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困倚危楼过尽飞鸿字字愁(1/1)
殿外,林若依目光下移,注意到了扔到自己脚边的那包药。 她在殿外一直留神细听,却神色恭谨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内心暗暗拍手叫好。 沈怀信见药包被夺,眉目舒展,心下大石头落地,身子向后靠了靠,流露出几分成竹在胸的安稳。 流光侧头看着攻玉,怒极生笑,“你之前不拦我,现在装什么好人。” 攻玉并不看她,只对沈怀信抱拳道,“惊扰了诸位大臣,属下这就请宸妃娘娘去偏殿。” 流光将粉纱袖子卷起来,一边叉腰一边伸手推搡攻玉,“你想请谁下去啊?” “宸妃娘娘,您别为难属下。”攻玉对她抱拳施了一礼,语气恭谨。 流光冷笑,看向沈怀信拔下发间木簪,眸光挑衅。 攻玉看着流光的动作,心突突直跳,在她散发的第一瞬间挡在了她身前。 女子妇容要求端庄,殿前散发是极大的失仪。 沈怀信见流光的举动,左手忍不住握紧木扶手,虽然攻玉第一时间去挡,但是流光眉眼间的不驯一览无余。 沈怀信的心抽痛起来。 她就这么在大庭广众之下不爱惜自己,也不顾及我。 三千青丝散落腰间,被清风吹起。女子面容清冷如雪。 这是她的不择手段。 沈怀信认输。 他起身走到三位大臣身边,沉声开口,“朕今日还有要事。如今已到午时,诸位不如先去隔壁用膳,余事膳后再谈。” 见此事牵涉到皇嗣,连脾气最爆,分寸感最弱的叶英叡都不敢随便开口了。三人告退,一同前往偏殿用膳。 见人已走,沈怀信的面容冷了下来,“你这又是在闹什么脾气?” “春兴呢?我要见他。”流光也不和他废话,开口便直奔主题。 “在牢里押着。行刺皇帝,朕没赐死还是念在你的情分。” “哦?我的情分?那我要你放了他,不然这个孩子我不会留。” “你如果敢伤咱们的孩子,我一定亲手剐了他。” 怒到极点,他连陛下自称也忘了。整个人面色冷峭,目若寒冰。 “好啊,你干脆连我一起杀了算了。反正现在看到自己变成这副德行,我也没脸活了。正好和他一起死。” “你以为我不敢?” “我不想赌这个最坏的可能性。咱们之间没必要闹得那么难看。我只要你把他放了。”流光盯住沈怀信,眸光分毫不让,语气却软化下来。 见流光有所让步,沈怀信也不再意气用事,“我可以放了他,前提是孩子顺利生下来,你留下来照顾孩子到他可以独当一面。” “我答应你。”流光不假思索的应声。反正承诺是一回事,守诺又是另外一回事。“我现在可以去看春兴了吗?” “朕只答应放了他,没答应让你去看他。” “那你把锁住他琵琶骨的铁链卸下,把他从牢里接出来,让他好好养伤。” “这些我也没答应。”沈怀信轻描淡写道。 “好,你给我玩文字游戏是吧。那我只答应让孩子顺利降生,可没有答应让他身体健康,如果他身体孱弱,你可不要来怪罪我。”流光仿照沈怀信的思维,故意说这些刺激他的话。 沈怀信深呼吸,克制自己的情绪,警告自己不能对孕妇发火。 “好,朕答应你给他上药,让他养伤,你不放心可以派攻玉过去监督。可以了吗?”沈怀信语气硬邦邦的,每一句话都是咬牙说出来的。 流光还是不放心,转过头观察攻玉,“我能相信你?” “你也没什么选择范围,至少我比其他人可信吧。春兴我好歹认识,不会害他的。” 流光对此还是持怀疑态度。攻玉刚刚那一劈手夺得太干脆了些,她不由得多想。 攻玉迎着流光怀疑的目光,眸光真挚道,“你先信我一次,不行再换人。” 流光勉为其难的点点头,心内还是不情不愿。 沈怀信见流光神情缓和,邀请她留下用膳。 流光神情冷淡的拒绝,“不必了,皇后还在外边等你呢,她给你送饭过来了,你俩吃吧。” 说罢,不等沈怀信开口挽留,她就快步走到门口,对林若依说道,“皇上叫你了,进去吧。” 林若依笑着对她点点头,她就站在门口,自然听清了里面的争吵和争执,也清楚陛下没有叫她,但那又如何?她可以装傻。 她把握机会,拎着食盒走了进去。 门外那包药,已在无人注意下悄然消失不见,任谁也没有发现。 摇光阁前,竹影摇曳。 流光看着挂在门口的四角琉璃宫灯,驻足停步。 