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赤色彗星下的复生（1/1）

何焱曦站在船头，看着远方的陆地距离自己越来越近，仿佛不是自己朝着它而去，而是那庞然巨物自远洋朝着自己而来。湛蓝的海浪拍打着细腻的沙滩，彗星血红的光芒让沙砾中透明的硅石也反射出星星点点的红光，像破碎的红宝石混在黄褐色的沙子中。 这已经是彗星降临的第八天了。他们花了整整八天才从智人国的东海岸抵达芜洲。虽然原本不需要绕这么远的路的，阿泽他们已经把诡异海的旋涡给解决了，但他们还是认为小心为妙，冷不丁又冒出来一只什么海怪的，一船的人就都得葬身海底。 回想起启程之前，他都觉得一切显得那么的不真切。就在那天早上，哈卡里小镇的所有人都看到一条拖着长长红色尾巴的巨龙从哈卡里雪山的山巅探出头来。精灵文化研究联盟的老人们用颤抖的宛如从上个世纪传来的声音诉说着这是那颗聚集了所有精灵亡灵的红色星星从遥远的宇宙回来了。 自从空天市之战后，这个联盟就变得越来越神神叨叨。似乎不再是单纯的研究古代遗迹和文化的学者了。他们中很多人摈弃了现代的装扮，用一块暗红如血的麻布裹着身体，不修边幅，一副苦行僧的模样。据说是从千岳岛考察归来的学者们把这种“异域风情”带了过来。但是带回来的可不只是这装扮，原来的学术讨论会变成了圣歌和祷告。一群穿着红袍的人坐在冰冷的地上，口中念叨着听不懂的词语。只是，何焱曦也不知道他们是在向什么祷告。 更糟糕的是，就连自己的父母也跟着邻居一起加入了他们。自从姐姐遇难以后，他们破碎的心已经濒临崩溃。那一晚的黑影彻底让父母信仰上了未知的力量。 这也是何焱曦站在这艘船船头的理由。 “不仅仅是你的家庭，我们整个国家都陷入了巨大的危机之中。科学变成迷信，宗教摇身一变成为真理。如果要想让所有人的生活恢复正轨，我们必须寻求足够解决这些躲在影子后捣乱之人的力量！据我们所知，你的胡阿狸老师是我们最大的希望！”来访的一男一女如是说道。 “科学家也会寻求魔法师的帮助吗？”何焱曦知道联合调查小组，也知道他们被人称为杀手科学家。 “科学追寻世界的真相。如果这个真相是魔法，那科学家和魔法师不也是同样的词语吗？”女人说道。 “或许你曾听过一句话，太过先进的科技对于初次见到它的人而言都与魔法无异！”男人补充道。 何焱曦没有过多犹豫。他在那条“红色巨龙”完全占据天空中心之前便已经乘上了联合调查小组的车。陆路换铁路，最后换成水路，终于在八天后抵达了芜洲。 “这可是人类少有的壮举，直到两个月前，这片大陆还是我们的禁区！”景浩顺着轮船侧舷的楼梯走了下去，一双脚踩在柔软又踏实的沙滩上，留下了两个脚印。 “但能抵达这里可不是我们的功劳！”王若筠跟随着景浩下了船，海浪已经抹去了景浩的那一双脚印。 何炎曦跟随着他们二人，朝着陆地上走去。随行的船员有几个拿着武器的警员，是隶属于联合调查小组的警备力量。芜洲之所以是人类的禁区，可不仅仅是因为诡异海。这片大陆本身对于人类而言就不友好。传闻中那些吃人的怪物和邪恶的巨龙都生活在这里。 大家都绷着神经，提防着任何可能的袭击。 海风吹拂着前方的森林，将一股微弱却又清晰的血腥味送进了这行人的鼻腔中。何焱曦只觉得这股血腥味让他瘆得慌。再看脚下那反射着彗星红色光芒的沙砾，他突然感觉这些不是反光，而是真的被一场漫天的血雨浇灌过。 “胡老师他们会在哪里？”何焱曦加紧了步伐，尽量站在警员的中间才能有些安全感。 景浩没有回答，而是突然放慢了步伐。他伸出手示意大家小心。 何焱曦看向前方，是一些安营扎寨的痕迹。早已熄灭的篝火，还未燃尽的木柴，石头堆成的凳子……像是有人露营后又离开了。 “看起来应该是一群兽人。”王若筠俯身从那些木柴上拾起几缕毛发，“这赤红色的毛发和胡老师的倒是很像，会不会是他们之前在这里扎营？” “木柴都已经受潮很严重了，但这几天可一直没有下雨。说明他们应该离开这里有一段时间了。别忘了，他们可是有船的。要是开船去别的地方，那我们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景浩略微皱着眉，思考着下一步的行动。 就在这时，前面的森林中传来了些异动。像是有一群人在里面拨开树丛往他们的方向来了！景浩作了个手势，警员们立刻分散开，将枪口对准了森林。 何焱曦也紧张地看着前方。 在树丛一阵抖动后，果真有东西从里面走了出来。不是一个，而是一群。