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云城狼烟 13、北狄豺狼（1/1）
大成品官服制，一至四品服紫，五至六品服绯，七至八品服绿。这个花白胡子老头应该是六品至五品的官员。 在古代，常驻他国的外交官员，或派往国外办理事务的代表称为使臣。如之前出使高丽的平阳伯爵、从五品鸿胪寺少卿崔宁。使臣往往手持节杖出行，就是使臣所持的符节信物，也称使节。西汉张骞出使西域时，持的就是这种使节。不过，崔宁的使节因为船覆而坠入大海，为此还受到诚王的训诫。 此刻，这个花白胡子老头手持青竹竿和牦牛尾、牛皮绳、羊毛花朵、小彩旗、五彩宝石等这些极具北方草原特色之物组成的使节，来的又是涞源，看样子要去云城公干，毋庸置疑是要出使北狄啊！可大成此时派出使臣前往北狄，意欲何为？难道是向北狄求和？ 苏澜不禁眼皮狂跳，一颗心也狂跳不止。如果朝廷真的是打着求和的算盘，那对于父亲来说，这消息就至关重要了！ 必须留这些人住宿，以便打听使臣出使北狄的真正意图！既如此，那前面的三拨人马要求住宿也就没有理由拒绝了。 苏澜正在绸缪，这时，先前发出磁性嗓音的男人又道：“我们也要住店！” 苏澜循声望去，只见花白胡子老头的马旁，站着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子。他牵着一匹白、棕相间的高头花马，身形高大魁梧，棕黑色的头发蜷曲成大波大浪，披散着长达腰部，在晚风中不停地飞扬，显得不羁奔放；粗浓的眉毛下，有一对深邃的鹰眼，眼珠竟然是浓浓的黄褐色；眼中既有小儿不谙世事的天真纯洁、甜萌乖巧；也有青年的热情似火、骄狂不羁；更有老狐狸洞察人心的处处算计和狡猾多疑；既有天之骄子俾睨天下的雄心，更有豺狼虎豹的残酷凶狠。特别是，当他扫到身旁的花白胡子老头时，刹那间还闪现出厌恶嘲讽、冷漠凶残以及浓浓的不屑不齿、不耐不甘的神情；不过很快被巴结奉承、隐忍蛰伏的眼神所替代，隐隐还有对未来动荡命运的恐惧、惘然、焦躁和不安。他的牙齿洁白整齐，与其说是皓齿荡漾笑意，不如说是野兽的獠牙森然。他穿着一件棕色云纹缂丝长袍，腰间褐色鞓带上挂满了各色物件，有玉钩、玉珏、匕首，还有一把长长的弯刀藏身皮鞘。他脚穿一双褐色的高筒皮靴，显得挺拔傲然。这身棕褐色行头，给人感觉就是草原上的一匹野狼幻化成人形，浑身散发出兽类的性感、狡猾、隐忍、阴险和狠戾——这些矛盾的特质居然在他的身上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苏澜有一种怪异的感觉。用一句话总结，这人就是披着羊皮的狼，随时都会露出獠牙！更确切地说，他此时还是囚徒，将来必定是草原的主宰！而且，苏澜有一种棋逢对手的感觉。 苏澜仔细打量，突然吃了一惊。这位青年的长袍居然是左衽！即前襟向左掩，完全不同于大成百姓的右衽！大成中原民俗，只有死者和少数民族才穿左衽！ 显然他不是死人！那么，他就是异族分子！难怪，他的棕黑色头发卷曲披散，还有一双黄褐色的鹰眼！这叫披发左衽，异族另类！ 苏澜还发现，队伍中披发左衽的竟然还有三人！既有年老华发佝偻者，也有沉稳老练的中年，还有英气勃勃的青年！他们紧紧围绕在他的身旁。显然是他的仆人和保镖！ 苏澜恍然大悟！这是一个大成使臣及其扈从，正在护送一位北狄青年及其仆从前往北狄啊！只是，送去为王，还是送肉上砧板，并不明了！ 之前，苏澜从未听任何人跟她提过，大成有这样一个异族青年存在，就连诚王殿下也从未提及！ 苏澜不由警铃大作，心生戒备！ 这时，又有一个年轻娇糯的女声道：“我们也要住店！” 原来，在这帮人的旁面，还有一拨人马。那是十来个女扮男装的年轻女子。其中两人身穿劲装，牵着骏马，看起来很是拉风。奇怪的是，她们的着装统一，都是头戴窄沿斗笠式毡帽，身穿绣有宝相团花的圆领窄袖红锦袍，腰系镶珠嵌玉的皮质白腰带，足蹬长筒牛皮黑靴。 苏澜还发现，她们手上都拿着一根长近两米、色如白玉的木杆，顶端弯曲彷如月镰，把手处还有白色的、纳着精美图案的牛皮套。苏澜不由一愣，这个很像前世的马球球杆啊！难道这两个女子是马球队女队员？可除了京城，马球队女队员在大成并不多见！她们为什么会出现在涞源县城？真是匪夷所思！ 苏澜猜得非常正确，这两人的确是京城一支女子马球队队员，而且都是京城名门贵女。至于她们来到涞源的奇葩原因，不久就会揭晓。 此外还有八人也是牵着马匹，全部是青衣小帽、布履麻袜的小厮打扮。一看就是前面两位姑娘的侍女。她们一个个臊眉耷眼，无精打采，既有跟随女主人长途跋涉、艰辛困苦的精疲力尽和提心吊胆，也有对女主人胆大妄为、一意孤行的行径和做派的震惊不安、无可奈何，也有对府邸老爷、夫人雷霆震怒、无情惩罚和未来的命运归宿的惊恐慌乱和惘然担忧。 