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画家闯祸(1/1)
富察老夫人与皇后叙话之后,如意馆来请皇后前去让郎世宁作画。 郎世宁原名朱塞佩·卡斯蒂留内,早年在意大利热亚那加入耶 稣 会,在康熙年间至澳门圣保禄教堂学习汉语,想要在这片神秘的东方大地上传播教义。 但康熙年间,大清与罗马教廷有礼仪之争,因此上至皇室、下至地方,都禁绝了外教的传播。郎世宁也就此断了传教之路。但他颇善绘画,因此被圣祖召进宫中,成为一名宫廷画师。 后来世宗皇帝再次禁教,驱逐传教士,郎世宁却因其融合东西方的绘画技法、独树一帜的写实画风深受世宗的看重,仍然以宫廷画师的身份在宫中任职。也因此,皇帝登基后不久,便命其为其与皇后作画。 容音还记得郎世宁第一次作画时,坐了许久,自己又着朝服、戴凤冠,没一会儿就腰酸背痛,想起元一说自己这样在后世叫做模特,当模特还是一份帮助画师精研技法的工作,顿时觉得干这活的人可真不容易。 皇上日理万机,皇后也有许多宫务要办理,自然不能常常做这种一坐就是一整天的模特,因此皇上让李玉穿上龙袍替自己坐着。容音知道当模特的辛苦,又念及其他宫人平日当差已是疲累,因此不欲麻烦别人,能自己去还是自己去了。 今日如意馆来请,出于对皇帝的尊重,容音先遣人去问问皇上是否要来。皇上那边很快传来消息:请皇后先往如意馆稍等,他随后就到。 容音与璎珞到如意馆后,见李玉正穿着龙袍,浑身紧绷地坐着,便免了他的行礼。等了一阵,王钦又来报,皇上不来了。 自皇帝登基后,王钦便被封为养心殿副总管太监,也因此常在后宫为皇帝传话。来了几次长春宫后,他见璎珞年轻貌美,便起了淫心,因此对容音也格外殷勤,想着在容音面前表现得力,兴许容音为了探听圣意,要讨好自己,自己再趁势把璎珞要了去。 想到此节,王钦几乎忍不住要笑出来,不禁用淫邪的目光瞟了一眼璎珞,璎珞见他这样盯自己,便一眼瞪了回去。他强忍得意,做出一副谦恭姿态,对容音道:“奴才在养心殿外候着皇上,见娴妃娘娘进去了,又断断续续地听见娴妃娘娘说什么,万一天下男子只有一个妻子,没有其他妾室,要与皇上一生一世一双人,有说若是男女情分已尽,女子也可求去的话,皇上听了这些便有些生气,之后便说不来了。” 容音也看见他对璎珞态度有异,本就有些不满,又见他有拿皇上私隐待价而沽之意,轻咳一声。 璎珞立刻明白,道:“王公公,您是养心殿副总管,应当比奴婢等更懂规矩才是。这等皇上与妃嫔的私下言谈,又是此等惊人之语,皇上想必是不欲外传的。你敢偷听了来传,皇后娘娘也不能听。” 王钦没想到自己碰了一鼻子灰,赶忙请罪道:“奴才多嘴,望皇后娘娘恕罪。” 容音软下语气道:“既然你是一时糊涂,那下不为例。日后再有如此情形,不仅不能在本宫这里嚼舌根,也不许在六宫之中传话。王公公,你多年勤谨侍奉,得了皇上抬举,更当尽忠职守,为皇上效力,将来自有你的好日子。” 容音与璎珞一唱一和,软中带硬,王钦惊出一身冷汗,口中连连请罪。 此时太监进忠又来报,皇上让郎世宁与皇后还有李玉去一趟养心殿。容音感到事情不妙,与郎世宁和李玉匆匆前往养心殿。 容音进了养心殿,向皇帝行礼:“臣妾参见皇上。”郎世宁和李玉也行礼。 皇帝语气不辨喜怒:“皇后免礼,来朕身边吧。郎世宁,朕有话问你。” 容音走到皇帝身边,小心说道:“皇上,后宫不得干政,您若要问朗大人话,臣妾便先回宫了吧。” 