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无始而终·上(吾ⅹ情)(1/1)
“三十年了吗……” “父亲。” 这是这是司钰不知道几次听到自己的父亲望着庭院说出这句话了。 已经好多年了,自己也已经十一岁了,还是很好奇,为什么父亲每次来总要感慨时间,但自己不敢问。 “……功课可完成了?” 司钰不敢看父亲那双锐利幽深的眼瞳,下意识逃避。 自己其实和父亲不熟,父亲公务繁忙,甚至不怎么回来看自己和母亲。 自己平日里也就同母亲一起生活在这方方正正的院墙里,对于自己这个相较于陌生的父亲,感觉也没多少亲情可言。 “写……写完了。” “孩子,为何怕我?” 无情看着自己眼前这只身板站的笔直的黑灰色小狸猫,看到他脸上红色的纹理以及那双明黄色的眼瞳,眼中神色不明。 “没有怕父亲,只是敬畏,我很崇拜父亲,您可是大家口中的好判官!是我的父亲,我骄傲还来不及呢。” “好判官……” “你觉得我这个父亲算是一个称职的父亲吗?你的心中可有怨怼?” 司钰低头沉思着,回道: “嗯……我觉得,父亲要先是一位好判官,其次才是一位父亲,所以父亲不要感觉冷落了我和母亲,我们都明白!父亲有使命在身的!” 忽而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司钰小心翼翼地抬头,观察父亲的神情,却见自己的父亲眼中并没有多少笑意。 但这的确是父亲第一次笑,哪怕面对母亲,父亲都从未笑过。 “父亲……” “你可知本官叫什么?” “大家都叫您无情宗主,您真的无情吗?” “……有只猫同本官讲,说本官名叫无情却并非无情,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我不知道。” “……” 无情眺望远处的城楼,渐渐出了神。 “父亲,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讲。” “您为什么总是望着城楼的方向发呆呀,登上去看不是比在这四四方方的院墙里看好多了吗?” “因为……本官不想看……” “不想看?” 不想看什么? 总感觉父亲的话很有深意哎! “回去吧,快到午膳的时辰了。” “父亲要一起吗?” “你先去,本官稍后就到。” “好!” 司钰高兴地小步跑着离开了那院子,朝着自己母亲的院子跑去。 “母亲!” 石桌前灰色毛发中夹杂着暗纹的猫抬起头,眉目柔和。 “阿钰回来了,你父亲……” “母亲,父亲笑了!” 司若脸上流出惊讶的神情,问道: “他因为什么笑的?” “我说父亲先是一位好判官,其次才是一位父亲!” “……” 司若张了张嘴,没说什么。 “母亲,怎么了?” “啊,没什么,只是想起来……饭要糊了!” “啊!!!” “父亲要留下用膳呐!”司钰惊呼出声。 “什么?!他要留下!?” 自从那次之后,他好像从未留下用膳吧。 想想已经十一年了…… 那件事,可不能全怪自己。 若是你不愿,又何必呢…… 我这么做,只是为了司家血脉可以延续,对,仅此而已! 唉,无情啊,你真不值得被爱,因为你的心,太冷了。 ———— —— 用完午膳,司若和无情一同在庭院中喝茶,司钰则在屋内温习功课,两猫谁也不说话。 司若端端正正地坐在了石桌旁,抿着茶,忽而抬头看向无情,问道: “听说要大战了。” “是。” “你……注意安全。” “本官不会再回来了。” “别说丧气话。” “本官早已没了牵挂,就此离去有何不好?至于你和司钰,大战之后,就离开判宗,过你们的生活吧。” 司若将茶盏摔回桌子上,水滴四溅。 “我,还有司钰,不算你的牵挂吗?!” “本官说过了,我只保你一生无臾,至于剩下的,你不该动不该有的心思。” 司若握紧拳头,复又松开, “你是真的无情吗……十三年了,你就真的……对我们母子,毫无……” “从未动情,何来亲情。” “……” 司若跌坐回石凳上,不可置信地望着对面的猫,复又自嘲般笑了。 是了,这夫妻演了十三年,也只是一场戏罢了…… 无情眉头蹙起,有些不悦, “本官说过了,你的家族为助本官肃清判宗而被灭,你的父亲临死之前将你托付给本官,本就是一场交易……情爱二字,属实是玷污了你司家女子的身份。” 本就是一场交易,是自己动了情,又有什么立场去质问他…… “那我最后问你一句,十一年前,你是有意,还是无意?!” 到现在了,我仍旧不信,你若不愿,我如何能在做的成那件事啊! “本官说过多次了,有意,又当如何?” “果然……如此便是我自作多情。” 既然如此,你我都可以直接抽身离去,如此……也挺好的…… “无情啊无情,如此也好!” 