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刀工厨艺(1/1)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时光匆匆流逝,不知过了多久,硬要我说的话那便是三年。 因为我记得自己经历了三个春秋轮回,三个汗流浃背的夏季,三个与青青一同依偎在炉边烤火的寒冬。 三年之后的秋日里,达叔病故了,而我接替了他成为了含烟阁后厨的厨师长。 三年前我十五岁,过了三年我十八岁。 十八岁的小伙子还很年轻,含烟阁的后厨一共有十一个人,除了我之外的另外十个人都是老厨子,对于我接任厨师长,他们很不服。 但含烟阁不是个比资历的地方,姑娘们比的是姿容才艺,厨子拼的是厨艺。 达叔去世的第二天,含烟阁的大老板让人牵着两头牛来到了后厨。 大老板一身华丽的衣服,穿金戴玉,他挺着大肚子,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来回扫视着站成一排的厨子们,道: “有想法当厨师长的人,可以现在就在我面前杀牛做菜,谁做的最好吃,谁就是厨师长。” 大老板为何只牵来两头牛,而不是十一头?这是有讲究的,因为在他的认识里,十一个人中有一人的水平比其他人都高。 那个人叫做“安叔”。 安叔像我一样,十五岁就来含烟阁的后厨帮工,那时含烟阁还是楚门镇中十几家勾栏院中最不起眼的一家,院子里也只有三个姑娘。 那时后厨里的食材不是现在备的这些牛肉、羊肉、鹿肉…… 大部分都是猪肉以及“十香肉”。 “十香肉”来自于吃霸王餐的客人,以及来镇子里打劫的大东山山匪。 传言安叔是那些山匪中的孩子,只不过他不想像父辈一样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所以偷跑出来投靠了大老板。 大老板接纳了他,让他给当时后厨唯一的厨子达叔打下手,一直干到现在。 安叔干得是厨子的活计,其自小从山匪中学会的一身好功夫却没落下。 他虽然五十多岁了,但仍然高大魁梧,不见丝毫佝偻,经常手持两把尺长的剔骨刀,对着悬挂着、被放血的牛尸体一阵操作,片片薄肉如雨般落在牛骨架下的盆里。 最终肉全剔出,而牛骨不损分毫。 能做到这点的人,不仅得是个优秀的厨子,而且还需要有一身好功夫。 这是力量与精准的技艺,若他对付的不是牛,而是人,想必同样干脆利索。 大老板也曾想要把安叔召进护院的队伍里当头领,不过被他拒绝了,比起护院,他更喜欢宰牛做菜。 因为护院不一定每天都有机会把刀刺入血肉中,而厨子却可以。 现在,达叔去世了,无论资历,还是厨艺,厨师长的位置似乎都非安叔莫属,可大老板偏偏让人牵过来两头牛。 其中原因在于,大老板喜欢平衡,不喜欢手下有人一家独大,他总喜欢给自己得力的下属找一个对手。 两方会有矛盾和摩擦,而他则坐在最有利的位置上负责调解和安抚。 关于这点,有些人明白,有些人则不明白。 安叔是明白的那个人,所以他在宰牛前,便取出了两把插在腰间的剔骨刀,狞笑着看着我们所有人一圈,隔了好一会,才走到一头牛跟前,一刀恶狠狠地刺入牛脖子中。 大牛闷叫一声,“咚”地倒地。 安叔铁塔般的身躯弯下腰去,两把剔骨刀同时捅进大牛左右肋骨中,“呵”地大喝一声,用刀猛地架起大牛尸体,高高举着,稳稳地走了五步,来到吊钩前,把牛尸挂了上去。 接着他横起一刀,划开牛尸的脖颈,给它放了血。等了好一会之后,只见安叔提气收腹,气行丹田,两把血淋淋的剔骨刀开始左右翻飞,上下舞动,刀光血影间,片片牛肉落入地上的盆中,盏茶的时间后,一头硕大的牛竟然只剩下了森森白骨! 