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水下(1/1)

树影婆娑,不祥的乌鸦盘旋在上空,浑身浴血的人步履蹒跚,每走一步,就会有一朵血花绽放在地。 即使身上的疼痛可以靠意志力强行无视,可是失血的后遗症却不断地提示着我,这具身体已经快要到极限了。 要死在这里了吗? 观沧澜最后喂给我的无疑就是玉虹蛇毒的解药了,不过解药的发作也需要时间,被蛇毒侵扰的大脑将我的意识带入了……那些想忘却不能忘的梦魇。 ——“shen,”红发蓝眼的男人嘴里叼着一根没有点燃的雪茄,无聊地把玩着价值数百万的打火机:“知道吗,你的国家真的很神奇,世界上不会再有任何一个从古至今都把顺从和听话刻在骨子里的庞大民族了,但凡还有一点点忍耐的余地,底下的人都不会想到反抗。你们那儿只有两个物种,一种是满嘴正义道德的驯兽师,一种是甘于被驯服的小狗狗,而你……无疑是前一种。” “能告诉我吗,把狡猾的狼驯服成看家犬的秘诀?” 被改造的打火机在打开的瞬间堪比一把喷火枪,直直怼在了人的胸膛上,被绑在椅子上的人形物体发出了惨绝人寰的惨嚎声。那是真真正正的人间地狱。 心脏一阵阵地抽痛,内脏痉挛般地蜷缩在一起,脸上却还要保持漠然的平静:“差不多一点,你知道我最讨厌国籍黑,怀疑就拿出实际证据,我记得你还没有拿到直接处决我的权利。” “啊,是了,你是最受父亲信任的\\u0027神之手\\u0027,实验室里无可替代的王,但是……你最好,不要让我找到什么漏洞,毕竟——研发的动作只需要脑子和手,不是吗?” 沾着汗和血的粘稠刀柄被强硬地塞到手里:“听说古中国有一种刑罚叫做凌迟,沈,你使刀的手艺还是父亲教的,不说三千刀,三百下还是能做到的,对不对?” “做给我看,好吗。” 不容置疑的陈述句,不能推拒的要求。灵魂在叫嚣着远离,身体却不受控制。记忆中的一生,是无尽的黑暗与微薄的光明之间胶着而无谓的较量,直至生命最后,也没有分出胜负,而一步步扩大领地的黑暗跨过时空,附骨之疽一般跟了过来,像一场无穷无尽的惩罚。 ……师父,我好累啊。 沿着干涸的河道没有目的的行走,渐渐地,耳边传来了水声,断层之下,白色瀑布飞溅起阵阵水花。 真巧,上辈子也是死在水里呢。 脑海中莫名冒出了楚赦之的脸,我心中泛起一丝怅然——其实即便没有观沧澜突然的杀心,我也不打算继续和楚赦之一起走了。 西北兵变发生之前,我把卫明玦带回白龙寺,的确就是在等待楚赦之的到来。楚赦之和魏不凡曾结为异姓兄弟,所以我断定他一定会来找代表着案件谜团的我,也一定找得到我。 选择楚赦之的原因也很简单,他身上有一种极为特殊的气质,通俗来讲,大概就是前世人们文学创作中的“主角”气质——江湖中的一流人物、自己不找事也会有事找上他的“灾难”体质、熟悉江湖三教九流的人际关系……符合我的所有要求,亲眼见到真人之后,我几乎是立刻在心里拍了板——就是他了。 只要跟着他,得到他的信任,既能掩盖自己存在的痕迹,又可以近距离接触到江湖上的核心人物,为我的计划打牢基础。观沧澜说的对,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利用没有交情的人对我来说更是毫无心理负担,没想到,算计了方方面面,唯独算落了自己的心。 每次看到他那双历经风霜却不改清澈坚定的桃花眼,那种与我的内心完全相反的光明特质带来的吸引力无法抵抗,想靠近又不敢靠近,不敢靠近却又忍不住投放目光,渐渐地,欣赏变为心动,心动带来愧疚,继而化为一场神魂颠倒的痴迷——不该存在的痴迷。 是时候离开了,无论是这个身份,还是内里早已崩坏凋零无法救赎的灵魂,哪一样都不足以带给他人幸福,更何况,是一心向往自由的他呢? 就这样吧,就结束在这里。 我把一直捂在伤口的手拿开,粘稠的血液留在指尖,轻轻闭上眼。无需睁开就知道,眼前是泡沫飞溅的白色瀑布。张开双臂,仿佛在接受一个冰冷的,来自死亡的怀抱。这一刻宁静而孤独,是绝对的平静。 “扑通——” 紧接着,一道身影随之而下,跟着跳下了瀑布。 ——————————— 【一刻钟前】 “楚赦之!”