皇帝一摆手:“无妨,此事不涉朝政,皇后无须回避。”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郎世宁,问道:“娴妃说,你对她说,在你的故国,男人只能有一个妻子,若男女情分已尽,女子也可求去;因为当时李玉也在,所以朕让他同来御前对质。人证在此,你仔细想想,有这回事吗?” 郎世宁抖如筛糠,好容易才拼凑出一句话:“臣,臣的确说过,可那是因为” 皇帝冷笑一声,道:“郎世宁,我记得你当年自粤地入我大清,是为了传播你那些外藩宗教吧。如此我倒要请教:这外藩婚姻礼法,是因泰西诸国,与我大清习俗迥异呢,还是因为外藩宗教,有此定规呢?” 郎世宁惶恐道:“陛下,臣当年虽然是为了传 教才来到这里,但臣一直很尊重天朝的礼法。绝对没有取代天朝风俗的想法!而且按照我们的教义” 皇帝大喝一声:“你还要提你们的教义!康熙年间,你们这些外藩传教士,盘踞闽地,百姓无论穷富悉入尔等彀中,尔等更不许百姓敬天祭祖,不许奉教女子出嫁,将我天朝礼法纲常置于何地! 皇玛法与皇阿玛忍无可忍,这才禁教,你郎世宁不曾因此被驱逐,还留在宫中作画,已是深受皇恩。今日娴妃私自到如意馆,你身为外臣,不知回避,朕念你年资深重,不跟你计较。可为何要用你们那套说辞蛊惑娴妃,致使其口出妄言!你是不是想离开宫廷,和其他人一样被驱逐!” 容音一看今日恐怕难以善了,只好走下来跪下道:“陛下息怒!娴妃若有什么不是,也是臣妾失察之责。还请皇上以龙体为重。” 皇帝平复了一下心情后说:“皇后啊,你平身吧。你也不能时时盯着每一位嫔妃,这次的事情不是你的错。朕让你来,只是因为事涉后宫,所以请你过来。” 郎世宁本来听到皇帝要把他驱逐的话,顿时万念俱灰:自己靠着绘画的才能才得以留在宫廷,本来还想多多作画,讨皇帝陛下的欢心,让皇帝陛下解除教禁,若是自己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驱逐,还有谁能完成这个任务? 一想到这里,郎世宁突然感到神思清明,此时见皇帝在皇后的安抚下稍稍平静,立刻抓住机会解释:“皇上,臣对娴妃娘娘说的那些话,说一个男子只能有一个妻子,臣没来得及说明,一个皇室男人,是可以有很多皇家情妇的,情妇也有津贴、赏赐和封爵,这本来就和天朝的妃嫔制度大同小异呀! 至于若是男女情分就可求去,那是仅限于婚前。按照我们的教义,婚姻是神圣的,是不可违逆的,否则就是违逆了我们的神。 在我们欧罗巴,只有曾经的英吉利国王亨利八世成功离婚。绝不是情分一尽,便可求去。 不知道娴妃是不是对我的话有所误会,但臣的本意一定不是冒犯陛下的权威,也绝没有妄求以我教的思想凌驾于伟大的皇帝陛下之上,请求陛下以您圣明的智慧和宽广的胸怀,饶恕我吧!” 皇帝今日突然发作,表面上看是被娴妃和郎世宁气着了,其实另有原因:他近日得到消息,讷亲和几位宗亲和理亲王之子弘皙走得颇近;理亲王本是皇玛法的嫡长子,又曾是储君,就算被废,名分也比自己的皇阿玛正,弘皙为理亲王之子,自然也占着名分。 他想到自己出身本就低,又与太后闹翻,钮祜禄氏若真的想扶立弘皙,自己的皇位将受到严重威胁。正在他焦躁不安的时候,如懿又跑来跟他说什么纲常之外,也有可能一生一世一双人,女子也可求去的话。 