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3章 负隅顽抗(1/1)

阿鲁台汗王便在群情激昂中下了命令,调了四千骑兵南下直奔平安州。 鞑子南下的动作瞒不住几方派出来打探消息的人,章穆更是与早有准备的贾赦他们几乎是同时得到了消息。 “混蛋,那些鞑子是怎么知道的,不是说逃走的那三个都死在林子里了么?” 章穆一向温和敦厚的脸上出现了裂痕,他明明派人出城去寻找那三个人了,也在林子里面发现了那三个人的尸首,消息是怎么泄露出去的。 章穆的眼睛隐晦地扫向了屋内站着的那些人,只是那些人的脸上或有焦急之色,或有惊慌,或有愤慨,也有小心平静的,他便是对这些人心有怀疑也看不出来。 没找到证据之前,说一切都是徒劳的,那些鞑子直奔平安州府城而来,他们不能就这么等着,那就是坐以待毙,章穆阴沉着脸色,选了几个最信任的心腹调动手中兵马。 刚布置完,就见门外吵吵嚷嚷地冲进来七八个人,门外的侍卫们阻拦不得,跟着一起进来,章穆眉头深皱,颇为不满地看向来人。 “我正在议事,几位若是有事,还请稍等片刻。” 冲进来的那几个人为首的是一个头发胡子都雪白无黑的一位老者,那老者见章穆言语中多有不耐烦之气,也是极为不满,他开口说道。 “如今情形,若是我等再等上一时半刻,怕是这颗项上人头便保不住了吧!” 章穆身边的一个亲卫见那老者和章穆说话这么不客气,开口呵斥道。 “你这老头,怎么和我们将军说话的,懂不懂礼数?” 那发须皆白的老者听了,眉毛倒竖,“哪里来的混账小子,老夫当年领兵时,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亲卫还想争辩,却被章穆的手势阻止,气鼓鼓地站回原位,就见章穆对那老者说道。 “老将军,他年轻不懂事,您老多担待。” 老者哼了一声,算是揭过了方才之事,转而说道。 “老夫听闻鞑子已经南下,你待如何?” 章穆答道:“自然是全力应战,圣主将重任托付于我,我怎敢委言求和? 还请老将军放心,只要有我章穆在一日,就不会让那些鞑子染指平安州!” 章穆说的坚定,老者看了他一会儿,见他决心不似作伪,语气略有缓和,他对章穆言道。 “章将军之心,老夫已然知晓,老夫手中尚有六千人,如若章将军有回转不便之处,可来找老夫。” “那就多谢老将军了!” 章穆起身对那老者拱手一礼,老者转身离开,和他一起冲进来的其余人也跟在他身后离去。 “父亲” 章穆之子章良上前一步似有话说,章穆转头瞪他一眼,章良便闭口不言,直到回到章穆的书房,章穆才道。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用在意他们,都是一些顽固不化的老东西,抱着痴心妄想活着,不过他们手中的力量可以为我们所用,他们说什么你都不用往心里去。” 章良答应了一声,随后按照章穆的吩咐去城中巡视,外敌来犯的消息在城中散开,让平安州府城内的人心更加惶然,时常有失常抢掠之事发生,都得章良去处理。 尽管章穆做了戒备,几日后阿鲁台汗王也率领麾下四千骑兵冲了过来,章穆无奈带着人马出城,阿鲁台汗王带着怨恨而来,自然不会与章穆怎么好声好气地说话。 章穆知道随着他的动作,朝廷的兵马也有调动,不想现在就和阿鲁台部打起来,因而多作周旋,只可惜阿鲁台汗王没想着和他谈判,便是说出的条件,也是狮子大张口,几乎要了平安州府城内的所有粮草。 这样的条件,可想而知章穆必然不会答应,话不投机,只好开战,阿鲁台汗王带了骑兵四千,章穆手中亦有五千骑兵,只可惜他手中的骑兵实力比不得鞑子的,鞑子常年生活在马背上,一人便可当十。 可鞑子对大徒朝廷有防备,并未对章穆全力出手,章穆也借助府城的优势,在鞑子的攻击下未落下乘,此一战,双方虽各有损失,却也未伤及内里。 得知鞑子退走,贾赦几人都暗骂一声都是老狐狸,双方戒备极严,他们没找到机会出手,情势竟然胶着起来。 “哼,看来这个阿鲁台汗王也不笨!” 贾赦听了探马来报后,哼哼了两声,安清伯见他如此无奈道:“贾将军——,他率领本部几十年,怎么能没点儿本事,这回看着是来势汹汹,其实不过是给族人一个交代,还有就是向章穆示威顺带打探章穆的虚实,以图后手。” 