无人机的穆国公世子,什么样精妙的手腕都只能是打明牌。打明牌的暗杀和找死又有什么区别?</p>

上一回派遣的刺客走的是精英路线,潜伏隐忍一击必中,手段老辣而又高明,要不是被意想不到的后世技术突然背刺,可能刺杀早已成功;那这一回派遣的刺客就要粗糙业余得太多了,技艺不精打草惊蛇,能依靠的也只有数量:持斧的大汉被爆头之后,又有手持短剑与□□的男女自人群中涌出,狂呼着向目标奔去,然后纷纷被再次爆头——寻常的火铳精度不佳,需要填充清理之后才能再次射击,对近身的目标作用不大。可如果将火铳稍作改进嘛……</p>

七步之外,枪快;七步之内,枪又准又快。美式传武之拔枪术,老登!</p>

变起突然,兔起鹘落之间,穆国公世子抬手砰砰砰三枪,火光四溅惨叫连连,血雾骨屑喷射炸裂,险些将世子淋得满头满脸。世子下意识侧头躲避,但就在这个时候,趴伏在杨惠杨老头背后的两个护卫忽然暴吼一声,两腿一蹬,向世子扑了过来!</p>

——这才是最精彩最狠辣的杀招!明面上的刺客不过只是诱饵,在目标清理完诱饵放松戒备的一刹那,就是隐伏的死士出手的良机!</p>

当然,能够近身的死士是不能携带利器的,但杀人本来也不用利器。在扑过来时两个护卫已经甩下了外衣,内里是却臃肿而油腻的棉袄——他们挖空了棉袄塞入了火药,再用火油反复浸润。就算世子一枪命中,也会立刻引爆火药,来个同归于尽。</p>

这样精密、细致、毫不留情的连环杀招,可以说已经穷尽了本时代所能想象的一切手腕,甚至于考虑了某些超时空的科技——所谓以火制火,所谓一人敢死,百人莫当;有这样狠辣的手腕在前,足以抵消任何精良的火器。</p>

可惜,他们面对的可不只是火器。</p>

微弱的光芒一闪而过,两个猛扑过来的死士随即瘫软了下去,死猪一样的在地上抽搐。赵菲慢条斯理的收回手臂,袖中滋啦作响,犹自还有电光闪烁。</p>

高压电击无声无息发作极快,电光火石间已经底定大局。而直到此时,站立原地的杨惠杨老头才终于反应过来,哆嗦着想要举动,却又双腿一软,几乎瘫倒——显然,在这场精心布置的死局中,他这个被推出来送消息的所谓“名士”只是纯粹的棋子,用来掩饰暗杀的幌子而已;这可怜的、闭门守孝的老头恐怕对刺杀是真一无所知,甚至只是刺客眼中“必要的牺牲”,供屠宰的肉猪而已。也正因为如此,在察觉到这种性命搏杀的恐怖局面之后,“名士”的心态立刻就崩溃了。</p>

奶奶的,这搞的到底是哪一出?</p>

世子并没有顾惜老头的情绪,他扫视四周,忽而冷笑了一声,声音尖利刺耳,仿阴阳怪气:</p>

“神风冲锋队?真是死性不改,数百年来还是这么个传统艺能!”</p>

这句话实在摸名其妙,但老头浑身一颤,再也顾不得体面,匆匆下拜:</p>

“世子明鉴!这都是外人给老朽派的侍卫,老朽昏聩糊涂,也是一无所知——”</p>

说到此处,他嘴唇嗫嚅数次,到底没有把“外人”的名字说出来——杨进士闭门几十年,书也不是白读的,片刻之间他迅速思索,已经打算将这“外人”的底细当作筹谋,好歹得从世子口中换来一句保证;他对这位“外人”所知不多,但到底还晓得一些消息。如果穆祺打算撬开暗杀背后诡秘幽深的网络,那总得和他交换一二。</p>

但世子没有理他,他踱步到山岩上瘫软的两个死士边,低头上下打量。可能是火油和棉衣增大了电阻,这两人并没昏迷,只是肌肉抽搐神经剧痛,倒在地上动弹不得;可两眼灼灼发光,却没有屈服的神色。显然,七生报国八纮一宇黄泉比良坂见也是倭国死士的传统艺能,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他们能喊着板栽出面搞自·爆,当然也没想着能全身而退,更不可能吐出什么消息来。</p>

不过,吐不吐出消息,是由他们自己说了算的吗?</p>

穆祺没有做什么无聊的恐吓,他只是回望向赵菲:</p>

“电击·枪电量还充足吗?”</p>

“差不多吧。”</p>

“那就好。”穆祺欣然点头,再次俯视地上的俘虏。为了让罪人听清楚,他特地放慢了语速:</p>

“中国有句古话,叫西西物质魏俊杰。如果你们愿意开口,我可以让你们马上去死。”</p>

躺在地上的死士勉强恢复了一点体力,正要嘶声回驳,表示宁死也不愿意出卖消息。但听到最后一句,却不觉本能的一呆:</p>

……诶,这话的逻辑是不是有点问题啊?</p>

——当然,他们很快就知道了,这句话一点逻辑问题也没有。“马上去逝”,的确是招供后额外的宽待,巨大的宽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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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较于山东海面进行的炮战,发生在战场之外的变故似乎格外重大、险恶,更能体现历史转折时微妙而紧张的局势。以史料记载,当日未时二刻,于海岸组织平民撤退的穆国公世子遭遇刺客的袭击,仓促之下变生肘腋,几乎受伤(当然,关于这个“几乎”的程度,后世时相当有争议的)。世子奉皇帝诏令至此,身份等同钦差;刺杀钦差即为谋大逆,罪在十恶不赦,《大诰》上起步就是族诛,上不封顶。</p>

罪恶至此,无可容忍,穆国公世子谨慎遵奉高祖皇帝的遗命,命人四处搜罗皮革匠杀猪匠,预备将刺客剥皮实草(所以你看,早死其实真的是宽待),同时整顿手中后备观战的两千火枪兵,依照刺客的口供向临岸的县城开拔,以皇帝“便宜行事”的口谕,横扫一切与倭寇勾结的叛逆。</p>

这一次举动空前的顺利,虽然谈不上勃勃生机万物竞发沿途民众竭诚欢迎,至少也没有人敢碰这两千火枪兵的虎须——新式火枪是什么概念当地人可能不懂,但火枪兵推着的小车里那十几根与海岸边相差无几的铁柱子,大家都是认得的。</p>

官场势力盘根错节,但谁也没那个决心拿命去赌,所以军队一路畅通无阻,只是在逆贼盘踞的庄园外稍微遇到了那么一点阻碍;但精锐刺客到底不能与正规军相比,火箭火枪倾巢而出,两三刻钟内便底定了战局。军队上下封锁严密,一个也没有走脱。</p>

而攻破了庄园之后,世子终于在搜出的密室中见到了杨老头口中的那个“外人”,身份匪夷所思,却又俨然不出意料——</p>

“楠叶先生。”他缓缓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