它们形态各异，有的像人形，有的又像野兽，还有的圆圆的一团，说不出具体的形状。但不变的是，它们身上都劈里啪啦地闪烁着电光。 景浩和王若筠对视了一眼。 “电精灵？”王若筠不太确定地说道，“有点像书上记载的电精灵。” “人类？”为首的那个精灵惊呼了一声，“和石虎一般的人类！” “石虎？你们是说欧阳检察官的儿子欧阳石虎吗？”何焱曦立刻往前迈了一步。 “你们认识他？”电精灵狐疑地问道。 “不仅仅是认识，但似乎也仅仅只是认识；虽然仅仅只是认识，但又远比认识更深刻……”何焱曦想着自己和检察官似乎确实没有深的交情，但是谁又没有欠检察官他们一个永远还不上的人情呢？ 电精灵们的表情更加疑惑，甚至全员往后退了一步。 “你们好！”王若筠见这个大学生再说下去怕是要把唯一的机会给浪费掉了，便立刻开口道：“我们是人类，你们或许知道我们，就住在海的另一边。之前阿泽和虎落他们帮助我们打败了赛博人。如今我们遇到了更大的麻烦，是想来寻求他们的帮助的。他们搭乘的船也是我们提供的，所以我们知道他们来到了芜洲。” 一听到赛博人，电精灵们纷纷低头沉默了。 王若筠倒吸一口气，害怕自己说错话了。 随后，那群精灵们聚在一起发着吱吱的电流声。何焱曦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们在加密通话。 终于，为首的电精灵朝着他们走了过来，“人类，我们不能确定能告诉你们什么。因为阿泽他们不仅仅是你们的救命恩人，也是我们的。如果你们愿意，我会把你们带去我们族长那里，她将决定要不要告知你们真相。” 这下，换人类方聚在一起嘀咕了。 虽然抉择很艰难，但最终景浩还是决定跟随电精灵们一起去见一见他们的族长。 电精灵们便带着何焱曦他们穿过了魔物森林。这一路并不太平，长着獠牙的巨大蠕虫差点把何焱曦撕碎，而王若筠又不小心掉进了爬满甲虫的大坑里，妖艳的花朵散发出令人致幻的花粉，而随风摇曳的树枝下一秒就能刺穿一个人的胸膛。要不是电精灵们带路，他们肯定得在这片森林里全军覆没。 他们抵达电精灵部落的时候，太阳已经滑到了西方。部落里的精灵们都好奇地打量着这帮外乡人，但也只是多看了几眼，便忙于手中的事情。 何焱曦发现部落中有很多断壁残垣，而那些精灵们正在认真地修复着这一切。在部落的正中间，那棵高不见顶的巨树下，已经屹立着好几栋崭新的建筑了。其中一座有着尖尖的塔顶的建筑便是他们的目的地。 “族长，有一群人类，想要找虎落他们。”带他们前来的那个电精灵对着端坐在建筑中心的族长说道。 族长慢慢地起身。何焱曦这才发现，族长的面前放着一个小台子，而小台子上面是一堆赤色的土壤，土壤中半掩着一颗宛如蓝水晶般纯净的石头。小台子周围放着一圈的水杯，里面满满的蓝色液体。 族长转过身来，审视着他们，许久都没有说话。但何焱曦总觉得自己的头皮发麻，即便不看着族长，那种酥麻的感觉也未曾消失，就好像有一台扫描仪正对着自己的大脑一般。 “尊敬的族长，我们想要……”景浩也忍不了这种感觉，他开口试图表述他们的意图。 “我知道。”族长淡淡地说道，然后又转过身，坐在了地上，对着那块蓝水晶一般的石头。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是答应还是拒绝。 但只听得一声关门的响动，他们再回头，却发现带他们进来的电精灵已经离开了，且把入口的门关了起来。警员们立刻端起了枪，但枪支全都朝着族长飞去，从她身边掠过，落在了墙角处。 何焱曦现在连大气都不敢出，心里想着自己今天肯定要交代在这里了。 “你们想要他们替你们，人类，解决麻烦。上一次，他们替你们解决麻烦的代价是石武的手臂，为了治疗他的手臂，他们来到了这里，却再次遭遇了你们制造的赛博人。而在这里，他们身上更是伤痕累累。”族长突然说道，可声音像是直接注入了他们的大脑中一般，“他们不是救世主，只是一群疲惫的旅人，去往未知的前方，试图疗愈自己身心的伤。我有什么理由让你们再去打扰他们呢？” 景浩答不上来，王若筠也无话可说。 何焱曦想起了那天，“姐姐”的影子来到自己家中的那天，那个贴在地上犹如一滩烂泥的影子，还有父母脸上那僵硬得像陶人一般的笑容。 “不是我们的麻烦。”何焱曦抬起头看着族长的背影，“是这颗星球上所有生灵的麻烦。” “小子。”族长语气未曾改变，“即便如你所言，这颗星球上的所有生灵都有麻烦，那为何是他们？你们只不过在快要溺水之时偶然间抓住了岸上的小草，将它弄得伤痕累累后才爬上了岸，便在每次溺水之时，都想要抓着那棵草。