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把柄(1/1)

于是这天中午,云乔便在王英家里吃了一顿便饭。 王英的丈夫杨来福很会做饭,一道青椒炒腊肉,一道番茄炒鸡蛋,和一碟凉拌香干。每一道菜的味道都是不输国营饭店大厨的手艺。 最后还蒸了一锅不掺杂任何杂粮的白米饭,算是无比丰盛了。 后来云乔才在和王英的闲聊中得知,王英家在民国那会儿是县里的大户,县城里有三分之一的铺子都是她家的。 而杨来福原先就是她家里的长工,在厨房打荷。只是她家败的早,以至于杨来福没能出师呢,就跟着她家一块糟了难。不过好歹也在厨房里待了几年,虽然只是个打杂的,跟真正的大厨没法比,但耳濡目染之下,也练就了一双好手艺。 再深聊,云乔才知道,战争那会儿,王英哥哥因为参军抗日被抓,连累了家里。 原本一大家子三十多口人,人丁兴旺,结果在鬼子的祸害下,一个月内死的不剩几个。 王英命好,出事的时候,她和一个隔房的堂妹正好被她奶奶带去镇上做客了,这才侥幸活了下来,只是鬼子时候也没有放过她们这三个漏网之鱼,派了伪军过来搜捕。 她奶奶只好带着她们东躲西藏、 而当时王家的下人们其实并没有受到生命威胁,只是被鬼子抓去修铁路了,杨来福就是从修铁路的地方逃出来的。 后来又阴差阳错在鬼子搜捕的时候救了她们,后来也没有赶她们走,而是救人救到底,直接带着她们娘仨躲进深山里,靠着大雪封山,这才让她们逃过一劫。 只是她那个堂妹当时实在太小了,才五六岁,身体实在经不起折腾,入冬后的一次高烧就轻而易举的夺去了她的性命。 经过此事,王家的人几乎全死光了,宅子也被汉奸占去,王英就没再回过县里。 过了几年,她和杨来福两情相悦,便结了婚,也算是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了。 云乔看得出来,夫妻两个的感情特别好。哪怕已经人到中年,两鬓染上白发,说起这桩旧事的时候,两人的每个眼神每个微笑里还带着浓浓的情意。 虽然口中不说爱,但每一个细节里都是爱。 王英在家里有一间专门的工作间,就在堂屋的西间。 西间装着透明的窗户玻璃,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屋子里,将整个房间映照的亮堂堂的。 窗户下面摆放着一张书桌,桌上干净整洁,只放着一个笔筒和两本医学方面的书籍。书桌一旁靠西墙摆放着一个书柜,书柜里的书并不是很多,更多的是笔记本。北墙则是一个大炕。 云乔走到书柜前,很意外她这里竟然有这么多用过的笔记本。 王英便跟云乔介绍说:“笔记本里都是我这些年接生过的产妇和婴儿的信息,虽说卫生局 要求咱们底下的接生员记录档案,但我还是习惯记一记,这样万一有个什么事也好翻查翻查,不然全靠人的脑子记,时间一长容易忘。俗话怎么说来着?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嘛。” 云乔赞同的说道:“您这个习惯好,值得我学习。” 王英轻车熟路的从书柜里拿出一本灰色牛皮纸封面的笔记本,笑呵呵的递给云乔:“这本还是我当年跟我奶奶学接生的时候记的笔记,虽然到现在已经有三十多年了,但知识都是通用的,里面的内容对你应该很有用。” “这可是您亲自记得笔记,肯定有用。”云乔高高兴兴的将笔记本拿到手里,笑着说:“谢谢您,我一定好好看。” 随后王英又拿了一本基础的产科教材书给云乔:“这是哈市医科大学产科的专业 教材,你拿回去一并看吧,看完再还回来。别弄丢了,因为我手里也只有这么一本,是托了好多关系才弄来的。” 云乔应了声‘好’,珍惜的将书抱在怀里:“我一定好好爱惜。” 