贾赦站在图前,细细算着他们来的方向,以及赶到的路程,想要借此找到鞑子调兵的地点。 “他的胃口倒是不小,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一口好牙,别崩了舌头!” 提及阿鲁台汉王对平安州的垂涎,安清伯的神色亦凝重起来,又与贾赦商议起各处的部署。 此刻的平安州府城内,也是一片压抑的肃穆,章穆损失了一些兵将,另有受伤之人也被安排到城中各家医馆中救治。 “父亲,州府外的戒严已经安排妥当,受伤的人也已经安置完毕。” “嗯。” 章穆坐在自己的书房内,正想面对如今这般形势的对策,便是他儿子来回报安排也不过是简单地嗯了一声。 他儿子见状,便没有打扰他,悄悄地退出去将书房的门关好,只是不及喘息,在夜里,平安州府城再一次受到了鞑子的袭击,往后几日之内,章穆被迫与阿鲁台的骑兵交手数次,兵将不得休息,损失惨重。 那老者手中的前朝人马也参与了守城,平安州府城周围散发着浓厚的腥味,有许多秃鹫循着味道成群而来,却因为食物充足,即便是近百只也无一只秃鹫在这里打架,似乎是天公也将这里遗忘了一般,天气未曾回暖,又下了几场大雪,仿佛要将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抹去。 而安清伯他们也遇见了不少次袭扰,有鞑子的,也有前朝那些余孽的,都被一一挡了回去。 到了现在这种地步,章穆也知道自己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了,阿鲁台那些鞑子要的东西他给不了,双方又见了血,就算是那些鞑子说不计前嫌,还愿意帮他,他都不敢相信。 跟随他的一些人也有所动摇,可是最让他接受不了的是他的亲人也劝他离开平安州。 章穆想到将要面对的困境,双眼通红,看着站在他面前,梗着脖子和他据理力争的儿子,他只觉得胸中怒火中烧。 “父亲,为今之计,我们唯有带上亲兵和金银悄悄离开平安州,到别处再图大业,平安州父亲就让给那些一心想要恢复前朝的那些人就行,他们疯狂得很,肯定能为咱们一家拖延时间” “闭嘴!你可知为父这些年在平安州付出了多少心血才得到了这一切,你一出生就拥有的这些东西,都是为父费心谋划来的。” “可父亲!今时不同往日,以咱们现在的情况,想要同时对抗朝廷和鞑子是不可能的,与其和他们死磕到底,不如金蝉脱壳谋求一线生机啊!” “你先回去吧,让我再想想。” 章穆本想怒骂一顿自己儿子不争气,可那些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其实他也知道他儿子和他说的这些,并非没有道理,只是他心里一直都不愿意承认这是对的罢了。 “是,不过父亲,我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还望父亲早下决断。” 章穆的儿子见章穆闭着眼睛紧皱眉心,知道让章穆亲手放弃这么多年来苦心经营的一切属实是一件极为残忍的事情,因此他放轻脚步,悄悄地离开了章穆的书房。 “良儿,你父亲他怎么说?” 就在章穆的儿子章良和章穆说要弃城之时,章穆之妻褚氏就等在门外,章良对他父亲说的这些话,其实是褚氏想出来的,只是章穆近日来脾气愈发暴躁,连着对她发了好几次的火,她不愿意和这样的章穆见面,才叫了章穆最得意的这个儿子去说。 “唉,父亲他不同意,我说了几回,父亲才说要想一想。” 褚氏听了,便知道了章穆的选择,她看了一眼紧闭的书房门,其中都是复杂的意味。 半晌褚氏收回目光,对着章良招了招手,示意他跟上,两人离开了章穆的书房。 在去褚氏院子的路上,褚氏一言不发,直到进了屋子,将丫鬟们都遣了出去,褚氏才从上锁的一个箱子里拿出了一些文牒。 “母亲,这是什么?” 章良见褚氏将这些文牒都给了他,打开一看,却是一些极为平常的来往文牒,而上面的人名,他都不认识。 “这是我给你们准备的。” “给我们准备的?” 章良听了褚氏的话,急忙将剩下的几个文牒也翻了翻,发现那是一对夫妇,两个孩子的身份文牒,按照上面的写着的东西来看,这四个人是一家。 