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9章 给你画个大饼(1/1)

下十八层地狱,还是升大罗生天,不过一念之间。 谢侯为了保住自己的谢家军,亦或者是,保住跟随自己多年,一旦修改军制,就要被迫回乡种田的那些人的编制。 所以,不惜让自己几十年的声名毁于一旦,利用时疫去杀十几万人,落得一个嗜杀之名,也要给他们腾出位置。 但可惜的是,老六没有如他所愿两厢便算是谈崩了。 庆王现在才明白,怕是老六,一开始,就不仅仅是为了他,而是为了一石二鸟,趁此机会,架空谢侯爷。 庆王沉默良久,不知在想些什么。 或许是在想,自家六弟,是沾了年轻的光,如果他再年轻一点要说军功,庆王年轻时的军功,并不比梁王逊色。 又或许是在想,如果自己是皇帝,也不会放心,武侯世家,各自为营,可以私扩军队,明明是朝廷的兵将,却被冠以谢家军的名号。 “王爷,那咱们现在。” 明白过来谢家军中的情况,但他们如今面临的最现实的问题,还是水源。 起码明面上是水源,问题还是得一个一个解决,总不能就任由元德帝,控制威胁吧? 当然那是不可能的。 “晓谕全军,往后每日,军营中多预备两天的储水量,以防谢家军闭闸断水。” 认输,认过第一回,不可能再有第二回。 从战局上来看,十四岁随军征讨 ,十八岁封王的庆王殿下,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的败相。 可在现实中,人性就是如此,看透了,但走不出,若是手上只有十几个人也就罢了,但他手上是十几万的军队,怎么可能轻易认输? 即便对方是猛兽,也能咬下一口血肉。 更何况,现在,也不是他想认输就能认的。 他是想夺皇位,又不是想天下大乱。 手底下的这些副将们,除了关副将以外,有理由相信,今日他认输,明日这些人自知穷途末路,转身就能各自带领几万人,往别的地方流散。 到时候,这些兵将,就真的和齐姓皇室无关了 不仅是军中 关副将正在想事情,只见庆王的视线又落在了他身上。 “昨日的主意,是谁给你出的?” 庆王刻意压低了声音,但语气却不容人质疑。 关副将眸光躲闪:“是卑职自己。” 然而不等他说完,就听得庆王冷哼一声。 对自己的兵将,庆王怎么可能不了解? 军中这些副将中,眼前这个人,是对他最忠诚,也是最老实的。 要不然,也不会是他冲在前面,做坏事。 关副将自己是决计想不出,这种损招的。 当然了,老实人不代表就是好人,只是相比较而言。 关副将突然就不敢继续说下去了。 “王爷,要惩处,您就惩处卑职一个人就好。”行伍之人,多少讲一些义气。 “是方固吗?”庆王也懒得和他兜圈子,直接挑明道。 关副将一愣,瞪大了眼睛,一时语塞。 这副模样,简直是不打自招了。 到了这一步,关副将也只能道:“方先生也只是建议,最终采纳的,还是末将本人。” 一夜未眠,又担心老六真地将那些尸体,抛到了沧河上游,五十岁的年纪,的确是没有年轻的时候那么能扛。 见真如自己所料,庆王差点又没忍住要动气。 “你是什么人?他又是什么人?你连上报都不上报一声,就那么信他的话?” 关副将怔了一怔。 “王爷不是一直,挺信任方先生的吗?这件事,若是上报的话。”关副将没有说完,这件事,当然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去做,不能上报。 若是做地好就罢了,若是做地不好,王爷也能借坡下驴,为了安稳军心,将他杀了就好。 其实不怪关副将会这么想,这两年多来,整个庆王军上下,都已经将方固当成了庆王的亲信。 可是王爷现在说 关副将突然想起一个可能,被吓出了一身冷汗,结结巴巴道:“难不成方先生,是朝廷的探子?” 庆王:“。” 庆王看了他一眼,揉了揉眉心,似乎懒得同他再多说关于方固的事情:“反正你以后记住,方固的话,不能全信。” 