但谁去替那棵草修补伤疤呢？” 何焱曦也语塞了。 “小子，我可以替你们传递消息，给足以评判你们的人。我会告诉他们你的担忧，你认为的麻烦是什么，你认为他们能帮助你的理由是什么，你认为的解决之道是什么。” 不知道为何族长改变了态度，何焱曦他们都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但是……”族长话锋一转，忽地转过身来，面对着他们。 “仅能有一个字！三个问题，一个字。”族长笑了起来。 何焱曦瞪大了眼睛，这完全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嘛。用一个字来概括族长的三个问题的答案。 “或许你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那个字，或许神树保佑你能打动这个冷酷的世界，或许你作为阿泽的学生真的从他那里学到了什么。” 族长的话反倒让何焱曦冷静了下来。他闭上眼睛，回想着这半年来，从第一次见到阿泽开始，阿泽老师教给他的每一堂课。不知为何，一段被尘封的记忆突然闯进了他的脑海中，是在深渊银行，自己被劫持时，阿泽给所有人质上的最后一课——这段记忆本来应该被抹去了才对。 他想起来那天自己说：“我们厌恶和恐惧一切我们无法操纵的力量。” 他想起来那天自己说：“绝对的保护根本不存在。我们之所以迷恋上这一切，是因为我们历史上经历的那些失败。” 但阿泽老师是怎么说的？ 何焱曦继续在大脑的深处搜刮。 那时的场景在他的脑海中越来越清晰。 “危机和恐惧，的确也是科技进步的催化剂。但是，化学反应或许有明确的方向，但是历史发展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不同的催化剂，或许会把文明导向不同的未来，也未可知哦。” “其实这是很显而易见的事情。只不过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因为一直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很多事情都会变成理所当然的。我们不会去思考这个东西的存在是否合理，反而会给它们的存在编织借口，麻痹自己。这也是因为我们无法逃离这样的生活。” “你们有最强大的武器，那就是你们的思维。你们不仅仅可以抵制住超脑的诱惑，还可以影响周围的人。就像我最开始说的那样，这是你们的战争！我是一个异乡人，我能做的事情太有限。但是，我也是一名老师，只要能拯救我的学生，哪怕一个学生，那我所做的这一切也足够了。” 阿泽老师的话语回荡在何焱曦的大脑中。 对啊，以前的他们追逐罗兴和超脑，是不是和现在的他们追逐阿泽他们是一样的？对诡异海生物的恐惧，让人类高层出台了惨绝人寰的人造子宫计划，超脑也趁机崛起。但超脑的崛起又导致今年的赛博人危机，把科技的发展生生截断。而如今，暗影入侵人类的世界，新的危机和恐惧，又将把人类的未来导向何处呢？ 归根到底，人类似乎总喜欢从外部寻求稳定自己的力量，而忽略了自己的心中蕴含的力量。阿泽老师不也说了，我们最强大的武器是我们的思维的力量嘛。 思维的力量，心中蕴含的力量…… 何焱曦又想起了父母，那可怕的笑容，还有皈依精灵研究联盟后的种种行为。 内心的力量…… 暗影为何会让父母认为那是姐姐回来了？ 内心的力量…… 阿泽老师作为异乡人为何愿意豁出性命保护他们这群千年前的死敌的孩子们？ 内心的力量…… 如何才能消解暗影的影响？如何才能中断恐惧和未知带来的癫狂和失智？ 何焱曦抬起头，他已经找到了那个字！ 他不必说出口，因为他知道族长能读懂自己脑中所想的一切，这段被封存的记忆恐怕就是族长替自己解封的。毕竟之前在空天市遇到尚杬老师的时候，还聊了许多关于脑电和脑磁的内容。 族长忍不住拍了拍手，“好，即便是我也找不到第二个字来作为答案了，心……” 她正说着，突然前面有了动静。那块纯蓝的宝石在红色的土壤中颤动了起来，旁边杯子中的液体全都被一股力量导入宝石之中。随即一阵蓝色的光芒逼得何焱曦闭上了眼睛。 等他再能睁开眼睛之时，他看到族长的怀里抱着一只水汪汪的老虎兽人模样的生物。 “欢迎回来，晨曦！”族长眼中落下了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