宫灯上饰琉璃紫檀宝盖,华美端庄,四角挂平安珠缀穗帷,灯身画着梅兰竹菊四君子,只是因为年代久远,图案微微有些褪色。 “这是之前沈怀信摇光阁的宫灯?”流光打量了一圈门口,目光又转回宫灯,冷哼道,“他这是把他之前摇光阁的东西全搬过来了。” 攻玉与玹曜默不作声。 “你俩别不说话,我这五年还干什么了?我其他朋友还好吗?”流光一屁股坐到门槛上,仰头看着一左一右两位门神开口。 玹曜:“午时了,你先吃点饭吧,我们边吃边谈。” “不想吃,气饱了。”流光冷眼看着攻玉,意味深长道。 “行了,知道你担心春兴,你给我写封信,配点药,我现在就带过去。”攻玉受不了阴阳怪气的氛围,直接开口。 流光眼睛噌的一下变亮。她猛的起身,跑回房,磨墨写字,趁信纸未干的功夫又回身去房中药柜取药配药。 将配好的药和信放在一起,流光一起拿给了攻玉,“春兴的字我认得出来,我等他的亲笔回信。” 攻玉很不爽,“你有这么信不过我吗?” 流光冷冷瞅着他,“你到底哪里值得我信任。” 攻玉语塞,拿着药包和信件转身离开。 流光见攻玉离开,忍不住跟上。玹曜像影子一样跟随她,并不出言阻止。 在这方面,玹曜比攻玉更懂得变通。 春兴关押之地是宫内一处隐蔽的天牢,见攻玉进去,流光侧头问玹曜,“我若是此刻进去你会拦我吗?” 玹曜点头,“会。现在里面还有看守的官兵,在下建议你晚上去。” 流光点头,一副被说服的表情,“言之有理。那你晚上帮我拦着攻玉?” 玹曜摇头,“在下只能假装自己没发现,不能帮你拦人。” 流光表示理解,记下位置后同玹曜一起返回。 回去后,流光继续向玹曜逼问这五年自己都做了什么。玹曜接着上次所说的地方继续讲。 “上次说到你被册立为宸妃,我们所有人都以为你是被迫的。春兴冒险进宫救你,结果你却告知陛下,让陛下提前埋伏了三百精兵。春兴不敌被擒,这些都是你当着春兴的面亲口承认的。” 流光还是很难相信自己会做出这种事,“不是我为自己开脱,但我真的感觉我做不出来这种事。会不会这件事不是我告知的,或者至少三百精兵不是我安排的。” “有这种可能。至少那件事发生之后我还相信你有苦衷。” “谢谢。但是这种可能性不大,我可能要接受五年后的我是个混蛋的事实了。”流光低头看向自己手掌,人还是同一个人,五年时间,在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玹曜声音低沉,将后续娓娓道来,“之后,陛下没有计较春兴的一时冲动。你说你是自愿待在宫里的,春兴纵然心有不甘但还是走了。那时,我们谁都想不到他会在一月后选择行刺。” “春兴的行刺很蹊跷。我若真是自愿,他是不会做任何违背我意愿的事情的。” “也许他只是嫉妒。男人的嫉妒心有时候是很可怕的,尤其是认定了一件事一个人的男人。如果你没有进宫,你们可以一辈子待在一起,起码见面的时间会更多些。进了宫对他就意味着分别,他也许接受不了。” “你说的是假设,是你眼中的春兴。我眼中的他不是这样的。我觉得说不通。” 玹曜微微颔首表示尊重流光的意见,“一月后的那次行刺,动静闹得很大。那是去年除夕宴,亲王后妃都在场。春兴武功高的出奇。我和攻玉都没有拦住,后来是你扑到沈怀信身前替他挡的一掌,春兴见你过来,及时收了手,我们趁这个时机把他拿下了。” 流光意味不明的开口,“你们真会找时机。” 玹曜知道这是挖苦,不过他并不在意,人遇到重大变故时总需要发泄的。 “你知道我和春兴身上都留着沈怀信种的蛊吧,沈怀信死了,我们俩也得死,他如果因为嫉妒,根本没理由这样自毁。” “也许他就是不求生同衾但求死同穴的人呢?” “你觉得春兴像是能想到身后事的人吗?不行,这些事情绝对有蹊跷。我等入夜便去找他。你继续说之后的事。” “除夕宴后不久,陛下迎娶皇后。你们最初都对彼此有一种隐隐的敌意,那种隐晦是攻玉看不出来但我能看出来的。” 流光点点头,她大概知道有多隐晦了。 “后来有一阵子,你的敌意消失了,但她一直保持着疏离戒备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