安叔接过一名低头哈腰的厨子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渍,端起大盆,开始了做菜的工序…… 半炷香之后,色香味俱全的一满桌全牛宴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大老板每盘菜都用筷子夹了口,虽浅尝辄止,但之后连连鼓掌,赞不绝口。 到了此刻,厨师长的位置似乎已经没有悬念,安叔双手抱胸,就等着大老板宣布他来继位。 然而,大老板的目光却略过了他,看向了后方的一排厨子,“你们有谁愿意跟老安比一比刀工、厨艺?” 没人吭声。 没人敢吭声,因为安叔重重地“哼”了一声。 大老板的胖脸上笑容更深了:“你们有谁愿意跟老安比一比刀工、厨艺?” 他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安叔的脸涨红了一下,接着表情趋于平静。 大老板是“老板”,自己明面上不能反对,但相信没有哪个不开眼的小子敢挑战自己,最终自己会让大老板明白——“技艺”有时也可战胜“权位”。 许久,大老板第三次重复这句话:“你们……” “我想试试!” 我打断了他的话,大老板没有生气,反而笑得很开心。 他说:“哦!庖丁啊!听说你最近厨艺进步很大!试试挺好!” 安叔扭头看了我一眼,其余人也在盯着我看,他们看着我就像看一个“死人”。 唯有青青捂着嘴巴,一双剪水瞳中满是担忧。 以前,后厨里的头目是“达叔”,可大家最害怕的还是“安叔”,因为凡是与“安叔”作对的人,都会莫名其妙地死在自己床上。 在这里,一个厨师长的位置本不值得我得罪“安叔”这种危险人物,但为了更多的工钱和更高的话语权,我不得不跟他争一争这个位置。 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青青”。 三年来,青青已经从十三岁的小姑娘变成了十六岁的少女,长得也越发水灵。 她来后厨传菜时,总少不了厨子们的调侃和猥亵,男人们那一双双炙热的眼神中总充斥着一种叫做“欲望”的东西。 达叔在时,有达叔护着她,现在达叔不在了,我必须代替达叔护着她。 她救了我的命,我必须报恩。 而且她陪伴着我,驱走了我的孤独,不光有“恩”,也有“情”。 “庖丁,你行吗?” 一个老厨子最后又问了我一句,他不是在嘲讽我,而是想劝我回头,劝我不要年轻气盛,招惹“安叔”。 我没有搭理他,而是抽出腰间的宰牛刀,缓慢而又坚定地走向那头烦躁不安的大牛。 我手中的“宰牛刀”半尺三寸,却不是达叔赠我的那把。 我人生中的第一把宰牛刀只用了一周,它就卡在了牛骨里,别断了。 第二把用了三个月,还是断了。 第三把用到了现在,它锋利如初,因为三个月后我已经完全了解了牛骨的构造,宰牛刀无需剁肉刮骨,就能把牛肉从牛骨上剔下。 我走到老牛面前,往地上铺上一层油布,然后出刀,收刀,老牛倒在油布上。 我刺刀入牛体,分皮剥筋,围绕着牛的尸体低伏着身子快速出刀,刀割肉的声音竟然如曲子般充满了节奏和韵律。 我双腿交叉,快速移动,亦如舞者在舞曲。 只过了一首曲子的时间,硕大的牛,已经被我剔除完了所有的肉。 我把油布上薄薄的肉片分门别类,放在好几个盘子里,在灶台边罗列好,然后升火爆炒,半晌,一桌色泽香味更胜一筹的全牛宴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大老板又取了副碗筷,尝了口,满脸都是陶醉的表情。 接着,他吃了一口又一口,直到肚子胀得像气球一样才停下。 他并未立即宣布我和安叔谁胜谁负,这晚,他连御十女,第二日,他亲自来到后厨,宣布我担任“厨师长”一职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