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殿州惊涛 141、谁是螳螂 谁是黄雀(1/1)

终于来了! 苏澜起身,定定神,出了包间。甘甜紧随。老远就见小郎君段琪跨过大门,走进院子。只见他身着冰蓝色缂丝直裰长袍,外罩牙白色福字团花纹提花缎灰鼠皮大氅,双眉高扬入鬓,双眼笑意荡漾,头戴羊脂玉簪,腰间挂满了羊脂玉佩、玉珏、腰封等,看上去姿容清绝,风流倜傥,人人都禁不住赞他一句公子无双。哪知道,其实这公子是个无情的。 苏澜迎上前去。因着男装,所以她大大方方地抱了一下拳。段琪愣了一下,笑道:“原来是小公子你啊!” 苏澜也笑了,道:“小郎君驾临,蓬荜生辉!” 段琪指挥几个仆人搬进来一大盆金钱橘树。不过那几十个金黄灿烂的就不是金钱橘,而是黄金打造的金球! 苏澜笑道:“这怎么好,破费了!” “一点心意!”段琪一笑,指着院子里挂着的对联,笑道:“这定然是公子的主意,确实精妙!” “小巧罢了,小郎君见笑了。”苏澜也笑道,却是笑意不达眼底。 两人寒暄几句后,苏澜道:“小郎君,我们不妨找个地方单独聊聊?” 小郎君听了,示意旁边人不要跟来。两人进了一间囤着干货的库房。苏澜让甘甜在外面守门。 苏澜这几日一直在分析段琪的性格特点。他好色好财,无情无义,狡猾奸诈,欲壑难填。但是骨子里还是胆小如鼠,外强中干。属于那种志大才疏,欺软怕硬的人。反正自己不是吉迪,不是美娘,没有什么忌惮他段琪的,反倒是段琪有致命的错处捏在自己手中。一句话,要把他搓成圆的,他就不可能是方的!也正因为如此,老爷子才让她帮忙,想办法敲打段琪! 因此,苏澜决意快刀斩乱麻,要给他一个下马威!于是冷笑道:“小郎君很不够意思,居然让褚望来威胁我!” “什么?”段琪吃了一惊,道,“这不可能!” “不可能?那他为什么几次三番在路上拦着我,说是你让他来找我收钱?!”苏澜喝道,“昨日还在火锅城门口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是为何来?” 小郎君眼神闪过一丝不安,马上镇定下来,道:“那是他个人行为,不干我事!” “呵呵。我记得,你求我办的事情,我可没有一字食言!怎么,我的事情,你一定要阻拦?”苏澜的眼睛闪过一股寒芒。 “难道是,香皂?你如何知道?”小郎君既震惊又害怕,短短时日,苏澜居然在全园楔了钉子?! “我不管你的事,你也休管我的事!”苏澜道。 “我知道,我没有管你的事。”段琪赶紧道,“小姐一定是误会了!” “但愿是我误会了!”苏澜冷冷地道,“你只需记得,不要惹毛了我!我若想要你今天滚蛋,你一定看不到殿州明日的太阳!” “小姐,你……”小郎君脸色有些发白,心脏也砰砰乱跳。 “大家都是为了赚钱。既然我给你行了方便,你是不是也应该有所回报?”苏澜道,“马上促成香皂工厂的事!”说着,苏澜转身,拉开库房门出去。 小郎君紧随其后,解释道:“小姐,你一定误会了,是美娘她……” 苏澜回过身,一把扯下他腰间的羊脂玉佩,丢给甘甜,道:“三日之内,我要好消息!否则……”苏澜一个眼神,甘甜双手一使劲,羊脂玉佩成为齑粉,洒在地上。 小郎君顿时成了软脚蟹,瘫坐在门边。 其实,段琪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坏了苏澜的好事。更何况,时辰未到,他也害怕苏澜告发。只是本能地想着,这些好处是全园的,将来就是自己的,他不想苏澜来分一杯羹。而更重要的是,自己在全园说话,苏澜不可能知晓!哪知道,苏澜这个官家小姐,不仅背景强大,后台硬实,而且聪明透顶,手眼通天,绝对不是他能够挑衅的! 不由心里有些后悔,不该在美娘面前说苏澜的坏话。也是,全园富可敌国,苏澜来挖一锄头,那就让她挖吧!反正一锄头也挖不了一个金娃娃!