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蝉不知雪(1/1)
回到面摊的时候,已是正中午,人多了起来,流光不想引人注意,绕开了面摊,打算去小院门前转一圈,打听打听情况。 这一趟耽搁的时间有点久了,她怕院里发生变故。 她绕了圈,在小院外足足等了一天,都没看到任何人从院子里出来,院门仍旧紧闭,侍卫依旧站在门口。 快到子时的时候,守在小院门外的两个侍卫进了院子,片刻后又出来,自行离开了。 这什么意思?皇上不回宫了?这是什么从此君王不早朝的迷惑行为。 侍卫都走了,皇帝不可能一个人回宫,再等下去已毫无意义,她不由得回府复命。 摇光阁中,沈怀信一如既往在制香,满屋子槐花香气,听流光回禀完,他突兀的问了一句,“你今日是不是擅离职守了?” “是,中间遇到了一点事。”流光不假思索的回答,她知道沈怀信几乎不会试探性的随便问,他问这句话一定是知道了什么,隐瞒毫无意义。 “荷包里就三文钱也要做好人。你把钱都给那个乞丐了?没买糖葫芦?” 流光忍不住皱眉,“你派人跟踪我?” “跟踪你?我还没有那么闲。你在面摊那里给了一个乞丐一文钱,离开面摊之后呢?发生了什么?” “他带我去看了他父母,我看他可怜,把剩下的钱也给了他。” 沈怀信笑而不语,踱步过来,点了点她腰间荷包,“你的意思是现在荷包里是空的?解开给我看看。” 流光不慌不忙的解开荷包,将荷包头朝下倒了倒,抬眸看向沈怀信,“满意了吗?” “还有袖子。” “你别太过分!两文钱而已,你有完没完。” 沈怀信面不改色道,“袖子。” 流光不理会沈怀信,直接拂衣而去。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哪怕不管,它自己也会生根发芽,沈怀信一边重用流光,一边害怕流光背叛,这样反复的情绪五年来一日未曾止过,疑心生暗鬼,疑心生心魔。 他追到流光身边握住她袖子,强行查探。 流光冷冷的看着他动作。 还好在进府之前已经把两枚铜钱分别丢掉了。 沈怀信一无所获,松开了扯着流光袖子的手,替她抚平袖子上的皱痕,“抱歉,是我太多疑了。我已经让小厨房给你做上冰糖葫芦了,晚膳再加一道炒红果。” “不必了。”流光冷冷的回绝,甩开了他的手。 推开自己的房门,流光又闻到了摇光阁中的槐花香气,她看向房间一角,香炉中正燃着暖香,白烟袅袅升起。 可是自己离开前,从未点过香。 流光找到攻玉,将香炉摔在他身前,“这玩意儿是你放的?你又随便进我房间!” “怎么可能,我怎么会乱进你房间,这不是我干的。” “别装傻,死士院落寻常下人进不来。沈怀信除了找你帮他放,找不了别人。” “那还有可能是春兴呢?”攻玉嘴硬辩解道。 “春兴不会这么做,他比你讲义气!你受沈怀信之命进我房间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吧,现在居然敢这么明目张胆,连装都不装了,你自己坦白,除了放这个,你还干过什么。” 攻玉顾左右而言他,“其实殿下这么做也是情有可原,你离他最近,最得他重用,他的所有事情你都知道,他自然也希望多了解你一点,多知道你一点,多掌控你一点。你又不像我一样,有父母兄弟,可以牵制,所以他患得患失,总想把风筝线握在自己手里增加一点保障。” “天啊,我的同僚怎么是你这种货色,”流光仰天长叹道,“你可真会美化你的殿下,我是人又不是风筝,凭什么要被牵制。” “可是当年若是没有殿下,你早就饿死了!他当年对你的好,你难道全都不认了吗?” “报答人的方式有千万种,凭什么他说哪种是哪种。他给我一顿饭吃,给我一间房住,难道要我一辈子卖身给他当死士吗?” 攻玉沉默,一副不认同流光的态度,流光也不再开口。 流光心里清楚攻玉一直很感激沈怀信,他在攻玉一家最困难的时候给了他们家一条生路,如果不是他,攻玉的父母兄弟都撑不下来。他不是孑然一身,确实不能以自己的看法去要求。 流光想到前些日子,王婉清让自己帮忙送到书肆的那个话本,当时自己拒绝,沈怀信没有坚持,但难保他事后不会派人查探话本。 若是他真的看了 光是话本的内容就已经足够炸裂了,死士爱上将军,心甘情愿被将军驱使,为他上刀山下火海挡利刃,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沈怀信原本就已经够压榨自己了,看到这个话本,有了对照组,还不得没完没了了。 