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少年将军篇:人间忽晚山河已冬55(1/1)

林家小娘蹲下身来,帮这姑娘将左脸一旁的头发拨开,露出了一块覆盖了半个额头的胎记,然后将唇汁一点一点的抹在了姑娘染了血的唇上。 “阿丑,很好看。” 阿丑有些不好意思的抿着唇笑了笑,以往因为脸上的胎记她极为的自卑,连走路也低着头,更别说涂抹胭脂。 她还记得她第一次学着其他人用胭脂水粉,画的不伦不类的,周围的小孩笑成了一团拿着石头砸她,更是给她取了一个阿丑的外号。 渐渐地,她的名字被所有人遗忘了,连父母也开始叫她阿丑,从那之后,她便再也没有碰过胭脂水粉。 如今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只是看着有些曾经怨恨过的人也在战场上,将她和林家小娘护在身后,眼里带着一丝童真:“下辈子和你们做邻居,可以不叫我阿丑吗?我我想,我想听你们叫我的名字。” 然后慢慢的在林家小娘的怀里断了气。 其他人红了眼睛,那个平日里沉默寡言一直低着头驼着背的姑娘就这般死在了眼前,心莫名揪得痛。 阿丑平日里的存在感并不强,每天上山砍柴,然后回家喂猪喂鸭,就静静的待在屋子里,不怎么和人来往。 他们嘴里一直说着对不起,张了嘴想要叫阿丑的名字,却发现早已忘却了她的本名。 “对不起啊,忘记你的名字,不过,等我多杀两个敌人,亲自去黄泉路给你道歉,下辈子,下辈子你做我妹妹吧,我这人混蛋,老是欺负你,唯一的优点也就是护点短。” 大概上了战场的人几乎都放下了彼此的恩怨,平时怎么恨,怎么怨,如今瞧见对方有难时也难免出手帮。 “大哥哥。” “将军。” 长卿听到了一声微乎其声的声音,然后便听见了自己的副将喊自己,回过头望去,一个小姑娘浑身是血的倒在地上,朝着自己的方向爬来。 落落,她怎么在这? 长卿神色变了一下,便看见小桃夭的父亲正抱着落落朝着自己的方向来,落落疼得脸上都是眼泪,手却死死的抓住自己背上的包袱带着。 “大哥哥,我找到你。” 落落一张小脸惨白无比,模样还是如同长卿昔日见她那般的乖巧,从怀里掏出了一封被染红的信。 “大哥哥,云城,大燕打过来了,阿娘,救落落死了,大壮哥哥也死了。” 长卿脑袋轰的一声,心口猛然紧缩脸色苍白了些许,垂眸伸出手接过了落落。 小小的人在怀里,长卿却是几乎感受不到她的温度。 小桃夭的爹爹伸手摸了落落的脸,然后转身便走,大壮是他的大儿子,但他来不及悲伤甚至来不及多问,而是投入了杀敌中。 “大哥哥,落落不疼。” 落落明明疼得眼泪直掉,每动一下,就发出了痛苦的轻嘶声,嘴里却还一直说着自己不疼。 “衣服,大哥哥,衣服。” 她哆嗦着手想要自己背后的包袱拿了过来,长卿帮她拿出来,露出了半截冬衣。 落落看着,然后有些失望的垂下眼睛:“还没来得及,做好,大哥哥,别哭,落落去找阿爹阿娘了。” 落落极为艰难的想要帮长卿把眼泪擦干,但胸口的那个从后背一刀穿过的血窟窿疼得她一点力气也没有。 最后落落说,她很开心,完成了任务。 早在她娘亲为了救她死的时候,她就没有了任何活下去的想法,没想到遇到了传信的驿夫出了意外,求她把云城被大燕攻打的消息传到凉州。 “愿落落,来世无忧,幸福安康,长命百岁,既是芸芸众生一员又活得有滋有味,平凡的温馨与惊艳同行。”长卿将她拼死来报信的功德融入了她的灵魂当中,右手拇指在落落的脸处留下了一颗血痣。 凉州城的这一战极为的惨烈,更是从天明杀到了天黑,连手中的刀也被砍得卷刃,放眼望去,满地全是尸体。 那堆积了数月的积雪也被滚烫的雪给融化了,如今化为血水在地上流着。 周围暗的很,甚至分不清敌人和自己,长卿浑身是血的站在战场上,神色漠然的看着自己千疮百孔的盔甲。 她的脸色因为失血过多而惨白无比,好似那千山暮雪,没有一点人气,她的身后是那高大而巍峨的凉州城,此时正缓缓的挂上了灯笼,煌煌烛火落下好似那东升的朝阳一般,永远璀璨万丈。 “我们,守下来了。” 春鹤鸣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结果就瞧见她一头栽在了地上。 春鹤鸣瞬间傻眼了,看着自己衣服上的血,也甭管有没有洁癖了,弯下腰去把人背在了背上,嘴里却还不停的嘀咕着。 “你这小子也是倔,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退一步,等着援军到来。” 然后,他听到背后的人轻轻的说:“我们有退的空间,那凉州城的几十万的百姓呢?他们退到哪里去,你知道的,一旦大军断了粮,会出现什么样的人间惨剧来,女子和孩子的下场会多么凄惨。” “鹤鸣,细数历史,屠城的不在少数,江国的军队断了粮又想要在最快的时间内控制凉州城,最快的方法就是屠城。” “离国的土地,寸土不让,离国的百姓,我一个也不会丢下。” 长卿自然也是知道,春鹤鸣也只是嘴上说说。 春鹤鸣在后方指挥着弓箭手、投石器,金水这些,到最后箭矢用没了,石头没了,他守住了城池后,便带着剩下的人杀了过来。 一向翩翩如玉的公子衣服被砍的破烂,也有不少脏兮兮的血,连头发上也戴着血污。 下了战场,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将脸擦干净,保持着自己的逼格。 “哼,幸好我家娘子当初缝衣服的时候塞了不少的毛绒,不然,我今日说不定得躺着回凉州城。” 春鹤鸣继续说道:“徐将军,看你有精无力的样子,可别死在我背上,不过我记得你出门的时候没穿这身衣,怎么,你别告诉我你是上了战场抢的。” “落落送的,那是个极其可爱的小姑娘。”长卿摸着自己身上的冬衣,眼眸微微的眯了眯。 春鹤鸣不知道落落是谁,只是安静的听着背上的少年絮絮叨叨的说着。 以往少年的话并不多,只是今晚上死了太多人,大家甚至来不及悲伤,连回忆过去也没有时间,只是从生死当中挤出来那么十几秒看着故人上路。 这一战,两败俱伤。 凉州城内家家挂白绫,更是十室九空,那纸钱被风吹得满大街飘着,压抑而悲痛的哭泣声不绝如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