段琪认命了!其他的,就熬吧! 苏澜来到刺桐花包间。林氏说:“澜儿快坐,大家肚子饿了,就没有等你!” “等我干什么?你们只管吃!”说着,苏澜给珠儿夹了好多菜,道,“这几日太忙,也没有接珠儿来玩。等我们搬家了,请了先生,珠儿就一起来上学堂!” “上学堂?珠儿也可以上学堂?”李旺娘都蒙了,“我们这样的人家,女孩儿上学堂,别人不说吗?” 苏澜道:“你只管问珠儿愿不愿意!别人说什么用不着在乎!是不是珠儿?” 珠儿眼巴巴地望着她娘:“娘,我想上学堂,想听姐姐讲故事。” “好!”苏澜道,“到时候,我们专门排出一个故事课,我来给你们讲故事!” “哇!”欢呼声几乎掀翻了屋顶。 这时,苏澜听到院子传来欢声笑语,知道,这时大家吃欢畅了,喝欢畅了,要挥毫作对了。于是带头走了出去。 好多食客都抢着往彩绳上挂自己的杰作。苏澜也兴致盎然地去欣赏那些对联。 上联:吃了不想走下联:走了还想吃 第一副对联就让苏澜畅快地笑出了声。她接着往下看。 上联:一锅容四海下联:五味煮八鲜 上联:不求倾倒少数下联:旨在麻翻大众 上联:一般一般辣的我喜欢下联:不错不错辣的很正点 苏澜又笑了,赞叹这对子很接地气。她接着往下看。 上联:山珍海味下联:好吃不贵 上联:走南北食东西下联:品美食掌乾坤 上联:四方朋友高满座下联:兄弟姐妹大团圆 上联:应有尽有下联:随吃随上 上联:英雄不分男女老幼下联:火锅不论春夏秋冬 上联:不闻人间烟火但食人间美味 上联:此味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上联:熊熊烈火烧出天下美味下联:滚滚沸水煮尽人间佳肴 …… 苏澜感叹这些对联不错,但是字就很一般了。 不一会儿,凤梧笑嘻嘻地来禀报,斗字的结果是,第三名是小郎君段琪;斗联的结果,第三名居然也是段琪。他的对联是“不求倾倒少数旨在麻翻大众”。 苏澜听了好笑,也不知道那几个学究评判是怎么判的,竟然将这个对联评了一个第三名!不过,一个“麻翻大众”足可以看出段琪还真是野心勃勃! 凤梧还说,现在外面,几个学究和几位斗字、斗联的获奖者,正在商议,要见见没有参与斗字、斗联的隐姓埋名的高手。 苏澜想了想,道:“不要泄露我的行藏。就说此人早就退席了。按照规定给所有获奖者奖励。段琪有两个八折,要么今天给他一个六折,要么下次再给一个八折,任他选择!另外,所有对联全部抄录下来,留待以后京城用。” 段琪因为斗字、斗联都得了第三名,正在那里踌躇满志呢,还想着看看这个没有参与斗字、斗联评奖,可是又获得大家一致好评的是怎样的风流人物,竟然能够盖过他。不料主人来说,客人留下字和联后早就已经退席走了。几个老学究深感遗憾。段琪忽然恍然大悟,莫非这字和联是苏澜留下的?当下不禁意兴阑珊、索然无味了。 出了回凤楼,段琪乘上马车,离开芝麻街,欲回全园。他可是代表全园来的,自然要回去禀报回凤楼开业的情况。 马车辚辚作响,段琪陷入沉思。走着走着,马车忽然停了。 段琪顿了一下脚,问道:“怎么回事啊?” 车夫小心翼翼地道:“小郎君,是褚望公子拦住了车!” 段琪一听是褚望拦车,顿时火冒三丈,道:“我正要找他算账呢,让他上来。你避一下。” 一会,灰头土脸的褚望上了马车。一上来,褚望的双手就在段琪的身上一通乱摸。没有收到东西,褚望作色道:“怎么,你家那几十个金球做的金钱橘,你怎么就没有摘下一个、两个金球来?” “你以为那金球是挂在金钱橘树上,可以随便拿下来的吗?”段琪怒道,忽然,他脸色一变道,“怎么,你在监视我!” 褚望阴恻恻一笑,道:“我在监视那个小娘皮!”说着,他的手摸到段琪的腰间,手一使劲,段琪的羊脂玉珏就被扯走了。嘴里还唠叨道:“这么小气,今天怎么只带了一个玉珏?玉佩呢?” 