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一章 陆局(1/1)
城楼缩小,临万物之上。 阴风怒号,听群鬼低语。 “泰山将军”谢文正端坐马背,直冲云端。 在高空,他极目远眺,终于看见了李世想要让他看见的景象。 夜色苍茫,黑雾冥冥。 这位老将在高空的视野虽深远朦胧,既看不清人影,也看不到厮杀,却仿佛见到了人间炼狱。 内城往北,一股由浓浓战意,悲壮杀戮和血腥死气所凝结而成的黑暗,笼罩着满目疮痍的潼关城,阴森凄惨,一片狼藉。万物生灵仿佛都在这样的恐怖场景中,消失殆尽,死气蔓延。 潼关外城,有无数支火把发出的微弱亮光,像幽灵一样轻微晃动着,蜿蜒曲折地往门外延伸。那里很显然有一支庞大的军队,正悄然撤出这个——已被无数亡灵冤魂充斥着的是非之地。 目力再远,是北门外的开阔地带,四周还突兀地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火堆,冒着浓烟,更显诡异,令人不寒而栗。 “那里果然经历了一场大战,匈奴人已经由北向南,攻进了潼关,却又撤了出去。” 身经百战的老将一目了然,知道自己刚才在空中所见到的一切,正是一片修罗战场。 那是一个只要靠近,便能清清楚楚地见到尸骸遍野,血流成河的战场,战事的凶险,不言而喻。 匆匆一瞥之下,“泰山将军”谢文正便急速下坠,快要落回地面的时候,被李世接住,稳稳停下。 “原来如此。” 谢文正望了李世一眼,眉头紧锁。 “黄岐府北拒匈奴有功,的确是老夫差点酿下大错啊。” 他调转马头,垂首快速往己方阵营走去。 此时陆大将军的五个贴身侍卫,终于又朝主子围了过去,拍土的拍土,牵马的牵马,递刀的递刀,就怕自己没有表现。 陆大将军见到这五个随从,气却不打一处来,对着最前面两人,一脚一个踢去。 “没用的东西,本将军刚才被偷袭的时候,你们都死哪去了?” 他心怀不忿,接过长刀,翻身上马,自言自语。 “老子身为三军统帅,白白在军前受辱,可不能失了威风。” 陆大将军见己方军容尚且整齐,不甘心地下令喝道: “众将士听令,黄岐府故弄玄虚,诓骗本将军,其罪当诛,大家别管三七二十一,给我一举拿下潼关。 他又指了指李世,咬牙切齿地喊道: “尤其是前面那个红发之人,格杀勿论。” 说完他长刀一挥,却又没纵马带头冲锋,只想让手下士卒先去拼命,把李世等人除去。 征西军中九员大将,刚才比武统统输了个遍,士气正值低落,听陆大将军突然下令厮大举进攻,俱是一怔。 李世同沈梦等人自然也听见了陆大将军的号令,见这位统帅,不辨是非,不明事理,仍是要以武力夺取潼关,而黄岐府经此一役,损兵折将,哪里还能再战?手心暗自里也都捏着一把冷汗。 “九把刀”不顾伤痛,已将长短刀拿在手里。 “奶奶个熊,看来今晚,老子真的要战死在潼关了。” 沈梦靠近李世,并肩而立。 “李世哥哥,若征西大军真要冲杀过来,我就上前,先杀了下令的那个狗官。” 李世盯着前方,朝沈梦摆了摆手。 “梦儿莫慌,我看此事尚有变数,我们先静观其变。” 好在“泰山将军”正好拍马回阵,见将军下令,三军齐进,连忙制止。 “大军且慢,大军且慢。” 这位老将在军中颇有威望,喝声中,果无一人妄动。 谢文正赶到陆天仪身前,拱手禀告: “陆大将军且慢下令厮杀,属下见城北有异,黄岐府已将匈奴人击退,立了大功,大将军须调查清楚,从长计议。” 陆天仪不信谢文正说辞。 “什么?你能见到城北发生的事?难道有千里眼和顺风耳不成?刚才那帮家伙侮辱本将军,也不见你替本将军出头?还敢拦路?” 陆大将军周围的五个侍卫,此时又狗仗人势,齐齐对谢文正吼道: “老东西,快闪开,没听见大将军的号令吗?” “你个老东西,还敢拦我们大将军的路?活得不耐烦了?” “对呀,我们要杀了那个红发之人,替大将军报受辱之仇。” 这五个人,你一言,我一句,完全不把“泰山将军”放在眼里。 谢文正微微动怒,却并不想与陆大将军的随从一般见识。 他仍是横在马前,晓以利害。 “大将军三思,刚才的比武也试出了黄岐府能人辈出,真要搏杀,属下害怕,不能保护大将军周全啊。” 谢文正不提比武还好,提到比武,更是戳中了陆天仪的痛处。 陆大将军在心中暗骂道: “你个老不死的,感情还好意思说比武的事儿,本将军在大庭广众之下,被那个红发之人侮辱,就这么算了吗?” 