司若站起身,躬身行礼。 “司家司若多谢无情宗主多年照顾,父亲遗愿,你做到了,从今以后,天涯陌路,再无相见之日!” “如此甚好。” 无情正视了一眼同自己夫妻十数载的猫,叹了口气。 “好了,你走吧,大战之后……” “大战之后,还希望你能替我完成一件事。”无情突然开口,打断了司若的话。 司若很是诧异,又将茶盏扶了起来,给自己倒了杯有些冷的茶,翘起腿,把玩着手中茶盏,问道: “何事?不会是你心中那猫吧?” “哎呀,我还是头一回从你脸上看到这个表情呢!” “你倒是真放得开啊……” “那是自然,当了十多年深宅妇女,许久不曾像先前一般跳脱肆意了。” 果然,司家猫都是正直忠烈之辈,女儿的心境自不会是深宅妇人,心境通透,拿得起放得下,也了却自己一件心事。 毕竟司若也付出了真心,可惜,自己早就无心无情了…… 若是她再做纠缠,便真是为自己欠下一笔还不起的债啊…… “她是不是已经死了?”司若问道。 “死了,三十年了……” “哦?!让我想想……啊,是他呀!” “当年他的尸体消失了,想来是被你带走了吧,若没记错,今日是他的祭日。” “……” “好了,你走后,我一把火将宗宫烧了可好?” “勿要伤了弟子。” “那是自然。” ———— —— “大人,您要用晚膳吗?” “不必,下去。” “是。” 烛龙和句芒感觉自家大人的性格越来越捉摸不透了。 处理完案件就待在自己房间里,夫人和少爷那边也不怎么顾,只是偶尔去一趟。 但也不知为何判宗都在流传自家大人与夫人伉俪情深,相敬如宾,甚至孩子都随母姓,这在判宗是史无前例的事。 可是事实好像并不是他们看到的那个样子。 “酒可买来了?” “是。” 烛龙将一提酒水递给无情,却见无情蹙起了眉头。 “大人……” “算了,你们将公文放在书案上,我亲自去一趟。” “那……” “不必跟着。” “是。” 见无情走远,烛龙句芒小声谈论起来。 “话痨,大人不是不喝酒的吗?” 烛龙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道: “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啊,是那位的祭日!” 句芒也连忙捂住嘴。 “傻大个跟着大人吧?现在局势如此危机,着实不该让大人单独一猫出去。” “放心吧,刑天那家伙跟着,出不了事。” ———— —— 无情抱着一壶酒水回了屋子,来到书架前,轻轻地抚摸两柄刀。 按动暗格的开关,书柜缓缓移动,台阶一直通向地下,四周的墙壁和地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 无情呼出一口气,踏了进去。 缓缓走下长阶,只见地下有两间密室,一间屋内冒着寒气,无情按动石槽,门缓缓打开,走了进去,眉间瞬间凝起一层寒霜。 屋内的温度骤降,无情却丝毫没有感觉,缓缓走到一张冰床前,将手中的酒壶放在了上面,轻柔地俯下身,抚摸那张刻在心底的面容。 “陆吾,我刚刚去见了见他们母子,知你心中定然不快,你要是起来,拿刀砍了我也好。” “不对,你巴不得我成家立业呢,现在肯定很高兴吧。” “……” “其实十一年前,我是有私心的,想着让你心中不快,说不定提着刀来找我了,所以我放纵她了一回,给她司家留个血脉也好,也算各取所需了。” “可是你没来啊……” “我在自欺欺人吧,哈哈哈……若是他猫见了,定觉得我疯了。” “……” “陆吾,你知道吗,今日我问那孩子,是否怨恨我?他却说,我首先是一位好判官,其次才是他的父亲。” “是不是很蠢啊,和我一样蠢……而现在的我依旧深信不疑,我是对的。” “你总这么睡着,我也无法,我那惜字如金的毛病都好了,你也不陪我说会儿话。” “……” “他们惧我,你却不理我。” “快要大战了,用不了多久,就能见到你了吧?” “或许你早就离开了,走那么早,早了三十年,可让我如何追的上你啊……” 无情轻轻抚平陆吾的毛发,将那缕白丝轻轻掖进脑后,复又握住陆吾的手。 可是看到那双布满可怖伤痕的手,那不再柔顺的毛发,无情总要疯一阵的。 手轻轻抚上陆吾的胸膛,却感受到布料下满是伤痕的身体,执拗地将陆吾身上袍子裹得更紧了。 无情眼中猩红一片,不知多少次想起那一幕,懊悔,悲愤,总是紧紧地将自己缠绕,将自己拖入深渊。 拿起酒壶无情就朝自己口中灌酒,一口气全喝光了,被呛得眼眶通红。 “陪你喝完了,明年……应该用不了明年了,我不会再回来了。” “我……我先出去了,你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