想到玉佩被苏澜抢走,又被苏澜的女仆搓成了齑粉;现在连玉珏也被褚望抢走,段琪不禁大为光火,道:“回回见面,你都要抢我的东西……” “你的东西?”褚望揶揄道,“你不怕我向美娘告发?你的东西就会化为乌有?” “我的东西化为乌有,对你有什么好处?”段琪反唇相讥道,“我早就告诉你,不要去讹诈那位将军家的小姐,你为什么不听,还要半路拦截要钱?告诉我,你昨天去回凤楼门口干什么去了?” “我?讹诈将军家的小姐?笑话!”褚望轻蔑地道,“当初是谁决定,要讹诈将军家小姐的?” 段琪被人戳穿,恼羞成怒,道:“开始不知她的来历,知道了当然就要退避!不然,这世上就不会有惹不起躲得起这句话了!” “惹不起躲得起?”褚望耻笑道,“照你这么说,吉迪老爷子你也惹不起,可为什么不躲,偏还要去惹啊?也不知道,当初跪着求我帮忙赖上美娘的人到底是谁?” 段琪惊慌失措,捂住段琪的嘴巴,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这不是等你吗?”褚望转了话头,痞痞地道,“我不来,怎么要得到东西?”说着,晃了晃玉珏。 段琪没好气地道:“我劝你,离苏小姐远一点!从三品将军家的小姐,从四品知府的外甥女,不是我们惹得起的人物!我都后悔死了,就因为多说了几句话,她就盯上我了!”说着,把苏澜想跟全美娘合伙开香皂工厂,却被自己打破嘴的事情说了。“如今若是不按照她说的做,我就要被她赶出殿州了。” 褚望听了,先是一呆,然后眼珠滴溜溜乱转,最后笑道:“小郎君,你的机会来罗!” 段琪怒道:“回回都说我的机会来啦。可是,现在,除了我把自己的儿子毒傻了,什么都没有办成,就连阿奴想开一个绸缎庄的事情都黄汤了!” “那将军小姐想把你赶出殿州,你就先下手为强,把她弄死,一劳永逸!或者,再不济,把她跟美娘一起,毒得生不了孩子,没有了子嗣的指望,将来就是个废物点心,不就万事大吉了?!到时,美娘再无所出,全有又是痴傻的,这全园迟早不就是阿奴肚子里的孩子的吗?你还可以把下毒的事情往那苏小姐身上一推,让她万劫不复!”褚望笑道,“她们不是要去吉家铺吗,那可是我婶娘和几个表兄弟、表侄儿的地盘,到时候……”说着,他在段琪的耳朵边上嘀嘀咕咕起来。 “不行!”听了褚望的话,段琪吓得脸色苍白,“你这计策也太毒辣了!她那个女佣武功高绝……” “我知道!她的马鞭耍起来,可不得了,那是真正的鞭辟入里!可武功高绝又怎么样?我们下的毒那可是神不知鬼不觉……”褚望道,“一旦事成,全园就完完全全属于你了!到时候,我的回报可就不是十艘海船了!” 看段琪犹豫,褚望道:“你知道惹不起躲得起,可否知道,这世上还有一句话,叫做无毒不丈夫!” “好!可是,事情你一定要给我办成!”段琪狠下心来。 一个利令智昏,一个巧舌如簧,两人几里咕哝了好半天。 褚望下车前,又死皮赖脸地向段琪要钱:“这可是要命的事情。没钱,谁愿意提着自己的脑袋给你做事?” 段琪没奈何,最后从鞋子里面掏出一百两银票。褚望也不嫌脏,拿起银票放到嘴边打了一个“啵”。 待褚望走远,段琪恶狠狠地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旦事成,看我不首先就灭了你!” 可他不知道,褚望也望着车马远去的背影,骂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旦事成,看我不首先就灭了你!” 只是,他们并不知道,谁是螳螂,谁是黄雀,还真不由他们定论。 因为想着明日新房要安装水暖,得回家准备。苏澜也无心闲逛,就准备找凤梧打个招呼后告退,正好也有些事情要嘱咐他。 华松告诉苏澜,凤梧正在账房核算中午的营业收入。苏澜就找到二楼靠里面的账房。正准备敲门进去,就听到里面传来凤梧的声音道:“……反正我心悦你的心意不变,你什么时候跟你娘说了,我回家请媒人来上门提亲!” 