云乔一直在王英家里待到了她下午上工,这才拿着画好了重点的教材书以及笔记离开杨家屯。 下午两点钟的太阳特别的毒辣,而北大荒空旷的旷野中,除了被开垦出来的良田,就是荒芜的草甸子,路边几乎没什么遮阳的大树。火辣辣的烈日炙烤着大地,晒得草甸蔫巴巴的,像是疲倦了的大海,连动一动都有气无力。 在这样炽烈的太阳底下,哪怕云乔戴上了草帽,一路上仍被毒辣的阳光晒的出了满头大汗,骑车时带起的微弱凉风对于解暑也无济于事。 为了早点回到连队,摆脱着讨厌的烈日,云乔加快了蹬脚镊子的动作,将自行车骑得像是飞出去的一样快。 路过了双林洞,再绕过后山,前面就是五连了。 远远的,云乔便看见前面的大路上并排走着一行人,个个都光着膀子,很不讲究的样子。 自行车的速度比走路快很多,云乔骑着自行车,很快就赶上了这行人。 离得近了,云乔才发现竟然是两个月前被罚去水库劳役的付鸣和他的跟班们。 付鸣他们大概也听到了自行车的声音,循着声音齐齐回头,朝着云乔看了过来。 见是云乔,付鸣‘呦’了一声,手上夹着香烟,摆了个耍酷的造型,歪嘴一笑:“是叶医生啊。这是骑自行车干啥去了?” 云乔暗道一声晦气。 她没理会付鸣,脸上面无表情,实际上拼命瞪着脚镊子,像是风一样,直接越过了付鸣等人,快速的远离了。 付鸣被忽视的彻底,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抬手狠狠的吸了一口烟,吐出一股浓重的烟圈出来。 马国强作为付鸣的头号舔狗,自觉也被看不起了,直接朝着云乔的车屁股方向呸了一口,大声嚷嚷道:“鸣哥,这娘们有眼无珠,竟然敢看不起你。她这么不识好歹,用不用哥几个出手教训她一顿?一顿下来,保管她服服帖帖的。” “闭嘴!”付鸣没好气的瞪了马国强一眼:“还搁这儿刺刺的呢?你一个月的刑期为啥被拖到了俩月才被放出来,心里就没点b数啊?怎么地?这俩月在水库受的罪都白受了是吧?一点教训不长?” 马国强被付鸣骂的缩了缩脑袋,憋屈的说道:“鸣哥,我不是。这不是姓叶的娘们看不起你嘛,我也是替你打抱不平。” “你把你自个管好就行,少操我的心,我有我的打算。”付鸣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示意后面的人散了。 等其他人都走了,只剩下马国强自己。 马国强憋着气,愤愤不平的说道:“鸣哥,咱们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了,过去在杭城,哪个娘们敢不给咱哥几个面子?我收拾不死她!” 付鸣瞥了马国强一眼,凉凉的说道:“少说点能豆子话。你也知道那都是过去了, 今时不同往日。在这个地方,你就是只狼,也得夹着尾巴卧着装狗。” “不是,鸣哥,你真准备长时间待着这地界上啊?”马国强一听就急了:“不回杭城了?” “回?怎么回?”付鸣面无表情的说:“全华夏的知青都在下乡,你见过有几个能回城的?一个团里一年就那俩推荐大学的名额,你觉得是你有这个资格拿?还是我有这个资格拿?” “去找姓韩的他爹啊!”马国强说道:“姓韩的他爹不是都升进区里革委会了吗?他堂堂的 一个革委会主任,想弄几个人回城不是简单的很?咱手里有他的把柄,到时候他就是不想办也得给咱……” “然后呢?”付鸣凉凉的看了马国强一眼:“被他灭口?” 马国强心脏一缩,嘴唇哆嗦着:“这,这不,不能吧……” 付鸣‘啧’了一声:“有一就有二,还有什么不能的。那老东西可不是什么好人。” 马国强仍不自信:“可是鸣哥……” 付鸣猛吸一大口烟,随即将抽到最后的烟屁股往地上一扔,胶鞋踩上去用力碾了碾。 烟蒂被踩了个粉碎,付鸣脸上的表情也阴鸷至极。 “跳的越高死的越快,你想回去找死就去死,别拉着我。” 说完,付鸣迈起大跨步,往连队的方向走去。 “鸣哥,你别不理我啊,刚刚是我想岔了,我不回了,不回了。”马国强连忙去追付鸣,“鸣哥,你等等我……” 回到连队,云乔先把自行车给秦桂芬送回去。 她到的时候,秦桂芬正带着俩孩子坐在院子外的大杨树下啃西瓜,看见云乔,特别意外的说:“云乔,你这么快就回来了?瞧你热的一头汗,快,把车停下,来吃块西瓜。” 云乔也没跟秦桂芬客气,将自行车推进她家里停好,随后便在她身旁的石头墩子上坐下,先抬起胳膊,用手腕擦了擦汗,这才接过她递来的西瓜,低头就啃。 秦桂芬大约是将西瓜吊到井里冰过,入口很清凉,在这炎炎夏日,属实是解暑的一大利器。 一块凉西瓜啃完,云乔顿时便觉得心头的燥热暑气消下去不少。 坐在石墩子上,吹着徐徐吹来的微风,云乔一时竟不舍得走了。 隔壁董家的儿媳妇孟鹊大着肚子出来溜达,走到这儿,见人多,便留下跟她们闲聊了一会儿。 主要是她们俩说,云乔在一边听。 一番东拉西扯,聊着聊着,秦桂芬和孟鹊就聊到了连队家属们的八卦。 她们俩说的起劲儿,云乔听得也津津有味。 不得不说,人喜欢听八卦都是有原因的! 就这精彩程度,堪比唱大戏!可比听收音机里头那些干巴巴的正面故事可强多了!关键是事情就发生在身边,那种身临其境,沉浸其中的感觉是收音机给不了的。 比如说西边哪家的两口子昨晚上又吵架了的…… 东边那谁谁谁家的男人那方面不行,就两下子的…… 后头那家婆媳不合,八十岁老婆婆闹着要分家单过的…… 还有某个转业军官号称单身没对象,实际上早就在老家娶了媳妇生了孩子只是没领证的…… 而最劲爆的,当属小寡妇想改嫁,大半夜跑去敲小伙子门的! 秦桂芬说的小寡妇,云乔也认识,是一个姓曾的大姐,叫曾美莲,快三十岁了,底下有两个男娃和一个女娃,最大的那个男娃都七八岁了。 她男人前几年就死了,据说是上山伐木碰见了毒蛇,被咬了一口之后,都没来得及送到医院,就死在半路上了。 因为是因公死的,连队对孤儿寡母很是优待,每个月都有补贴。 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而这位曾大姐身上的传言确实也不少。 就像是这回,孟鹊神秘兮兮的跟她们说,有人看见她大半夜去敲男人的门了。 云乔有些不相信,毕竟这年头作风问题抓的还是很紧的,谁敢顶风作案? 秦桂芬也说:“小孟啊,你说这事是真的还是假的啊?到底谁看见的?这没证据的事可不能乱传。要是上升到作风问题,可是会害人的。” “肯定是真的,假的我也不敢乱传啊!食堂炊事班的林班长你们都认识吧,当天就是她头一个看见的,跟她一块的,还有梁排长的媳妇小元和两个女知青。”孟鹊扶着腰,言之凿凿的说道:“这么多人都看到了,她们难道还会信口开河吗?” 云乔好奇的问道:“那然后呢?小伙子给她开门了没有?” 孟鹊理所应当的说道:“那当然是没有啦。人家大小伙子才二十岁出头风华正茂的年纪,哪会看上一个快三十岁还带着仨孩子的寡妇大姐。” 秦桂芬跟曾美莲不太对付,之前不确定是真是假,所以她不愿意发表意见,以免间接的为这种恶意的流言推波助澜。 现在知道了消息来源,确定此事千真万确,她终于忍不住轻哼了一声,讥讽道:“这个曾美莲,她这哪是真心实意想改嫁呀,分明是想找个冤大头替她养孩子。” 孟鹊叉着腰,一脸鄙夷的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一个三十岁的老女人,也不照照自己眼角的皱纹有多少了。老女人怎么好意思祸害人家年轻小伙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