他手一抖似是想到了什么,然后又冲到褚氏方才那出这些文牒的箱子旁边,在里面翻找了好一会儿。 “娘,你的文牒呢,我爹的文牒呢?” 褚氏没有回答,章良猛地回头看了褚氏一眼,随即一把将箱子抬起来,将里面的东西都倒了出来,可里面除了一些换洗衣物之外,并没有什么再像文书一样的东西。 章良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向褚氏,就见褚氏冲他点了点头,他急切道:“娘” 褚氏走到他身边抚了一下他的肩膀,笑道:“傻孩子,能跑出去几个人就不错了,平安州是守不住了,不管是朝廷还是那些鞑子,不抓到你父亲,或者是抓到你父亲的尸首,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你父亲他注定逃不掉,与其一家人都进黄泉,还不如让你们逃出去,往后不管在哪里过日子,都是延续了咱们家的血脉。” 章良听了,沉默了一会儿,他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他抬头见又看向褚氏,“娘,那你也跟着我们一起走好不好,彩儿和旋儿都舍不得你。” 褚氏看着自己儿子近乎是祈求的目光,心中一软,答应了下来,从一堆准备烧掉的书信里面,拿出了一本文牒,“好,娘和你们一起走。” 章良害怕褚氏是假装答应,随后便会将文牒烧掉,便将褚氏手中的文牒也揣进了自己怀里,随身携带着,只等待时机便悄悄拉着褚氏一起走。 既然有了逃离的打算,他就得赶紧和他的妻子说这件事,另外也得准备干粮、水和供以后生活的银两。 他匆匆地离开了褚氏的房间,因为想着大事眉头紧皱,在路上便撞见了他的一个兄弟章勇,这个兄弟不是褚氏所生,是章穆纳的一个贵妾之子,如今也和他一样,管着平安州的事情。 只是他这个兄弟在章穆心中没有他重要,被派的差事没有他好,还有危险,也因此他这个兄弟对他很不服气,在做事的时候,处处想要与他争锋。 章勇见他这个大哥眉头紧锁地从章穆书房的方向走来,连他都没发现,以为章良是被章穆骂了,假意上前安慰道。 “大哥这是要往何处去?弟弟我才办完了父亲交代的差事,若是有困难,可以和弟弟我说,弟弟必然全力相助的。” 章良被他唬了一下,待他看清了来人,听了章勇的话,便苦着脸说道。 “还不是受伤的人越来越多,药材眼看着就不够用了,我心里急得很,偏还有许多人还没有地方,正准备将城里的几处百姓给迁了,用他们的房子,可那些人不愿意,三弟你要是有空能不能带人和我走上一趟?” 章勇一听,他这个大哥竟是要去做这等得罪人的事,急忙推拒道。 “哎呀,大哥,你看我这记性,我竟忘了父亲还交代我去点一下城中兵器,弟弟我怕是不能和大哥你一起去了。” 章良闻言露出一个惋惜的神色,口中叹道:“还以为能和三弟你一起去,罢了罢了,还是我自己带我手下的人去罢,那些刁民可不好办啊。” 章勇一听章良这话,愈发觉得章良是在故意设套,便匆匆走了,见他远去,章良嘴角一勾,折了一个方向去寻自己的妻子儿女。 只是他并不知道在他离开褚氏的房间之后,褚氏叫来了她身边的老嬷嬷问道。 “可打点好了?” 老嬷嬷回道:“小姐,已经准备好了,开了一个小口子,管保出去没人发现的。” “那就好,等到了晚上,就让良儿他们从这里走。” 老嬷嬷一听,惊讶地问道:“今日就走么?会不会太仓促了些?” 褚氏坚定地说道:“就今晚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趁着谁都没反应过来,先让人走了再说。” 见嬷嬷的脸上仍有不解,她叹气道:“鞑子的进攻愈发频繁了,城里那些前朝余党更是许多个疯子,若是还留在这里,才是真的等死,我这里早早就准备好了银票,都细细卷了缝在从那些灾民身上扒下来的烂衣服里,到时候就让良儿他们穿这个,用泥糊了脸面,谁都看不出的。” 老嬷嬷听了,也道:“小姐心思周全,找的几个身份都是远远的州府里逃难来的人,全族都死绝了的,良哥一家用这个身份没人看得出来。” 将那些破烂衣服拿到一边备好,褚氏才问,“那几个人找着了?” “找到了,在城里一处偏僻的小宅子里,派去的人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找到,已经叫人悄悄围起来了,就等小姐的命令。” 