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1/1)

那人,自然是裴书臣无疑。 听见动静,季祈永下意识地回过头去。 月光如水,裴书臣就站在他身侧,手里拿着一件披风,正欲为他披上。 “不需要。”季祈永冷冷地推开,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抗拒。 裴书臣看了他一眼,没有强求,默默地将披风收起来。 然后,他坐在季祈永的另一侧,随手将季祈永手中的棋子拿过来,轻轻一扔,棋子便落入了池塘中,溅起一圈圈涟漪。 “怪老夫?”裴书臣的声音低沉,似乎带着一丝试探。 “不是。”季祈永抬头看向裴书臣,微微一笑,但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是恨。” 裴书臣闻言,笑了笑,“你啊,终究还是个孩子。” “二十三年前,也曾有一个人,用这样的目光看向我,说了和你一样的话……” 裴书臣幽幽地说道,眼神飘忽不定,仿佛是在回想一些遥远的过往。 “那个人……是我师父……” 裴书臣接口说道,他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 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师父那慈祥、严厉的目光,仿佛听到了那熟悉、遥远的声音。 季祈永心头一颤,不由自主地转过头看向裴书臣。 自己的师父,竟然说恨自己,这换成任何人,都难以接受吧。 果真,裴书臣一向睿智的眼神中,竟也有了几分落寞。 “你想听?” 季祈永轻轻点头,又摇摇头,长辈的隐私,他不应该打听的。 裴书臣看到他的动作,却淡淡地笑了,他起身走到石桌边上,熟练地倒了两杯茶。 一杯递给季祈永,一杯留给自己。 茶香袅袅,仿佛能驱散心中的阴霾。 “三十五年前,师父和我,相识在边关。” “他姓叶,名……” 说到这,裴书臣停顿了一下,“文济。” 叶文济——季祈永翻遍了脑子里现存的元勋级人物,可根本没有这一号人。 “您蒙我年纪小,裴氏一族是官宦世家,您又是裴家嫡子,但这叶文济若不是有功之臣,怎可能做裴家之师。” 裴书臣也不恼,反而屈指点了点季祈永的眉心,仿佛是在责备他的不懂事,又仿佛是在疼爱他的天真。 “你也知你年纪小,不懂前尘往事。”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沧桑和感慨,“有些事情,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说完,裴书臣端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 他的眼神变得深邃而遥远,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与叶文济相识的岁月。 “你师祖……是叛军……”裴书臣的语气中似乎夹杂着难以言说的苦涩。 “不是我师祖……我还不认您……” 季祈永低头嘟嘟囔囔,脑袋就被挨了一爆栗。 “不得无礼。”裴书臣最重规矩,自然对师父更是礼重,“你师父喊他师爷,你不喊他师祖,难道喊大名?” “再对长辈无礼,可揍你一顿!” 裴书臣真的冷下脸,季祈永也不敢放肆,只是小鹌鹑一样,把自己缩起来,嘟嘟囔囔: “皇爷爷在位时,确实有史料记载,剿灭过一支军队,听说那场大战中,死伤无数,百姓颠沛流离,皆因……” “皆因……有人泄露本国作战计划,导致前线兵败。” 季祈永心下一惊,猛然看向裴书臣,“叶……叶老是这支叛军的统帅,那泄露作战计划的……便是您……” 裴书臣语气中透露出一种无奈和自嘲,微微点头,“你这时倒是聪明。” “事情过去太久,我也不想辩解什么,只觉当时愧对裴家将士。” 裴书臣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每一个字都是从心底深处挤出来的。 “若没有我轻信,裴家将士就不会死伤无数,百姓也不会惨遭一劫,我是裴家的罪人……也是浩都的罪人……” 裴书臣的眼眶微红。 那些尘封的记忆,一旦打开,就像决了堤的洪水,汹涌而出,让裴书臣无法自持。 季祈永默默地坐在一旁,听着裴书臣的诉说,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悲痛。 “当年,我与先帝同出一门,我受尽师父背叛之苦,决心为先帝谋划,助他夺权,最终他坐上了皇位。” “本以为苦尽甘来,将士终可回归故里,百姓也可休养生息,我上书谏言,屡遭驳回。” “偶然之下才发现,原来一切不过是先帝演的一出戏而已……” 裴书臣的眼神很冷,仿佛回到了当初,那个战乱四起的年代。 “原是先帝暗中以太祖之名,陷害斩杀师父一族,逼迫师父造反,又以师门信任,骗取作战图纸,引我愧疚。” “当战场之上,我与你师祖兵戈相见,先帝却在后方却早已将我裴氏一族,支离瓦解,只为削弱我裴家之权。” 裴书臣双手紧握,季祈永感觉到他微微颤抖的身体。 “先帝掌权之后的第一件事,却是挖棺鞭尸——” 此话一出,连季祈永也觉气愤不已。 “先帝怕事情败露……将你师祖从史书中抹除,连带叶氏一族,所有史料尽数销毁。” “甚至于当年参与这件事的所有人,包括我,他都想一并斩杀。” “可裴家毕竟三朝元老,先帝动我不得,便打起了裴家将士的主意,一场接着一场的战争,本就疲惫不堪的将士们,哪里承受得住,终于……” 裴书臣的声音哽咽了,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看着裴家的将士们一个个倒下。 “在那段时间,裴家折损了近八成兵力,几乎成了空架子。”裴书臣的声音中充满了无奈和自责。 “我为保下裴家剩余将士,不得不暂避风头,可谁知……” 裴书臣的眼中染上了悲凉,他缓缓开口说道,“你师祖遗留过一双儿女,我将他们藏于山野之中……” “那时你父亲已经是我的徒弟,因为是第一个徒弟,我待他如亲生之子,便未将此事瞒于他,甚至还带他去见过师父的一双儿女。” “他们年纪相仿,我以为……他们会成为挚友,可当第二年,我去山林之中再见他们之时,那里早已残败……” “几经调查,才知……是你父亲,在我们走后不久,亲自带兵绞杀……换来了太子之位……呵……” “从那时我才知……原来你父亲也只是先帝派来我身边的一颗棋子……只为监视我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