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扒(1/1)
“天堂小本哪弄来的?” 这件事,苟小财很好奇,自打到了城门口就追着吐血兄不停的问。 “二爷,我就这点爱好,随手画来解闷的。” “还有吗?” “就八本,都被侯德仁买了,真没了。” “那行,下回多画点,也让二爷欣赏一下。” 苟小财只对天堂小本感兴趣,至于赚来的钱,他没多说,猫烨也没追问,毕竟,对方是自食其力,总不能大小通吃吧。 “侯德仁身上真没什么钱了?”这时候,猫烨开口问道。 吐血兄点点头,“刚才我趁他不注意,来回摸了足有三遍,就只有手帕里包着的三块二角五,要不是他买了我的天堂小本,我怕露馅,非一窝端了不可。” 猫烨摩挲着下巴,“这么说来,还剩下七角五铜分” 路上,迎着笑语盈盈的路人,侯德仁拄着拐,脸色阴沉,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有心把刚买的天堂小本退回去,可心里又有些舍不得。 每个人的内心都会有着不同的精神寄托,光明的、阴暗的,积极阳光的、趣味恶俗的,林林总总,可以猥琐甚至下流,但绝不能没有,否则跟行尸走肉有何区别? 侯德仁就这点寄托,当年他婆娘还在的时候,他就是这么熬过来的。 当时不是没想过搞个姘头添个小房什么的,实在是他婆娘太精太凶太彪悍了,就他那点小心思,简直是无所遁形。 小本本好啊,不仅能慰藉心灵上的空虚、寂寞、冷,即便被发现,也能借着以提高生活幸福感作为逃避的借口。 尽管每次下来,他珍藏的小本都会被无情的充当烧饭的燃料,但他发现,那种偷偷摸摸看小本的感觉,相当的惊险刺激,让他欲罢不能。 “算了,舍财免灾,不破不立,也许是件好事也说不准。” 侯德仁这样安慰着自己。 夕阳晚风,云袅红霞。 拉板车的小贩,挑货的货郎,算卦的先生,形形色色,带着疲惫,或多或少的收获,三三两两开始返程。 在路过的时候,大伙目光古怪的看着侯德仁,好个有性格的老头,都这个点儿了还去土地庙? 拜神还是练胆? 有好心人相劝,“老哥,拜神也不急着这一时半会,往回走吧,否则待会儿天一黑,再摔了可咋办?” 本是句关心的善言,可到了侯德仁的耳朵里却变了味儿。 也难怪会如此,足足霉了一整天,心情本就郁闷得要死,能听出对方话里的好坏来? “关你屁事,你摔了老子也不会摔!” 好心当作驴肝肺,一句话,对方也火了。 “那好,我祝老哥拜神神不理,道黑把头摔,再见了您嘞!” 听听,这位也是个肚里有点墨的文化人,骂人不带脏,一样气死人。 扑通! 侯德仁摔了。 果然应验。 大伙哈哈一笑,没一个上前搀扶的,谁让侯德仁嘴欠来着? 说话那人淡淡的一瞥,丢下句“报应不爽”,之后哼着小调,步伐轻快的走了,心情简直不要太欢快。 再往前走就到了三岔口,以往这个时候,别说人影,狗影都见不着,今儿个有些例外,不仅有人,人还不少。 七八个坐成一排,身旁放着棍儿,身前摆着碗,敞开的破衣下露出了干瘦的搓衣板,彰显着我穷,我饿,我要钱的气势。 丐儿帮的穷丐丐,谁看谁知道。 侯德仁杵着拐边走边看着,心里不由得打起了小鼓。 放在平时,人多的那会儿,别说七八个丐丐,再多一倍,他也不会放在心上。 现在不同,穷乡僻壤,山野空旷,日隐峰岳,如此偏僻之地,穷丐变饿狼。 咽了口唾沫,侯德仁尽量平抚着忐忑的心情,装出一副还算淡然的模样,微微哆嗦着瘸腿往前挪着。 “老头!” 一声喊叫,侯德仁身子一怔,好悬再摔了。 喊人的丐丐叼着一根断草,斜眼歪嘴的走了上来,其他穷丐也搓着身上的脏泥,一步三晃的围了过来。 