褚氏听了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以一种颇为嘲讽的语气对嬷嬷说道:“奶娘你瞧,他把那几个小崽子捂得真严实。” 褚氏的话说得咬牙切齿,老嬷嬷心疼地看着褚氏握住她的手安慰着, “小姐莫急,如今人都已经在咱们手里了,小姐你想怎么做都行!” “是啊,怎么做都行,奶娘,你说要是当年生良哥儿的时候,没遇见山匪该多好” “姑娘~都过去了” “是啊,过了今晚,就都过去了” 褚氏喃喃着,将手中的衣物越攥越紧。 是夜,章穆在愁绪中浅眠,而已经换上破烂衣服的褚氏母子等人在老嬷嬷的掩护下,悄悄地离开了府衙。 他们外面罩着黑色的夜行衣,与浓厚的夜色融为一体,到了距离目的地还有两条街的地方,忽然后头老嬷嬷追了上来,小声地对褚氏母子道。 “老爷醒了,要找太太,说是有紧急事情商议。” 章良听了,眼中闪过一道挣扎,拉着几人,咬牙道:“娘,不用管了,咱们走!” 谁知褚氏站在原地没动,还挣开了他的手,只听褚氏道。 “良儿,你带他们先走,娘先安抚住你父亲,咱们到文牒所在之处汇合,切记,出了城,你就别回头,一直往前走,先混到其他府城里再做打算。” 说完,褚氏便转身离去,夜深人静,章良不敢高声呼喊,想追上去再劝,低头间看见了自己那一对儿女正眼巴巴地看着他,眼睛里都是不安,他只觉得自己双腿像灌了铅一般,最终章良望着褚氏的背影以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母亲,保重!” 随后,带着妻子儿女,悄悄离开了平安州。 而转身回去的褚氏却在转角之处停了下来,她看着章良一行四人消失在夜色中后,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然后双眼一瞪,带着老嬷嬷去了一处偏僻的小宅子。 这宅子里住的人,正是章穆偷偷养在外面的一个外室,和外室所生的四个子女,褚氏一直都知道章穆在外面养了人,却不知在何处,直到这回借着战乱,拿了章穆身边的一个人,严加审问才问出来有什么人,至于在何处,没等她问出来,那人就死了。 因此,褚氏只好暗中派人打探,直到现在才发现了这五人的下落,她浑身散发着杀气带着人冲了进去,等再出来的时候,府内已无生机。 这一切章穆是不知道的,他正为平安州的事情焦头烂额,正想去点点将,出了府门就见褚氏穿着铠甲亲自带着人在街上帮忙安排事情,他心头一暖,上前道。 “太太怎么亲自出来了?” 褚氏一边忙着,一边解释道:“事情太多,我看着良儿忙不过来,就带着人安排一些,他天不亮的时候就开始忙活了,还过来和我说,今儿怕是不能回来睡觉了。” 章穆听了想到自己那个最出色的儿子,欣慰道:“还是咱们的良儿最能干,不过也辛苦太太了。” 两人匆匆见了一面,随后便分开,其后各自忙碌,都未曾再见,一切到了穆无奈与其交战。 只是这次鞑子似乎是动了真格,两方杀了半日都没停手,而在双方厮杀疲累间,就见远处朝廷旌旗摇动,是朝廷之兵冲杀而来。 双方已经战至精疲,慌张之下互相对撤不成,只得不分敌手般奋力阻挡,只是安清伯采用了贾赦的提议,将后方急运来的火器先用上了,就在叛军和鞑子们七晕八素之时,再冲上去。 结果自然不出预料,章穆在乱军之中殒命,有一千二百左右的鞑子冲了出去,往本部逃窜。 章穆部下一散,那些前朝的余党不足为惧,被士气正盛的朝廷将士们一冲,便是节节败退,最终被朝廷将士们攻入城中。 既然进了城,便要搜寻章家人的下落,谁知安清伯他们经过熟悉章家人长相的人寻找指认,却发现章家人在城破之前就已经死去多时了,死状各异,原因颇多,有被流箭击中身亡的,有被椽子砸了的,种种情形让人匪夷所思,可这些尸首被拉回来,却是一具都不少。 只是可惜的是,章穆之妻还有其子女在城破之时将府衙燃了,烧得面目全非,指认的人认出了一具抱着孩子的尸首那完好的半张脸正是章穆之妻褚氏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