班莒在岔路口焦急地冲着楚赦之招手:“血迹到这里断了,我不知道九谏到底去了哪条路!” 单是看到那一大片血迹和观沧澜的尸体,楚赦之就已经有了一种强烈的不妙感,因为观沧澜身上除了蛇毒没有什么大出血的伤口,所以这些血都是……小九的? 这一刻,楚赦之出离的愤怒了,他发誓等找到九谏后,一定要让他深刻的认识到自己的信任不是这么轻易辜负的,这个人……他怎么敢的! 楚赦之蹲在地上,抓了把土放在手心捻了捻:“他的伤口已经在凝结所以看不到血迹,树林里还有飞禽走兽扰乱痕迹,只能分头找。” “我走左边,你走右边。”班莒心中既愧疚又着急,要是自己刚才能再快一点,是不是…… 楚赦之看出了班莒心中所想,最焦急的人反而冷静下来:“他不会这么轻易的死。” “我不允许。” 某只看不见摸不着的恐怖虚影在楚赦之满是阴霾的眼中显现,仿佛一只在无声挣扎咆哮的野兽,已经锁定了自己的目标。 这一眼,令自认还算熟悉他的班莒毛骨悚然,他还从未在楚赦之眼里见过这样的——偏执。 ——————————— 血液在水下散开,像一朵血色莲花。 有力的双臂紧紧地抓住了放弃挣扎的手,楚赦之探到更下方,环住那青竹般柔韧的腰身,往水面游去。却惊惧地发现,无论他如何动作,九谏鼻端和口中都没有丝毫的气泡冒出——他静静地沉在水里,如同一个安静的睡美人。 楚赦之的瞳孔紧缩,一种将要失去的恐惧紧紧缠绕住了他的心——九谏,不要……不要死! 他想都没想,将自己的唇贴了上去,送上宝贵的空气,他不要这样的结局,他不接受,绝不! 输送氧气的动作一直持续到把人带上岸,然后是不断的按压腹腔吸入的水,终于,那双鸢色的双眼睁开了一条缝隙。 空气重新冲入肺部,我眼前还是模糊一片看不清人,只是直觉感受到一阵慑人的目光正盯着自己,这冷厉的目光太过陌生,让我下意识地排除了楚赦之这个选项:“你是……” 来不及说出下面的话,温热的唇瓣再一次贴了上来。 身体接触的瞬间,因失血和落水而降低的体温便跟着上升,片刻后,爱意便被激情冲刷破碎,这碎片深深嵌入身体,阻碍血液的流淌,令身体乃至灵魂都乱了套。 大脑完全成了一滩浆糊,我好不容易在喘息的间隙提出疑问,可刚说了两个字就被按住后脑勺重新摁了回去,整个人僵成了一座雕塑。 这是一个带有惩罚性质的吻,紊乱的气息交缠,耳鬓厮磨,温柔又强硬。世间所有声音好像都消失了,只剩唇舌纠缠的暧昧水声,以及二人怦然作响,渐渐融为一体的心跳声。 一吻结束,我的神志终于回来了一些,但大脑还没有彻底拿回对嘴的控制权:“……你之前还说不逼我破戒来着。” “……”楚赦之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无语,上次讨论“破戒”这个话题还是二人一开始来到天水镇的时候,他是真的没想到九谏第一句话会说这个,简直是……再暧昧的气氛都破坏掉了:“你就想说这个?背着我放弃生命,就打算给我这样一句话应付了事?” 浆糊还没凝固起来,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只知道自己的心脏跳的厉害,又在这迫人的目光中感到了强烈的心虚:“这样的我当然会说这样的话……我是不小心掉下去的,是的,踩空……因为空即是色——” 话没说完,因为楚赦之又贴上来了,吓得我赶紧闭紧嘴巴,往后面缩了一下。 “如果不知道说什么的话,就不要说了。”楚赦之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不想听这些无意义的废话,现在认真回答我的问题,不然,我可以让你今晚一直说不出话。” 我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因为从没见过这样的楚赦之,十分谨慎地点了点头。 楚赦之最受不了这种受惊的小兔子一样的眼神,尤其这双眼睛的主人还是素来从容不迫的小九,他下腹一紧,轻咳一声,勉强压下生理上的冲动:“我只问你一句话。” “小九,你喜欢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