侯德仁偷着打量一眼,叼草那位,模样不咋滴,还留着一撇小胡子,一看就不是善茬。 “各位大爷,有,有事?” 小胡子围着他转了三圈,这才慢条斯理的问道:“这个点,不在家待着,跑这干嘛来了?” “还,还愿。” “还愿?够虔诚的。”小胡子点点头,忽的话锋一变,“一不带香,二不带祭拜用品,老头,当我瞎啊?” 额 可能的话,侯德仁真想骂一句,你特么一个穷丐丐,又不是藩警,查户口啊? “带了点香火钱,应该够了。” 话一出口,侯德仁知道,要糟。 果然,下一刻,七八个破碗端到了他的面前,最近的那个,几乎抵在了他的下巴骨上。 “行善积德,好人有好报,大善人,赏点?” “种善因得善果,今日施舍一铜分,明日能赚一银币!” 侯德仁深吸野气胸膛鼓,再吐浊气小腹收,支楞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 “出门急了点,没多带,下回,下回一定赏。” 此话一出,侯德仁心头一抽,知道又要糟。 “草,老家伙这是在忽悠咱们呐!” “给脸不要脸,扒!” 说扒就扒,有按头的,有抓手的,有摁腿的,任侯德仁如何挣扎、反抗,婆娘叫,三两下,里外通透,身心清凉。 好在这群穷丐还有点人性,破袜,绿衩,贴身小背心之流的遮体之物留给了他,其他东西,统统被赏。 “靠,人老心不老,瞅瞅,天堂小本,全一套!” “拐不错,比俺的讨饭棍强多了。” “哟,真皮高帮靴,老家伙真会买。” “我去,啥玩意,黑不溜秋的半截臭香,拿这玩意还愿,不怕土地神抽你?” 大笑声中,穷丐一哄而散,留下侯德仁蹲地抹泪。 万幸的是,黑香还在,还有火柴 抹了把鼻水,擦了把泪花,侯德仁挺起老迈的身躯。 出师不利又如何,百般磨难又咋滴? 知道么,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莫忘了,寒冰不能断流水,枯木还能再逢春! 眼中寒光一闪,侯德仁怒指夜穹,莫欺骨头老,一样能擎天。 今日的仇,他日百倍还! 今日的恨,他日万倍讨! 嗖~ 山风这个一刮,侯德仁豪气顿收,双手搓着老皮褶肉,尼么,夜里的风有点凉啊! 远处,猫烨身旁围满了人,有一直未现身的小蝙蝠,有撞人的男子,有传讹的猥琐男,有拧了白凤的妇人,有吐血兄,有化妆成丐丐的小胡子等人,还有手握天堂小本的苟小财。 万事俱备,就欠东风。 “接下来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各位,任务你们都清楚了吗?”猫烨轻声而道。 “放心,大伙都清楚。” 这时候,众人少了脸上轻佻的笑容,多了一丝凝重和严肃。 “散!” 一声令下,众人离去,猫烨目视着远去的侯德仁,压了压帽檐。 黄昏已过,万籁沉默,若非夜幕中的月婆用她那皎洁的月色渲染着大地,侯德仁非双眼抓瞎,摔了再摔。 绿衩,背心,破袜子,全身上下就这么点装备,野草过膝,草锋如刀,一路走来,手上腿上,不知被割出了多少细细的血口子。 尽管不会流血,但又痒又疼的滋味,实在是磨人。 蚊虫还多,赶了一批又来一批,这群吸血还放毒的家伙,跟侯德仁贴着的狗皮膏药有的一比,怎么甩都甩不掉。 啪! 一个巴掌下去,两只吸得肚满肠肥的蚊子,落了个粉身碎骨、血溅三分的地步。 足足半钱老血。 侯德仁抓着痒疙瘩,有种又回到了黑班,和跳蚤家族肉搏的感觉。 呱,呱! 破庙老鸦声顺风而来,这群不知死活的蚊虫顿时一滞,竟然产生了惧意,在一阵惊慌的嗡嗡声中,恋恋不舍的飞回到了杂草深处。 侯德仁长出口气,终于 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