话本的内容还在其次,更炸裂的是扉页上那句此事有原型,沈怀信看到会怎么想,流光连想都不敢想。 不仅如此,手抄的话本从字迹到墨香都能查到来源,王婉清写字时喜欢用丁香水代替普通清水磨墨,这样明显的特征她从不刻意遮掩,简直一查一个准。 流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屋之后仔细整理了一遍自己的房间,除了王婉清给自己的全册印刷话本,其他物件都没有问题。 王婉清这条线已经暴露,话本没有藏的必要了,就在流光忍不住胡思乱想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传膳的铃声。 饿是真饿了,流光一天就吃了一碗面,可是脑海里一个小人犹犹豫豫开口,自己刚和沈怀信吵过一架,再去吃饭显得好没骨气,另一个小人跳出来反驳,不行,何必因为别人的事情惩罚自己,流光脑内两个小人唇枪舌战了一番,最终后者战胜前者,流光给自己一顿洗脑决定去吃饭。 晚膳很是丰盛,还有炒红果和冰糖葫芦,流光喜欢酸甜可口的菜肴,如果忽视主位上坐着的沈怀信,她应该确实能大快朵颐一番。 流光面无表情的走过去,落座,夹菜。脑海中突然回想起白天面线伯对自己说的话,这天下恐怕将起战事。 自己这一周一直在王府和春兴练剑,很少出门,所以不知道这个消息,可是沈怀信居然也半点没有和自己提过这件事。 “你听说过齐国给吴国修书请求出兵的事情吗?”流光硬邦邦的开口。 “听说过。” “你怎么好像不太重视。” “现实中需要重视的事情太多了,何必为了还没有发生的事情烦心,更何况战事以你我一己之力根本阻止不了。” “以我一己之力当然阻止不了,可你是皇子啊,你也阻止不了?” “我怎么阻止?要发兵的是齐国,我难道跑齐国去让他别发兵。” “可是你不担心齐国会发同样的信给郑国和若水国吗?” “当然担心,所以我要尽快回朝参与政事。” “如果有朝一日,战争真的发动会怎么样?”流光语气透着几分迷茫不安。 “会乱起来,但不会波动到咱们的生活。” “什么意思?” “我不会去前线,更不会让你去前线。” “如果战争发动,去前线立军功是最好的成为太子的方式,你不打算去?” “我的好父皇没有那么明事理,我若在这个节骨眼离开京城远离权力中心,等同于将王位拱手送给三弟。” 流光沉默,片刻后转移话题,“春兴人呢?又被你派去执行什么任务了?” “去祝府盯祝斯年。 ” 沈怀信吃罢放下筷子,他晚上已经按时吃过了,再吃一顿只是为了陪流光,他把剥完的糖醋虾推过去。 “我吃不了了,剩下的给你。” 流光埋头在饭碗,懒得抬头,“你没事吧?吃不了就剩下,你还想让我吃你剩饭。” “这我没动过,刚剥的虾剥多了,别浪费。” 流光抬头瞥了一眼,夹了两筷子,草草吃完就要回小院,沈怀信拦住她,“不用回去了,我已经派别人去盯了,你休息吧。” 流光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沈怀信的态度流光越想越诡异,突如其来的槐花香,晚膳多剥的虾,还有任务执行到一半突然换人,这家伙,不会真的是看了那本书误会了什么吧。 流光出言试探,“我房间里那个手抄话本,你是不是看过了。” “什么?”沈怀信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不解。 “上周你问我要,我没给你看的那本话本。” “你没给我,我去哪看,我当时只是随口一问。” 又装傻。流光直言相告,“不管你看没看过,那本话本里的故事你都别误会。” “误会什么?话本里的故事和我有关吗?” “当然无关,只是我怕看过的人会代入一些不该代入的角色,你没看过就好。” 沈怀信闻言,脸上神情有一瞬间的凝滞,之后又很快掩盖了过去,勾唇一笑神情昳丽,“话本这种东西,我还不屑看。至于代入,那是感情泛滥之人会做的,我自认感情并不泛滥。” “这是自然,主上的薄情寡义我们都是见识过的。” “哼,蝉不知雪,夏虫难语冰,写话本的人想象有限,我们自身所经历的往往比话本更加离奇曲折,个中感情又岂是旁人可以揣摩。” “这是自然,人与人之间认知所产生的沟壑,远甚天堑。经历如此,感情亦是。”流光说罢,起身告辞 “天色已晚,我回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