他知道如懿跟他说的是情分,可他最近被弘皙搞得疑神疑鬼,想到这是郎世宁告诉如懿的,便十分有联想力地想到了当年皇阿玛说过:传教士欲我中国人尽为教徒,但试思一旦如此,则我等为如何之人,岂不成为尔等皇帝之百姓乎? 一时间疑心生暗鬼,觉得郎世宁定是包藏祸心。又想到其他传教士都被放逐,郎世宁孤身一人在宫廷中作画,谅他也没什么势力,便把他叫来发了一腔邪火,顺便给皇后展示一下自己的威权。 现在他火也发了,郎世宁也解释了,他也就冷静下来:“既然是误会,就算了吧。只是这麻烦是你郎世宁惹出来的,少不得要处置你。等你把画画完,别在宫里待着了,圆明园僻静,去那找个地方画你的画吧!” 容音也道:“皇上,臣妾一定晓谕六宫,这段时间不许任何人打扰郎大人作画。” 皇帝挥挥手,两人退了出去。 回到如意馆,郎世宁感激道:“我万分感谢皇后娘娘。今天是我的过失,可您却揽下了责任,安抚了陛下,否则我该怎么面对陛下的怒火呢?按照我故国的风俗,我该亲吻您的手。只是这里是中国,我也再不敢冒犯这里的风俗了;就请允许我向您鞠一躬吧。愿上帝保佑您,亲切慈爱的女士。”说着右手扶住左胸,行了个鞠躬礼。 容音哭笑不得:“好了好了,郎大人还是赶快开始作画吧,您今后可一定要谨言慎行。今天这些话,可不敢和其他嫔妃说了。否则再传到皇上那儿,您可真得从哪来回哪去了。” 只是她也忍不住想,世上真的有男女情尽,或是女子再也没有心力再做好一个妻子,便可求去的事情吗? 在当模特让郎世宁画画时,她询问元一。 元一回道:“容女士,在主世界现在的阶段,很多地方已经实现了婚姻的自由。结婚完全出自自愿,若是因为各种原因不想维持婚姻关系,也可以离婚。 我补充解释一下,离婚,可能是源于男女双方中某一方的错误,但不同于你们那个时代男子对女子的休弃,离婚并不必然指向对女性的道德谴责;法律上,离婚仅仅是脱离一种关系。 在主世界现阶段,很多女子已经不是男子的附属。婚姻不再是一种依附,而是两个平等主体通过自愿达成意思一致后,通过法律程序成立的关系。” 容音心道:“即使是皇家,也可以吗?” 元一回答:“离婚毕竟涉及很多方面,实际上没有法律一纸规定那么容易,皇家本来牵涉更多,也就更难。拿郎世宁提到的英国来说,主世界公元1996年英国太子与太子妃离婚,过程可以说一波三折,而且仅仅一年后太子妃就死于非命,她的死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至今成谜。 当然也有比较鼓舞人心的例子:您所在的王朝,在您去世很多年后也出过妃嫔向皇帝提出离婚,史称‘刀妃革命’,刨除过程的艰难和之后的一些波折,这位名叫文绣的女士最终成功了,最后也过上了相对不错的生活。不过告诉你那时候的故事可能会导致你受到过大冲击,我还是不再赘述为妙。 如果你是担心你自己,那么你大可以放心:所谓‘死去元知万事空’,从您在延禧世界死亡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卸下了所有身份的枷锁,在这个世界的任务结束后,你也会脱离清朝皇后的身份,成为自由的灵魂。如果你希望的话,你完全可以选择前往一个和主世界现阶段接近的小世界,开始新的生活。” 容音颇受鼓舞,顿时觉得当模特也没那么辛苦了。她绽放出一个真挚的微笑,郎世宁敏锐地用画笔将这个微笑捕捉到画卷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