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前尘如梦(1/1)

池羽垂着头久久无言。 沈晏舟就坐在她身侧,伸手牵住她的手。 温热地触感让池羽回过神来,抬眸就对上了他略带担忧的眼神。 她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不过是太出乎意料罢了。 说心里话,她虽然并非是真正的池羽,可她接受这具身体的时候,也切实感受到了那个与她同名的女孩,那些年深刻的绝望。 因此,在知道生父其实是谢家子弟时,她心里有怨与不值。 怨这个男人,分明出身世族,却放任她们母女在小小的尧山城里受苦。 替她们母女不值,看错了人。 可如今真相大白,谢绍永并没有对不起原主母女。 相反,他宁愿叛族,也要娶她为妻。 他是抛下了她们,却不是因为舍不得荣华富贵,而是为了天下大义。 或许原本谢绍永想过,等他支援完被妖魔屠杀的修士与百姓,等这场战事打赢了,他可以回到妻子身边。 奈何天道不公,最终身死魂灭。 妻子没等到他,误以为他抛弃了自己,毅然决然地嫁给了贪图她积蓄的旁人,而后却发现自己怀孕…… 一连串的事,才导致了原主的不幸。 说错,每个人都犯了错。 说对,每个人都做得对。 “池小友,这是谢绍永临走前,留给他母亲的信,自从卦相推算出他的死讯之后,他母亲悲痛重病,不久后也去世了。” 而后十年,魔族再次全面入侵修真界。 谢绍永的父亲,同儿子一样踏上了战场,牺牲在了魔族的屠刀下。 如今的谢家人多数都只是旁亲,是因为当年那一场大战,直系死伤惨重,如谢绍永这般的屋房下,已经空无一人了。 池羽接过谢家主递来的信,那信保存在最新的信封里,但从泛黄的纸页,可以想见过了许多年。 周遭磨损的痕迹,也能看出当初谢绍永的母亲,定然是将这信看了一遍又一遍。 或许她也曾后悔,自己是否不该反对儿子的婚事。 又或者她并不后悔,毕竟儿子享受了谢家的供养,是该回馈家族。 池羽将信展开,其上字迹工整有力,可想而知执笔之人的功力。 “母亲大人,叩禀金安,绍永虽离家,但心中仍挂念着您。” “常言道,真心难得,得须庆幸,我与海棠两情相悦,她既已将余生交付,儿子便不能辜负,还请您原谅。” “边境情况危急,此战之后,我会同海棠住到尧山城中,将来您接受了海棠,便让信鸟传讯,若实在无奈,也不必勉强。” “儿纵有万语千言,如今寥寥几笔也写不尽,惟愿母亲您安康无忧,不孝子谢绍永敬上。” …… 正厅中一片寂静,众人的目光都落在池羽身上。 片刻后,她将那封信收起,问道:“这个我可以带走吗?” 她顿了顿:“我想把它烧给我娘,告慰她在天之灵。” 也告慰原主,她的生父并非是那姓池的负心汉,而是为百姓苍生,战死沙场的大义之人。 她的仇,异世而来的池羽,已经替她报了。 对于池羽的这点要求,谢家主自然不会拒绝。 谢绍永那一房如今已经无人,留着信也没用。 池羽将其收下:“多谢。” 她正欲走,却又被叫住了。 “池小友且慢。” 谢家主起身,他身后的族亲们也都殷切看着这边。 “如今你的身世已明,不知将来有何打算?” 池羽微怔,而后迅速反应了过来。 他这是在问她,既然已经知道自己是谢家人了,那按情理,是不是该认祖归宗。 在场之人没有傻子,也都明白过来。 池羽素来,便是风头无两的存在。 尤其是这回,她擒获东方离的消息,更让各大宗门以及家族,看到了她的能力。 如此种种结合在一起,哪个家族有这样的子弟,都该烧高香。 但偏偏她生于尧山池家那破落户,又与首富王氏的继承人是朋友。 身边还跟着个天才剑修沈晏舟,便是旁人想拉拢,池羽也不见得心动。 有了这层亲缘关系,就不一样了。 但谢家也不敢强求,完全遵循池羽自己的意愿。 其一,当年若不是谢绍永的母亲,宁死不接受那鲛人,她也不会在那破落户家里受尽委屈。 其二,他们未曾教养过她。 谢家能想到的事,池羽自己心里也是门儿清。 她垂下眼睫:“现下我还没有打算,待以后再说吧,今日之事多谢家主,我先回宗门了。” 见状,谢家主也不再多留。 一行人出了谢家的门,池羽兴致不高,一路上沉闷不语。 