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2/2）
这户人家干稻草的屋顶，一扇木门上的玻璃都裂了一个角。</p>
“有人”躺在炕上的女人坐起身，刚靠在火墙上，老太太也进了屋。</p>
“小萍在家呐。”</p>
“朱婶儿，你咋来了！快坐。”</p>
老太太也不外道，盘起一条腿坐上炕沿，看了眼女人的肚子，“我这不是闲着没事，算算日子你应该快生了，过来瞅瞅。”</p>
小萍笑笑，手在肚子上来回抚摸。“是啊，大夫说也就这几天，张婆婆也说最晚不过后天。”</p>
“老张婆子的话应该差不了。”老太太心里盘算着，忽然一拍大腿，“呦，这可不行啊！”</p>
女人听到这话，抬头看着老朱太太：“朱婶儿，有什么问题吗？”</p>
从前的东北大家都挺迷信的，尤其是老人，知道的‘说道儿’特别多。老朱太太的这句话，难免让人犯寻思。</p>
“我问你，今个儿是几啊？”</p>
小萍瞄眼墙上挂着的日历，“今天阴历廿六。”</p>
“对喽！今儿是廿六，后天是廿八。四月廿八是啥日子？庙会啊！”</p>
“庙…庙会?”</p>
“你不懂，庙会这天，庙门大开，什么牛鬼蛇神都出来了！有些脏东西就是为了找大肚子的女人借胎还阳才跑出来的。”</p>
小萍算是个官小姐，父亲是当地的水暖科科长，她自己也是高中毕业，哪里信这些。虽然害怕却也大着胆子回道：“朱婶儿，你可别吓唬我！哪来的鬼怪，那都是封建迷信。”</p>
“嗐！”老朱太太别过脸，“我这么大岁数骗你干啥！我年轻的时候，那是哪年？对！71年！南岭上，老赵家的媳妇，快要生了非得去庙会，说什么拜拜佛，保佑保佑。回来就开始发烧，生下个孩子之后就精神就不太正常喽。”</p>
“那孩子打小就不是个省心的，什么祸都敢闯，把老赵家都快折腾散了，后来你猜怎么着？”</p>
女人攥紧衣角，摇了摇头。</p>
“眼瞅快十，也是半大小子了吧！洗脸的时候淹死在脸盆里了！”</p>
“在脸盆里淹死了？这咋可能呢？”</p>
老朱太太接着说到：“后来人家找人看了，先生说赵家媳妇的胎被庙里出来的小鬼占了，如今</p>
瞧着女人有点害怕，老朱太太拉起她的手：“要不咋说呢！你要么就使使劲，早点生，要不你就挺一挺，等庙会过了再生。”</p>
小萍的脸色不好，老朱太太也觉得话不该说，连忙找补：“我瞧你啊，面上有福，肯定招不着那些东西，但你说，万一遇到个庙里跑出来想投生的金童玉女可咋办，童子命的孩子多灾多难，所以你听我的，一定得避开后天！”</p>
不知道该不该信，小萍只能敷衍，“行，朱婶儿，我知道了。”</p>
这世上，有些事不说还则罢了，一旦说出来，就像一根刺扎在心里，让你忍不住的琢磨。</p>
“行，你躺着吧，别总坐着，我也回去了。”</p>
“嗯，朱婶儿你慢走，我就不送你了。”</p>
“送啥送，一跨远儿的距离，你歇着吧。”</p>
老太太前脚走，小萍就觉得后背凉飕飕的，好在是晌午头子，要不难免心里发毛。</p>
或许是因为白天的事受了惊吓，晚上小萍腹痛难忍，全家都以为要生了，连夜就往医院送。大夫检查过后说，羊水没破没到日子。一家人合计离预产期也没有几天，索性就在医院住下。</p>
日子还真按张婆婆说的，廿八下午两点多，羊水破了。</p>
“大夫！大夫！”男人冲出病房。迎面跑过来俩护士，“这里是医院，你小点声。怎么了？”</p>
“我媳妇羊水破了！”</p>
“小敏，你去通知主任和产房做准备。”</p>
“好的张姐。”</p>
张护士和男人来到小萍床前，羊水顺着双腿已经打湿了床单。“深呼吸！深呼吸！”</p>
很快就有人来将小萍送去了产房，只留下男人在外面等待。</p>
他和小萍结婚六年，一直怀不上。本来已经准备领养一个，结果小萍就怀了，小两口特别看重这一胎，平时就很注意。</p>
