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一抽一道血檩子(1/1)
“那是我三岁的时候,我爷爷还在。其他的记忆已经模糊,只清晰地记得有一天他悄悄领着我进了山,就是从这次进山起,我的人生很长一段时间都在纠结挣扎中度过。 我那时候可没铁熊的心气,走了不远就觉得浑身无力,吵着闹着要回家。爷爷就抱着,哄着,第三天我们才走到天门。 天门的奇观你们也都见到了,那时的我很兴奋,暂时忘记了两天的辛苦,这里摸摸,那里瞧瞧,快到晚上才进了山洞。爷爷先带我去给祖宗们磕了头,然后给我讲述了祖先的故事……听着听着我就睡着了。 第二天爷爷先带我去了各处院子观瞧,到了晚上问我喜欢哪处院子。我其实并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可第三天一早爷爷就把我领到了“弘文”院,挑了一些书后就出来了。 自此,爷爷就总带我出去,家人和邻里问起来就说是喜欢我,带我出去玩儿。可我那时候却渐渐地开始不喜欢爷爷了,因为他都是带我到山上的一个山洞里学习那些书去了。 一开始我还很新奇,可渐渐地一读书就觉得困倦,觉得无聊,吵闹着要出去玩儿,要回家。而这个时候爷爷就会用板条抽下来。那是真打啊,一板条下去就是一道血檩子。他还不让我跟任何人提起,不然被他知道了我会被打死。 我被爷爷吓唬住了,只好每天头晕脑胀地跟着读书。那时候最盼望的就是下大雨,下大雪,只有那样才不会天还没亮就被爹娘从被窝里揪出来,才不会踩着一脚下去能没到大腿,冰得人四肢僵硬的雪到山洞去读书。 也许就是从那时起,我就在心里埋下了读书真的要看天分的种子。那些爷爷信手拈来的典籍出处,对我来说却难如登天。 就拿已经教给你们的那本书来说吧,我不是说我背了三个月吗?可那是多少道血檩子换回来的啊!也许这就是我自家孩子一个都没教,却决定教你们姐俩的原因吧?”吴爷爷说到这儿停了下来,似是在回忆些什么。姐俩也没出声,生怕打断了吴爷爷的思绪。 听到这儿,白铁英暗暗庆幸自己姐弟俩有井水启智,不然免不得那“一抽一道血檩子”的板条就会抽到自己身上,还可能抽折了也记不住。不过转念一想,若是没有,那吴爷爷也不会正式收她们为徒,不会带她们到这里来,更不会有“一抽一道血檩子”了。 如果说吴爷爷遭受的是典型的“棍棒教育”,那自己原世的父母就是“佛系教育”的代表。每次她同学听说她回家写完作业就可以玩儿,天天“看闲书”,更是从小一指头都没挨过时都不知道有多羡慕她。 都说严师出高徒,可一样的严师,教出来的孩子不也良莠不齐吗?吴爷爷说的那个理念白铁英倒是觉得很理解。自己考上大学不是爸妈不用心,那些没考上的也不是他们爸妈太用心,学习这个事儿啊,可能就像吴爷爷说的那样吧——看天性。 这时吴爷爷接着开口说道:“我背得如此艰难,可偏偏有人只是听听就会了——他就是你们的叔曾祖。旁的村人只道爷爷溺爱孙子,就连我爹娘也没多想,看到我身上的伤知道是爷爷打的后也没再多问一句。 只有你们叔曾祖无意中看到后起了疑心,怀疑爷爷虐待我,就偷偷地跟在了我们身后,自然也就发现了那些血檩子的来源。 有一次爷爷又因为我没背下来书,而对我发起火来。可能是打得狠了,也可能是我年龄大了,起了反抗之心,我就扔下书往外面跑去。 那时正是隆冬,我一不小心脚下一滑就滚到了山坡下。坡底下都是一米多厚的雪,我虽然没摔伤,可是怎么也站不起来。我听见了爷爷的呼喊声,可我还生着气,就没回答他,想着自己也能出去。 可随着我的挣扎雪塌得越来越多,渐渐地我就开始觉得不能呼吸,胳膊腿儿也没了力气,我这时才想要呼救,可一张嘴就灌了满口的雪,几次后我就憋过气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恍惚中觉得被人抱起,又被脱去衣裤,使劲儿往我身上搓雪。那雪可真凉啊!仿佛有千万根针同时扎过来一样凉。那双手也像锉一样搓得我浑身好疼,可我的心却好像落到了实处,一个放松昏了过去。 我从昏睡中醒过来时一看,我还在山洞里,旁边是爷爷和你们叔曾祖。白二叔正跪在我爷爷面前,而爷爷在长吁短叹地说着什么。具体说了什么我早都忘了,只记得是你们叔曾祖救了我,而能发现我的原因正是因为他已经偷偷跟我们学了半年了。 这件事过后,你们叔曾祖就经常跟着我们前后脚上山,我在山洞里学,他仍在山洞外学,爷爷好像是默许了他这样。而有过那次经历,或许是出于救命之恩,或许是因为有了陪伴,我也开始认真学起来。 他那时十六七了,白天经常要干活儿,也就是偶尔得空能来跟我们学一学。我最期盼的恶劣天气却是他讨厌的天气,我往往要背几个月的书他几天就背下来了,我想方设法逃避的功课,他却每次都认认真真地以口述的方式交给爷爷。 就这样到了第二年的夏天,也就是那年,村里发了大水。家家都损失严重不说,最悲痛的是亲人的离去。我们家也就剩下爷爷,我娘和我了。 你们家高祖走了,那新盖好还没来得及上梁的房子也都塌了。你曾祖感念村长他家老小的救命之恩,就跟弟弟商量要把剩下的石料木材先给村长他家盖房子。没想到你叔曾祖此时却提出要去县城做工,兄弟俩自此分道扬镳,终生未见。 我爷爷后来跟我说,你叔曾祖读了书,见识与一般村里人不同,自是想走出这个小山村。他还为此担惊受怕了几年,但后来一直没有消息,也就渐渐放下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