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因果衔环梦碎即悲(12)(1/1)

“打住,你们一开始谈的是杀人的心理压力吧?”镜晓打断他们的跳跃对话,“收束一下话题好不?” “战争和杀人不过是多与少的差别罢了,我觉得不算跑题,应该是讨论层面拓宽。”亦然渊从容的狡辩,展示着如何驳倒对随笔散文之类的有偏见的人们,以概念界定、包含范围之类的方面诡辩,世界上就不存在绝对正确的事,的确,正确是有前置条件的,公理也是如此。 “好吧,收束话题,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说服自己?”榧然还是顺着别人的话向下说,这也是一种跳脱的表现形式。 “思想不过是认同自己行动的工具,它本身没有是否对错之分,只是在于当前能否用得上,和管理者一样,选择一种思想,使国家生存,得到利益,你作为自己的管理者,也只是为自己的行动给出一个最佳的解释罢了,至强者,不是思维支配行动,更多的是为行动配备思维,这是对命运的有效摆脱方式,不过世界意志是随着强大而加重的,反而更加为宿命定轨,因为体量俯视众生的你,为了最佳影响行动配备思想的你,已经贴近世界的想法与行动,你已经像世界了,所以说情感用事倒也不错。”亦然渊兴致缺缺地被迫循规蹈矩,“同理,必要杀人却不想也是一样的,是我的话可以这么想:那些人杀了我的同胞,血液流在地上,残肢在燃烧,太多人因为失去亲人痛苦,悲伤,愤怒,那我如今杀了那些人和那些人站在一起的敌人,他们死亡,但他们不配痛苦,悲伤,愤怒,不配仇恨,想证明自己有这个资格就看看先被杀者的痛苦,悲伤,愤怒,问问自己配吗?偿还杀人的罪孽的先杀者,没有资格指责后杀者,只要和先杀者站一边的,罪皆当诛,这是先杀者罪论,复仇者要该秉承它,将敌人屠杀殆尽为止,一个不留。你只杀高层,已经很宽容了,要我说,这一切夷平的力量,有就该用,全杀了才对。” “我杀了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的父母,这孩子还没资格恨我了?”榧然有些震惊,不知道这是什么说法。 “当然会恨,但和没资格恨不一样哦,先被杀者看到后被杀者死会大快人心,会接着恨,反过来只会沉默不语,谁让他轮回到了一个正在被复仇的群体里?活该还是悲哀啊。”亦然渊叹气,“莫明承担了罪孽,要怨就怨自己的先辈没杀干净吧,留下了仇恨的种子。” “那一直杀不干净,这样恨来恨去,战争岂不是永不停息?”榧然问道。 “你说呢,神魔两族之间的战争的长度以亿年来衡量,死伤无数,都没有出现大规模厌战,领域拥有者也不会傻到被洗脑,难道对他们来说高层问争夺利益和种族差异的矛盾比自己的生命重要百倍?难道他们不会像迷雾神族一样脱离体制抛弃管理者另立国家?正是轮回的仇恨在支撑呢,”亦然渊阴恻恻地说道,“先杀者的罪偿还之后,后杀者迫害先杀者的后人,后杀者就成了新的先杀者了啊,这些轮回来的新生者又没有罪过,生下来都不知道何为仇恨,和当初的被先杀者有什么区别啊?如果强行把仇恨延续,只能是管理者谋求战争与利益的杰作了,双方的后人没有杀人也没有被杀,却要把历史中的仇恨继续下来,到最后必然有一方被灭绝啊,与其这样,不如一开始就灭绝呢。” “我听这似乎很平常啊?”榧然有些疑惑,“为啥你语气这么不善?” “觉得平常因为在历史上这种事很多见,迷雾神族中尤为正常,我讨厌这样是因为平白无故地把悲剧延长了太久,让我又多背负了许多记忆中的黑暗情绪,”亦然渊平静地说,“当然高位局外俯视者与底位局内参与者想法不可能一样,文明不可能完全抛却历史,忘记先祖的付出,这样是在动摇文明积累的基石,就像如今迷雾神族丢了原先更好的母核体制,忘了当初人是如何以惨烈手段抵抗神族屠杀一样。历史与先祖同样带来他们遗留的记忆,留下习惯和矛盾,这也是迷雾神族有人断绝修行法,炸毁母核以及部分城邦间敌视的原因。境界到达下一阶段之后回望从前都是愚蠢的,管理者集权却不能无视个体呼声强硬地让文明以最快最高效方式发展,在各种地方没成效的自杀式内耗,等他们到达精神网络阶段的时候就知道现在的错误了,不过哪有文明能这么巧一直以上帝视角最佳路线前行啊。” “等等,神魔族不懂轮回吗?这种体量的理智怎么会被仇恨左右啊?”榧然突然又发现了疑点。 “该语言体系中轮回一词是我造的,不过以前模糊的就有这个说法。迷雾神族很久以前曾被神族镇压的几近灭族,在浮空城帮助下才得以存留,你现在去问民众他们会对各大神族痛恨至极吗?会对浮空城感恩戴德吗?现在人们只会对对外战争的死伤和巨大消耗怨声载道,因为这已经不是反抗而是主动对外侵略,对浮空城和科学院的减少合作不快。时间会冲淡一切,他们现在是对近年来的城际冲突而仇视,对这个时代曾经的内部战争和屠城记忆深刻,心中留有厌恶,相互歧视。”亦然渊一个死亡翻滚重新面向天空,闭着眼左手狠狠地拍了下海面,水花绽开却未有液滴飞出,“理智归理智,冷漠又如何?你看着那么多谈笑同行的兄弟,救你而死的战友,或许家人也在战乱中,在敌方突袭中成了流亡者,离世了,真的能无动于衷吗?你还没忘记啊!没法忘记啊!战争进行着,死的人越来越多,参与的人年龄越来越小,和你也差不多大了,你现在忘却仇恨了么?也没有啊,那么他们和更大年纪的也不会,战争开始,仇恨产生,战争持续,仇恨传承,战争结束,仇恨掩藏,却不消失。如果这是管理者干的,那也是阳谋,不可破解的!只要还在战争,仇恨就会产生!仇恨还在,战争就可以持续!你能不恨吗?我身为王座都会恨,那还有一丝情感的人就都会恨!仇恨,要么以长久岁月忘却,要么以杀戮殆尽断绝,可你又该怎么忘却?人可以模糊的历史是你的记忆,不可忘却的仇恨伴随你直至死亡!” 亦然渊面容极尽扭曲,似乎生长出了面甲,形如崩碎的利刃,他睁开眼,漆黑的双瞳将天穹染为黑夜。 榧然心脏一阵震动,内视已世界的视野逐渐模糊恍惚,这片漆黑的海洋与心中的黑海幻想如此相似,以至于重叠。 “是啊,恨,我好恨啊……”榧然嘶哑地吐字,他躺在水面上伸出手,捏住了一团空气,随后以极其诡异的姿势缓缓扭曲的站了起来,好似全身没有骨头,黑衣中流淌丝丝雾气,“……凭什么要夺走我这么一点东西?一个家,一份爱都不准我有了,我就该恨这整个世界,要恨到杀掉世界为止!” “呵呵……哈哈哈,”手中的空气在身体立起的过程也被缓缓捏紧,血液凭空在空气中蜿蜒流淌,被飘渺的淡淡黑色遮去鲜红的艳亮,榧然阴森地笑了起来,“我是个什么东西?亡命之徒的路你也敢挡?” “魔气?”镜晓微微皱眉,“怎么激发出来的?” “榧然的父亲似乎是死神族派到审判族中但叛变了的间谍的孩子,有一点魔血应该没有问题吧,”苍之暗解释道,“然直接以苍茫血祭唤起了血统,咒言藏在那段对于仇恨的解读发音里了,不过他自身也有些情绪波动了。” “魔气级别这么高?”镜晓摸摸自己冰凉的脸颊肌肤,“环境被向阴与暗的概念属性偏向上转化了,榧然自己的心理也发生了些变化。” “王之力补完残缺的血统,不过是修复规则罢了,完全可以超越祖血了,龙族的血继不就是王写下的么。”苍之暗无趣地打哈欠,“使用这种绝技全方面的动用血统代表的规则,这时候也方便补完返祖,上次是蒲公英之绽,这次是苍茫血祭,但龙血没有绝技传承啊,每个人的绝技都由自己编写,到时候他的龙血怎么激发呢?” 榧然手指合拢,空气中传出爆鸣,红白的液体自手中炸开,透过他雾化的身体,落在水面上激起无数涟漪,同时一具鼻梁以上部分消失了的尸体轻巧地倒在水面上,无声无息地将湖水染红。 看的出来这具尸体是属于那位刺客,特殊材料的黑衣被榧然从头部加注的巨大力量炸得满是裂缝,这股动能同样使他的脊柱与肋骨龟裂,但皮肤渗血的双手仍紧握着匕首,残破身体呈拱桥形向下缓缓沉去。 明显他被抓住的一瞬间就被震碎了全身骨骼,不然不至于有毅力在体内气爆的情况抓稳匕首却一刀没有挥出,而且炸毁头部这一致命伤并不会让这么大的力传向身体。 “哇,这下是一点都不犹豫了,”镜晓别过脸去,毕竟这场景并不好看,“仇恨论怎么会激起他这么重的杀心啊?” “所谓毁灭的欲望人人都有啊,”苍之暗干巴巴地笑了声,“呵呵,他小时候早就亲手杀过人了,只是在侵蚀下没有理智罢了,现在不过是正视自己的毁灭欲望而已。悲伤,绝望,愤怒,这些是诸界之悲加于王座之上的,王本身对世界的情感应当是仇恨吧?那个才是他的本‘我’。” 隐藏在森林中的男人与青年全身冰凉,视线不受控制的向下垂去,不敢再看那个黑影。猎物发现天敌时会注视着猎食者,以便让自己逃生,但面对无法逃脱的更高级掠食者,便会恐惧地瘫倒,只是看着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