苏澜一愣,咦,难道凤梧已经有了心上人? 只听一个女声道:“你也知道,我心悦你。可是,你说将来要到京城开酒楼,若是嫁给你,我岂不是也要去京城?那我娘一个人留在殿州,孤苦伶仃怎么办!”竟然是秋嫂的女儿秋芳的声音。 苏澜一愣,凤梧什么时候跟秋芳对上眼了?不过,这两人还真是般配!秋芳虽说不是很漂亮,但是非常能干,之前她和母亲开着点心坊过生活,还能照顾几个穷困的亲戚。 就听凤梧说道:“到时把岳母接到京城跟我们同住就是了。” 苏澜听了一乐,还没怎么着啦,岳母就叫上啦? “可你是长子,哪有不管自己娘亲,却要管岳母的!再说,我家跟你家没法相比,你家开着那么大的酒楼,我家原来还有个点心铺子。可现在,说穿了,就只是个租户……” “哎!”就听凤梧叹口气道,“我们两家都是商人,没有谁高贵,谁卑贱!我爹是极好的人,他不会嫌弃你的。我娘只是受不了打击,才疯疯癫癫……再说,有事咱们两家人多多商议呗……” 苏澜很理解这两个人。若是凤梧留在殿州,自然对这两家都好,凤梧既能照顾岳母,秋芳也能照顾好婆婆。可是自己在京城的事业一时间还真的不能离开凤梧! 苏澜悄悄退了下来,把时间和空间,幸福和烦恼都留给这对年轻人。看来,秋芳有后顾之忧。不仅是母亲养老的问题,也有今后谋生的问题。也是,之前还可以忙着做点心,可现在点心也不做了,她和母亲除了帮帮酒楼,就无事可做。而且,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的原因,秋嫂和秋芳母女才没能继续开点心坊的! 苏澜和大家出门,上了马车,准备回家,心里还在想着,怎么帮秋芳一把。 车马缓缓行驶。望着芝麻街两边的店铺,看着那些酒楼、绸缎庄、绣坊、首饰店、点心坊一一往身后退去。等一下,点心坊?苏澜忽然喜上眉梢,对啊,秋芳本来就有做点心的手艺,之前家里就开着点心坊。如果再学会做蛋糕、面包等西点,岂不是更好?将来无论是在石寨港开店,还是在京城开店,那都是吃饭的手艺,赚钱的本领!更可况自己已经跟童野世子约好,要在京城开一个蛋糕房,缺的就是人手,不如把秋嫂和秋芳都培养成西点能手?而恰好家里的烘焙炉和烤箱都已经修好了! 苏澜当即松开了眉头。她喊了一声,甘甜立刻停了马车。 其他人留在马车上,苏澜带着甘甜重新回到回凤楼,找到秋嫂,说了自己的打算。 秋嫂正忙着收拾中午开业的残局。听了此话,当时就激动不已,道:“小姐,我们真的能够学到新的手艺吗?还可以重开点心坊,还能够把点心坊开到京城?” “当然!”苏澜道,“你们母女先来我家学习,然后,一个月后,就可以跟凤梧一起去京城开蛋糕房。那边,凤梧和童野世子会关照你们母女,再安全不过!你跟秋芳可以先商量一下。觉得好,就可以到我家来学习。因为我家有专门的炉子。对了,你们家之前做点心的师傅,年轻一点的,愿意学的,也可以一起来学!” 秋嫂激动得恨不得马上答应,到底忍住了,毕竟还要征求女儿的建议。 路上,苏澜想起一件事情来,道:“姨母,珍姐姐,春红姐姐。我这里还有一点土豆的芽苗,不多,只够我们三个庄园每个种上一亩、半亩的。如果想种,我们就早做准备,毕竟要整地施肥!有了这一亩、半亩土豆收成,就算是留出了种子!” 林氏和刘珍、春红听了就笑道:“太好了,我们正准备跟你说这个事情,又恐怕上、下李厝的土豆芽苗不够种啊!” 苏澜很高兴,笑道:“我还没有来得及说呢,昨日在汉马那里,我又淘换了一点土豆。”她说道,“姨母,既然如此,那就让几个庄头明日都过来,把如何整地的册子也给他们看一看。还有,我想让张轩给我做庄头,珍姐姐同意吗?” 刘珍道:“林谦的人确实不能用。张轩不错,做你的庄头再好不过!” 回到蚵壳屋,老远就看到门口居然站着张皇不安的张进和张轩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