谢文正却没有瞧出陆天仪的心思,还在苦苦进谏。 “大将军,属下在路上倒是听得传言,说前兵部尚书黄伟鸿同御前带刀统领‘九把刀’护着天子进驻通关,那高楼上的人,也还未证实是否真是我朝天子本尊,贸然动武,怕是更加不妥啊。” 陆天仪猛地心中一怔,忽地想起了来时姑丈姚尚书嘱咐,第一不可与匈奴开战,第二一定要除掉朝廷钦犯黄伟鸿,听谢文正将这两件事都说成不能出兵厮杀的理由,更是恼怒。 “什么?老将军意思是有朝廷钦犯在此,我军反倒要三思而后行?真是笑话。” 陆大将军更加不管不顾,一意孤行。 “大家不要听谢文正的,本将军下令,随敢不从?给我杀过去。” 谢文正毫不畏惧,依旧拦在阵前。 “不可,不可,大将军请收回将令吧。” 陆天仪见这个老将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他的权威,气急败坏地举起长刀,往谢文正脖子上架去。 “谢将军,休要多言,再敢阻挡,军法处置。” 谢文正见陆天仪仍是完全不听他的意见,将心一横。 他避开陆天仪的长刀,闪至一边,却将鞍鞯后面的弓矢拿在手中,扯满弓弦,瞄着后军,缓缓摇晃。 “众将士听我一言,老夫刚才飞上天空,已见到潼关城北发生了大事,黄岐府拥立天子,北拒匈奴,都有待证实,三军切不可妄动。” 他的本部太湖兵马,训练有素,听到主将号令,再不迟疑,齐刷刷往阵前结队,拦住其余部队前行。 陆大将军见状,更加怒不可遏。 “反了,反了,老不死的,还敢公然造反,我这就让你去见阎王。” 他大喝着,拍马举刀,气势汹汹地向谢文正头顶砍去。 “嗖”。 黑光一闪。 一支丈八黑箭,穿过陆大将军咽喉,去势不减,往集市高楼飞去。 陆大将军高举的长刀缓缓落地。 他肥胖的身躯,“扑通”一声,跌落马下。 那匹无主战马,一声长嘶,立于原地。 陆大将军的五个侍卫,怎么都没想到,主子竟然死于阵前,全都惊得目瞪口呆。 替陆天仪扛大刀的侍卫最先回过神来,大声喊道: “太湖总兵谢文正造反了,杀了我们的征西大将军。” 寒光一闪。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也说不下去了。 李世带着沈梦和“九把刀”已来到阵前。 寒光匕首,滴血不沾。 沈梦道: “难得老将军深明大义,我代表天子和黄岐府军队,第一个支持老将军的决定,一切是非曲直,很快就能弄得明白。” 李世脚踏红光,也朗声对征西大军说道: “你们的统领陆大将军拥兵自重,敢在天子面前动武,已被老将军就地阵法,各位应遵从老将军号令才是,我黄岐府军队与各位本是同袍,何必要自相残杀?” 七员李世手下的败将,知道李世神勇,又敬重谢文正为人,自然不敢忤逆,齐齐拱手。 “末将们愿听从太湖总兵号令。” 陆天仪的两个心腹大将,“巨灵将军”江镇海和“牡丹坞”银爷见陆天仪已死,人心又全都向着谢文正,何况还有李世这样的高手支持,知道大势已去,更是不敢出头,双双躲入人群之中。 陆天仪剩下的四个贴身侍卫,连忙喊道: “对对对,陆大将军死有余辜,我等都愿听从太湖谢将军号令。” 喊完,这四人就走到谢文正身后,仿佛又变成了谢文正的贴身侍卫,得意洋洋。 “泰山将军”谢文正,得李世和沈梦及时出手相助,顺利地制止了军中哗变,便收回弓矢,向两人称谢: “多谢二位,能辨明是非,于战前化干戈为玉帛,也是一件好事,老夫不惜以下犯上,就是要弄明白,那楼上之人,到底是不是当今天子。” 他又望了陆天仪尸身一眼,扭头对征西大军朗声说道: “至于老夫所犯之罪,自当一力承担。” 沈梦对谢文正赞道: “我果然没有看错,老将军不惧权贵,以大局为重,定能扭转乾坤,化腐朽为神奇,堪称国家栋梁之材啊。” 沈梦话音未落,突然自集市高楼,天子站立之处,传来一声大喝。 “原来你就是‘太湖总兵谢’,好啊。” 一个阔面汉子,目光喷火,浑身血污,手中抓着两支黑黝黝的长箭,飞身而下,朝谢文正冲来。 “我终于寻到你这个凶手了,我要替鲜于洁报仇雪恨。” 来人正是余振白。 他手中抓着的另一支黑箭,刚巧就是谢文正射杀陆天仪的那支弓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