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密探(1/1)

范大夫安静地躺在棺材里,如果不看他脖颈上青紫的勒痕和灰败的脸色,就好像睡着了一般。 “我是因为范大夫才认识的他,”连景领着楚赦之来到了范大夫收殓好的尸身旁,这个“他”指的自然是毕罗衣:“我到长青湖之前受了些外伤,打听到范大夫是这儿远近闻名的良医,便寻了过来,刚巧遇到他。” 当年的连景推开上面缠绕着紫藤花的院门,坐在石凳上和范大夫闲聊的毕罗衣因为听到门这边的响动看了过来,二人恰巧对上了目光。初夏之时午后的阳光并不热烈,它温暖地洒下来,柔和地勾勒出毕罗衣纤秾秀美的轮廓,微风吹过,一片花瓣落在了他的肩上。 紫藤挂云木,花蔓宜阳春。密叶隐歌鸟,香风留美人。 连景不知道是自小学戏的人都有这样多情而明亮的一双眼,还是只有毕罗衣是这样,他只知道自己一生的心动便始于这一眼,闻知毕罗衣的死讯,整个世界在他眼中再无鲜活的痕迹。 “他真的很喜欢唱戏,一说到哪一段要怎么唱,怎么走台更流畅的时候,眼睛都会亮起来,我有次一时嘴快,说他表演的那些都是花架子,软绵绵的没有力道,他也不生气,很仔细地向我请教招式怎么打出去才更利落我也是那个时候才发现他其实是个男儿身的。” 毕罗衣长期以女子形象示人,身量也不算很高,外人看来并不突兀,最多赞一声他是标准的唱青衣的好胚子,所以一开始连景并没有察觉到不对,但习武之人对根骨大多十分敏感,男子和女子的骨骼有许多不同之处,而指导招式又免不了贴身接触,这么一接触,连景就发现了毕罗衣的秘密,更是从追问中知晓了祥云班班主对他的恶行。 “当时我就想弄死那个班主,但是他阻止了我,他说他在调查一件事,那件事对他来说很重要,是比他的性命还重要的事。” 眼下的时节紫藤花早已凋谢,连景便着了半根藤蔓,无意识地放在手心里把玩:“那时我就该猜到的如果那个时候我能猜到就好了。” 在他说话的时候,楚赦之已经细细的检查过一遍范大夫的尸身,失望地发现真的找不到他杀的痕迹,范大夫是毋庸置疑的自杀,几乎没有任何征兆。 本不应该是这样的,那天晚上他明明看出范大夫回去是有急事要做,或许是去见什么人,或许是有什么东西要马上处理,这样一个有着很强目的性的人,到底是什么令他突然有了自杀的念头? 楚赦之用笃定的口吻道:“他当时调查的已经不止是罗家的事了,对吗?” 连景有些恍惚地点了点头,忽然提到了一件令楚赦之瞳孔地震的事:“你知道范大夫是太医出身吗?” “什!”楚赦之真的震惊了:“太医?那他怎么会到这里来?” 连景顿了两秒才道:“你真的变了,以前的你在我说出‘太医’两个字的时候就会找借口躲得远远的。” “他为什么会来这里,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如果罗衣有一个领路人,那这个领路人毫无疑问就是他。” 楚赦之心中的猜想渐渐成型:“你是怀疑,毕罗衣在追查自家的事的过程中,逐渐被人引导,成为了一个” 连景轻轻叹了口气:“皇家密探。” ———————— 我从点心坊走出来,一边走一边思索刚才从解珽那儿得来的消息。 “忠信侯府家的老太君出身世家,和宫中的几位老太妃是手帕交,与纯太妃关系最好。说到那个唱戏人偶,属下虽然刚来这里没多久,但殿下一提,属下倒想起来以前属下们的师父给我们讲过的一件事,如果算一下时间,或许能和罗家当年的惨案对上。” 纯太妃,先帝前期最宠爱的妃子,在一连生下三个女儿后没保养好,患下某些这个年代难以治疗的妇科疾病后失宠,三个女儿也只保住了一个,后被封为绛乐公主,嫁给了先帝朝最后一个三元及第的才子王鹤松,可惜这位才子后来站了楚王的阵营,楚王谋逆失败后被赐自尽,王鹤松作为楚王同党处腰斩之刑,绛乐公主于御前苦求不得,在驸马死后不到三个月便郁郁而终。 “有一年,先帝隐隐有口风说是要立太子,那时正值先帝大寿将近,楚王党立刻挖空了心思想要找一样别出心裁的寿礼,在全国大肆寻找,耗资极重,甚至据说还闹出了人命,那条人命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罗家了。” 皇亲贵族平时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这礼想要送出新意,送出敬意,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奇珍异宝并不稀奇,能令先帝高看一眼的,大概就只有一些代表祥瑞的好兆头了。 “当年楚王送的是一尊由一整块缅甸白玉所刻的足有八尺高的玉佛,但属下的师父说,他原本想送的并不是这一样。” 祥瑞……太子?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在我心中闪过,我大概明白罗家被盯上的缘由了。 能让死物唱歌自然就能让它说话,就如同《史记》中的陈胜吴广一般,祥瑞从来都是可以被制造的。 “并非属下替楚王说话,只是”解铤目露无奈:“楚王想讨好先帝,下面的人又想讨好楚王,层层叠叠地把命令传下来,想不闹出人命,根本不可能。” 上位者一个想法,要多少底层人拿命去填,何等的可悲可叹。 “对了,属下还有一事要禀告殿下,”谈话最后,解铤向我吐露了如今皇室内卫的尴尬状况:“不止婺城,现今全国各地的内卫名单都是不全的。” 洛书赟代管内卫时,除了央影、解铤这种祖祖辈辈都为皇室服务的,他还在民间发展了一些为内卫提供情报的密探,而那些密探的名单除了洛书赟本人之外,只有他们直属的上层知道。洛书赟死后,他的心腹也随之被清算,可这份零零碎碎遍布全国的密探名单却再也无法完整地收集起来,还有一些流窜叛逃的内卫也没来得及追回处置,而解铤就是为此而来。 “据属下所知,长青湖和婺城这一带应该是有两名前内卫,三位密探未曾追回。密探的身份无从知晓,但两名内卫可以确定是一男一女。内卫重组后,我们抛弃了原先在花枝巷里的联络点,改建了这家桂香斋,属下在这里后一直未曾行动,就是在等他们露出马脚,可惜他们大概已经抛弃了花枝巷里的联络点,属下派出的人一点痕迹都没有发现。”解铤将花枝巷的联络点告诉了我,在我严词拒绝他派人跟随后无奈道:“殿下还请务必小心,两日后,属下会以送月饼的名义将首辅大人的密信送到您下榻之处。” 我提着几包解铤赠送的小点心往花枝巷那处联络点走去,因为心里有事没怎么看路,只是慢吞吞地沿着路边走,没注意左前方的拐角处有一道灰黑色的身影从冲了过来,这人似乎在躲什么追兵,一股脑的往前跑,因为惯性,他即便已经看到了我也来不及躲,两个人重重一撞,同时摔在了地上。 后面有数量众多的脚步声接近,我因额角撞到了墙上而反应迟钝,捂着伤处半天才缓过劲来,再睁眼时发现自己已经和刚才那个撞我的人一起被一群人团团围住。 “给我把这个不长眼睛的老鼠围起来狠狠地打!”极尽嚣张的声音在前方靠近,一个紫袍青年骂骂咧咧地走了过来:“诶?怎么还有个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