女人生孩子，如同鬼门关上走一遭，男人怎么能不担心，此刻根本坐不住。</p>
六月的夜空本该星空熠熠，今晚却朦胧不清，连月牙都是模糊的。</p>
“使劲，再使劲！快要出来了！已经可以看见头了！”</p>
“啊~嗯！”小萍满脸是汗，头发紧贴额头，艰难地看向墙上的钟表，十点五十四分，想起老朱太太的话，偷偷松了一分力气。</p>
嘤~嘤~伴着一声声啼哭，男人和小萍的父母急忙堵在门口。</p>
护士抱着孩子出来“恭喜恭喜，是个男孩！六斤八两，母子平安！”两位老人也松了一口气。</p>
男人接过孩子：“我当爹了！我有儿子了！我当爹了！”</p>
小萍爸凑过来，“小军，孩子给我们吧，你赶紧回家给老王大哥报个喜去！”</p>
“等小萍出来的吧，我看她一眼再回去，她是我们老王家的功臣！”</p>
老太太也说：“这都半夜了，我们在这你有啥不放心的。赶紧回去，再煮点鸡蛋拿过来，护士和大夫也没少挨累。”</p>
可不，抬头一看，已经零点零七分，足足十个小时孩子才生下来。</p>
“行，听您的。”</p>
小军恋恋不舍的把孩子交给姥姥姥爷，三步一回头的走出医院，骑上三八大杠回家。</p>
“爸！爸！你有孙子了！你有孙子了！”小军刚到院子里就开始喊。</p>
老人从屋子里出来满脸高兴：“小萍生了？”</p>
扔下自行车，男人径直奔向厨房：“生了！生了个大胖小子！”</p>
老人一巴掌拍在男人后背，“小犊子，那你不在医院回来干啥！”</p>
“她爸妈在呢，丈母娘让我回来告诉你一声，顺便煮点鸡蛋拿上去，给护士和大夫分分。”</p>
“哦，家里鸡蛋也不多了，你生火，我去借点鸡蛋。”</p>
老爷子也不含糊，挑着平时相处不错的街坊，挨个咣咣敲门。借回来五十个鸡蛋，加上家里的十六个，六六大顺倒也吉利。</p>
把煮好的鸡蛋装进篮子，小军又马不停蹄的向医院赶去。脚程也快，十几分钟就到了，一进医院的见到人就来上一句：“我媳妇给我生了个儿子，您来个鸡蛋，沾沾喜气。”</p>
还没到产房，鸡蛋已经分出去了十几个，连打更的大爷都没落下。</p>
爬到二楼的缓台，小军听到身后有人说话，“我能吃个鸡蛋吗？”</p>
“可以，不就是一个鸡蛋吗？今天我…”男人一回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p>
“我听错了？”小军一脸疑惑：“难到见…”话没说完就闭上了嘴，头也不回的向三楼走去。</p>
给大夫和护士分完，男人回到病房，坐在小萍旁边气喘吁吁的说：“媳妇，你是我们老王家的这个。”说着还竖了个大拇指。</p>
“给，吃个鸡蛋，我用红糖煮的。”小萍接过鸡蛋，转头说：“爸妈，你们也吃两个，在这都忙活半宿了。”</p>
小萍妈拿起一个鸡蛋剥了起来，“你吃你的，生孩子费力气，不用管我俩。”</p>
小萍吃完一个，眉头紧蹙。“傻蛋，你煮的鸡蛋怎么没味儿？”</p>
“没味？那可能是我煮的时间短，熟了就拿过来了，红糖没煮进去。”</p>
小萍摇摇头：“不是，是连鸡蛋味都没有。”</p>
闻言，小萍妈没有把手里剥好的鸡蛋递过去，自己咬了一口。“还真是，一点味都没有。”</p>
“不能啊？”小军自己也吃了一个，“还真没有？”</p>
四个人面面相觑，孩子姥爷开口：“也许只是累的尝不出滋味，好歹也是鸡蛋，将就吃吧。”</p>
又吃了两个，小萍说吃不下有些困，两位老人等到她睡着才离开，只留下小军留在医院陪护。</p>
老妈因为朱奶的一句话，硬生生挺过零点才生下我。没错，我就是那六斤八两的大胖小子，小军、小萍就是我爹妈。</p>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午夜零点，是为子时。子时命难断，阴阳交错，难分今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