倒是江九鸣跟谢康年二人,在听了这一番往事后,开始给她排起了辈分。 “谢道友,按你爹说的,池羽的父亲是你爷爷的堂兄弟,那池羽,岂不是你堂姑了?” “……应该是吧。” “之前池羽在凤梧洲,跟晏舟一起做了王家的族老,十一还得叫他俩一声叔伯。” 江九鸣脚步微顿,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我跟池羽是好兄弟,那你们两个是不是也得叫我一声叔父?” 谢康年无语:“你想试试我的剑法精进得如何了?” 王十一微笑:“我刚炼好一炉丹药,也正愁无人用呢。” 江九鸣对上他二人的眼神,打了个寒颤。 惹不起,惹不起。 他选择闭嘴。 归宗的路上,池羽在半途改道了。 她只叫了沈晏舟,其余人虽然想跟过去,但看出她心情不佳,也就各自归宗了。 城郊。 三座坟包坐落在尧山脚下,大小不一,但都立了碑。 碑文之上,刻的名字分别是海棠,谢羽,谢绍永。 池羽把供品一一摆好,将碑上新染的土灰擦干净。 她在坟前,各自磕头。 而后在其中一座碑前坐下。 池羽低声开口,语气里带了些无奈:“你爹虽为大义献身,终归是叛族之人,也没能葬在自己祖坟里。” “谢家主说,就算我现在回到谢家,也改变不了先祖定下的规矩,所以抱歉,我只能拿玉佩信物做个坟冢,让你们在此处团圆。” “你不必担心供奉,我特意在城中寻了家专做白事的铺子,给了掌柜许多灵石,逢年过节都会来给你们上供的。” 她顿了顿,又道:“若我日后能活着,也会来的。” 坟前燃着的香烛纸钱随风而起,似乎在回应着她的话。 沈晏舟看着那块碑上刻着的“谢羽”二字,目光转落在池羽身上,心绪复杂万千。 虽说他早早知道,她并非此界真正的池羽。 时至今日,她立碑着名,便是真正的、异世而来的池羽。 待香烛燃尽,风也停了。 池羽从地上起身,环顾四周,忽而笑了:“舟舟。” “嗯?” “这是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落日余晖,残阳如血。 他们身前的尧山,早就没了妖魔作祟,阴气散去,林中树木郁郁青青,山脚下的良田里还有人在劳作,不远处村落炊烟袅袅。 池羽比划着:“当时我被抬进山里,差点就死了。” “我知道,你还穿着嫁衣。” 想起从前,沈晏舟也露出些笑意。 那时候的他,还天真的认为,自己能赢过池羽,将她玩弄于鼓掌之中。 事实证明,他输了。 输的一塌糊涂,但心甘情愿。 或许从当初第一眼见到池羽,她冲他打招呼那句话,一切就有了定数。 池羽忽地止住了回忆,望向了他,眸中情绪几多转变,到最后成了坚定:“你在屠冥深渊里,同无渊见了面,达成了某些约定。” 沈晏舟听到这句话,从回忆里骤然回神。 他下意识望天,见万里无云,才稍微放心,但对上那双眸子,又不知该如何言语。 池羽喟叹一声:“是为了我吧。” 见他不语,脸色苍白,紧张地看着她,池羽笑了笑,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别担心,我没生气,但你也不必瞒我,我没有你想的那么笨。” 事到如今她若还一无所知,那就真的只能等死了。 只不过碍于天道,一切尽在不言中。 沈晏舟沉默片刻,轻声道:“对不起。” 说好了不再骗她的,他没做到。 “我原谅你了。”池羽豪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但是你小瞧我这事儿,我得跟你计较一二。” 她并非坐着等死的人。 敌人再怎么强大,哪怕看不到生机,她也会不断拔剑相杀,从而自救。 天要亡她,那便与之抗衡,竭力灭天。 实在做不到的时候,那也没办法,但至少曾经努力过。 况且,现在未必做不到。 沈晏舟还在愧疚之中时,便听到池羽话锋一转:“如今危机迫在眉睫,时日无多,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 “所以,沈晏舟,我们成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