这时，马球队员中那位身材丰腴、声音甜糯的娃娃脸女孩走上前来，对着屋内喊道：“我们也要住店。” 几个“小厮”惊慌失措地道：“小……公子，万万不可！” 还有几个“小厮”带着哭腔道：“不能啊，我们得换个地方！不然，老爷、夫人一定会打死我们的！” “费小六的嗓子这是叫鬼捏住了？声音这般小，伙计如何听得清楚！”另外一个马球队员不听劝阻，嚷嚷着走上前来。只见她身材中等，袅娜多姿，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她的一张金形面方脸。 俗话说，宫里无方脸的娘娘。女人若面方，性格属刚强。因为脸方，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冷，如挂冰霜，凛不可犯。而且她的右眼外眼角至发际间有颗灰黑的痣，预示着她的感情容易走上三叉路，交集出好多男女情缘的组合。而且从侧面看，她腮骨过方，似有尖角般向耳后突出。这就是所谓“耳后见腮”的面相！一个女人如果腮骨特别发达，一般脾气郁结，报复心强，而且心狠手辣。另外，她的双眉距离远，预示其贞洁观念比较薄弱，属于墙头草，随风倒，失身早。她的眼睛有点向外突出，类似金鱼眼，代表肝气旺，脾气大。不知为何，苏澜对她总有一种似曾相织的感觉。 果然，那女子沉不住气，一步跨进内堂，沉声道：“伙计，我们要住店，立刻安排！”真是肝气旺，脾气大。只是不知道感情方面是否也如面相预示的那样，男女情缘故事丰富！ 苏澜正在遐想，只听那异族男子无比伤感地哽咽道：“苏小四，费小六，你们另找客栈吧！汉人说，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我们草原也有一句话，苍鹰不能因为眷恋大地而不飞翔！我的灵魂如此卑污，唯独心尖上一点干净的地方永远放着你们！回京吧！查罗在此谢谢你们！门德！” 哎呀妈呀，真是令人作呕！ 苏澜继而又是一愣。查罗，那不是北狄语言，汉语“狼”的意思吗？而“门德”正是北狄祝福平安的常用语！果然，这是北狄的一匹狼啊！ 苏澜无意间一瞥，忽然发现查罗的眼睛、嘴角满是讥讽和嘲弄，透出戏谑、耍弄、挑逗、亵玩的神情。呵，这是用最美丽的语言，传达最虚伪的感情啊！ 然而，这样的查罗居然能让这两个京城名门贵女为之神魂颠倒、如痴如狂！苏小四和费小六激动得泪水涟涟，依依不舍地道：“不，查罗，我们一定要送你出飞狐陉！” 苏澜看到，不光查罗笑了，那花白胡子使臣也笑了。最终两人没说什么，算是默许了。那几个侍女越发惶惶不安。 苏澜打心眼里鄙视，这苏小四和费小六不知是京城哪家名门贵女，真是丢丑卖乖，丧失国格！ 没有时间感叹，苏澜必须做出决定。她不想暴露身份，只想暗地里探查。 于是，她尽量不引人注目，悄悄走进大堂，扫视四周，只见除了几拨要住店的客人，还有金焰和小伙计小贵子，另外还有卞雍、吉贵、十个全园护卫，还有一个高信。 只见先前在东城门那儿看到的三拨人马的头儿，即红衣女子、白衣男子，还有秃头黑发的云上飞曹贵，三人分别坐了一把椅子，他们的手下簇拥着他们，形成三个人堆，分别占据了大堂的三个方位，彼此对峙着。 看到高信也在大堂上，苏澜马上知道，红衣女子和曹贵为什么会执意要在此住店。至于那白衣男子则面目不清，目的不明，不好判断。 大堂里，三拨人马揪住金焰不放，吵吵闹闹，坚决要求住店。而金焰则强调，这里是货栈，不是客栈，不住宿。可这些人却狡辩说，已经打听过了，这里就是客栈！ 正在争吵不休，这时，那花白胡子老头手持使节跨进大堂。他的手下立刻呼喝道：“肃静，从五品鸿胪寺少卿马澄大人驾到！” 猜得不错！ 大成鸿胪寺执掌“四夷朝贡、宴劳、给赐、送迎之事”，既负责掌管国内所属少数民族事务，也管理与外国通使等事宜。其主管官员为正三品鸿胪寺卿，相当于前世的外交部长。鸿胪寺还设少卿二人。如，出使高丽的平阳伯爵崔宁，就是从五品鸿胪寺少卿。看来，另外一个少卿就是眼前这位马澄大人了！ 从五品鸿胪寺少卿马澄持节出使北狄，是何目的？ 得到实锤，苏澜更加忧心如焚。当下静下心来，且听他讲些什么。 不料，马澄开口就是抱怨：“涞源县令权正怎么就被抓了？驿馆住满了益州新兵，还不肯退出，倒把我们弄得到处找客栈！” 苏澜忽然想起，王腾曾经说，来了一支五百人的益州新兵，他们将护送着粮草去云城，也要去云城服役。看来，涞源转运司的确缺乏库房、客舍，不然也不会将这些益州新兵安排到驿馆。因为驿馆一般只接待朝廷官员。 不过，看来马澄大人认识原县令权正啊！这是什么路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