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我不在乎(1/1)
东宫传召太医,皇上自然知晓。再一问,便得知肖言琅身中蛊毒,口吐黑血,又是一轮“命在旦夕”。 皇上又一次问谨德,“朕是不是对言琅太薄情太残忍了些。” 谨德的回答自然仍是向着皇上的,“陛下也是为大局想,且陛下特赦永乐王以亲王身份入主东宫,前所未有,这是何等恩宠。想那永乐王定也是懂得的。” 从谨德这里安慰了良心,皇上又摆驾东宫,探望肖言琅。 彼时肖言琅正睡着,几名太医正在侧殿商议着如何让“命在旦夕,药石无医”的永乐王多活几日。 做为“仁君慈父”的老皇帝,又是一轮龙颜大怒,“救不活永乐王,你们都给朕的皇儿陪葬!” 肖言琅是睡着,或说是蛊毒发作昏迷着。但也如当初青冥在苍龙魁狱中时一样,即使如此,仍似梦非梦般感知着周遭发生的一切。 他嘲笑自古帝王总爱拿别人的命说事,嘲讽老皇帝作戏,若非一早得知真相,或许他也会感动“父王是如此在意他,疼爱他”。 更多时候,他常常想,一时无策使了这计谋,会不会,他真的药石无医,真的要死了呢? 如他这般惯于权衡,擅于取舍之人,竟也有这昏了头的时候—— 王尉风泉下有知,怕是要恨他的吧。 若他真就这般死了,青冥会如何呢?继续完成王氏夫人留下的羲族复仇大计,光复旧族? 杀了老皇帝,推翻离晋皇朝,登基为王? 实难想象,青冥做皇帝会是什么样子。 上朝时会否还是这样话少,会不会也纳三宫六院,开枝散叶? 就这样神魂飘忽,无意识地想象,喉咙里猛地涌上一股腥苦。一口黑血溢出嘴角。 血气冲得肖言琅头昏脑胀,再想不得任何事。 “王爷?!” 一片混沌里,肖言琅隐约听得有人在喊他。 不只一声。 意识太沉,又听不到了,周遭陷入一片死寂。 “肖言琅!”同样的声音,陡然间响起。 语气凶煞至极,便是在这神魂飘忽之际,都吼得肖言琅心头一颤。 意识清醒了些微,肖言琅只觉得嘴角,脸颊,耳朵,甚至后颈都是湿黏黏的。他是爱干净的性子,在梦里都想抬手将这些湿黏的东西擦拭干净。 可他抬不动手。 四肢动弹不得——仿佛失去手脚,只剩下脑子里一点意识,如一缕即将脱离肉体的魂。 …… 血腥气。 嘴里涌进来血的味道。 不同于之前喉咙里翻涌的血气。 …… 再醒来,已是三日后。 肖言琅睁眼,看见惺忪烛火, 看见榻边趴头睡着的模糊人影。而就他这睁眼的动静,榻边睡着的人便醒了。 青冥一双清冷凤眼,此刻布满血丝,眼眶猩红。 这让肖言琅想到,从前在燕郊太子别院里,杀红了眼,杀意冲天的青冥。 肖言琅艰难地笑了笑——虚弱得只是嘴角抬了抬。他想说话,却觉得嗓子干涸好似被什么糊住了似的撑不开,只发出一点微弱的哑声。 大概是久不开嗓的缘故罢。 他未能说出话,而青冥开了口,“别急。” 是安慰他说不出话吗? 肖言琅又笑了,咳了咳嗓,试图这样开嗓来说话,可发出来的依旧只有一声哑然。 他哑了?! 肖言琅脸上,方才还是真心欢喜的笑意顿时凝住,但仅仅是一瞬震惊之后,就恢复平静。 青冥又说话了,“别急,只是暂时的。” 肖言琅点了点头,又笑了笑。然后动了动手——还没有恢复气力,抬不起手臂,只是手指动了动。 青冥看见了。 肖言琅无声地说,让我看看,你好了吗? 他努力做着嘴型。 他心想着,就算他能说话,青冥顶多回他一句,“好了”、或者“无碍”。 但青冥起身,展开双臂,转了一圈。然后才说,“好了。” 还说,“侧腹仍有毒纹,但不再扩散蔓延。” 最后说,“不疼了。” 肖言琅愣了好一会。 寝殿里四处点着的烛火,晕着朦胧的光,竟将青冥这张清冷的脸也晕得如玉般温润。 是人之将死,出现幻觉来了么? 肖言琅笑着,笑弯了眉眼,无声说,疼就是疼,一点儿也算。 似是迟疑了一会,青冥才说,“一点。” 停一息,又说,“这里。” 青冥轻点了点银丝扎过的侧腹,与心口被女凤扎破注血的地方。 再说,“其他,没了。” 青冥似乎是有意地说更多的话,以这样断续补充的方式。 肖言琅的眼里,有惊,有喜,有不置信,有悦然无比。 青冥问他,“是不是很疼?” 肖言琅点了点下颌,随后便见青冥破天荒的抿紧了一下嘴唇,眉头蹙紧。 肖言琅又一次笑弯眉眼,无声说,你担心我? “是。”青冥答得干脆,一息停顿之后,又继续说,“我担心你。” 肖言琅愣了很久很久,几乎要怀疑此刻是梦里还是梦外。他上上下下将青冥看了一遍又一遍,却在突然间发觉,青冥的脸色又是比纸更惨白。 怪这暧昧烛火,和青冥着意分散他此刻虚弱,所剩无几的注意力。 你怎么了,脸色如此惨白?肖言琅问。 青冥说,“无碍。” 肖言琅不信。 这般回答,就如当初瘴林中被赤虬蛇咬得遍体鳞伤仍不言疼一样。 和方才说疼的青冥不一样了。 肖言琅皱了眉,因为子蛊的牵制? 青冥点了点头。 肖言琅半信半疑地看着青冥。 绝不止于此。 肖言琅问,你放血救我? 皆为羲族人,女凤是蛊皿,青冥体内有圣心蛊母,更有女凤的血——女凤能放血救青冥,青冥自能效仿。 太医束手无策,我若奇迹回还……咳…… 肖言琅一急,就算是作口型无声说话,也不禁用了力。 他好一顿咳,咳得气血翻涌,身体震颤。 青冥忙扶起他,抚他后背,帮他顺气。 肖言琅一口血,喷在被褥上。 青冥一惊,“别说话。蛊毒伤及肺腑——” 肖言琅仍坚持要说,倔强地抬手扯了扯青冥的衣角,又无力垂下去。 青冥将他垂下的手握住,不再制止他。 肖言琅说,我奇迹好转,老皇帝必疑心你……咳咳……我好不容易…… “杀了他便是。” ……肖言琅一时怔住。 青冥的手仍替他顺着气。 只是杀了他,赤怜亦多有机会,却未能为之。 肖言琅强行压住自己急切的语气,压着翻涌的气血,说道,你母亲,我的母亲,她们是为了洗雪羲族妖恶的污名,是为数百年来枉死的羲族人讨一个公道。 这个污名,必须由离晋皇帝亲手来拂。 这个公道,必须由离晋皇帝金口玉言来给! “我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