说罢,不知想到什么,又补了一句:“如果如果有一日,本王死了,他的话,一句也不要信。” 关副将猛地抬头:“王爷竟然对他起疑,为何不除掉?” 庆王沉默了一会儿,起身站到窗边,缓缓道:“有的时候,为了达成目的,即便是本王,也不得不配合着旁人说谎,帮着他们利用本王。” 哪怕是知道,也不能捅破那层窗户纸。 “让外面的亲卫,将方固找来。记住,出了这个门,将满肚子的疑惑都给咽下去,不要表露什么,你还是那个为讲义气,没有将人供出来的关副将。”庆王最后道。 关副将这时候就算有再多疑惑,但也只能暗自忍了。 一刻钟后,方固挑帘进来。 “参见王爷。”方固一边行礼,一边用余光,瞥了眼庆王的脸色。 和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 “方先生坐吧。”庆王大马金刀地坐在上首。 方固依言坐下,开口便提到了,沧河水闸关闭的事儿。 “此处往北五十里,还有一处河流,谢家军想完全断了我军水源,是痴心妄想。”庆王仿佛并不在意。 往北五十里,还在庆王的掌控之内。 谢家军确实很难彻底断绝庆王军的水源,但北边的水都结了冰,运冰可比运水要难。 将士们要用,也得先化冰为水。 最好的法子,当然是全军往北,可要真地往北,可就算是退守了。 庆王这么说,当然是表态,自己不会妥协,这场仗,还会打很久。 但是方固,并没有说破,反而笑道:“ 那就好。” 两人又说起了,下一批捐助的钱粮何时到达的问题。 这才是庆王真正想知道的,也是方固受到倚重的原因。 方固是庆王,和那些大户沟通的桥梁。 “王爷放心,下一批钱粮已经在路上,只是近来时疫肆虐,所以慢了些但卑职保证,一定不会延误。”方固满口答应。 只是等方固背过身去,两个人的笑意,全都消失不见。 出了王帐,方固便回到了自己的帐篷,写了封密信,等天色暗些,到僻静处,不多时,一只信鸽便从他手中飞出。 等飞远了点,方固才收回视线。 打算回去的时候,迎面却撞上,一群趁着月色,打算私自离营的逃兵。 双方都是一愣。 约莫有七八十人,这些人形容狼狈,互相扶持着,看见方固的那一刹那,沾满血污的脸上,满是恐惧。 逃兵被抓回去,是要被腰斩的。 “方方先生,我们。” 其中就有见过方固的。 这般情形,再怎么解释都是徒劳。 方固身后的侍卫,已经拔剑,护在周围。 “你们这是要去哪?”方固神色不变,淡淡问道。 这群人,几乎没什么战力了,搞不好,其中还有染病的,但是若对方奋起反抗,光靠这几个侍卫,很难制服。 只是这些人太紧张了,尤其是方固,一直给人一副谦谦君子的形象。 “方先生,我们我们真地想回家了,求您高抬贵手,只当没看见吧。” “方先生,我还不想死,求求你了,放我们回去吧,我们不想再当叛军了。” “。” 第一第二个人跪下,后面的人,就稀稀拉拉地都跪下了。 寒风刺骨,方固淡淡地瞧了他们一眼,看着他们在地上颤抖。 最后,挪开了一条道。 “回家去吧。” 这四个字,如同天籁,叫人不敢相信。 地上这些人,互相看了看,确定不是幻听了,心中大喜,对着方固就磕了几个头。 “多谢方先生,我等到死,都会铭记先生的大恩大德。” 方固摆了摆手,这群人方才脚步踉跄地离去。 “真是好险,倘若这群人一拥而上,后果不堪设想。”一边的侍卫也暗自松了口气,毕竟对方有几十个人,而他们这边只有三四个。 方固负手而立,看着远处逃窜的黑影,语调平缓:“这些弱者,受再多的苦,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哪怕手里拿着刀剑,也举不起来,头一个能想到的,就是跪地求饶。” 所以,他们不会有危险 语调寻常,却又格外残忍。 “先生,要不要禀报上去,着人去追?” “不必了,这些日子,走地人不止这一波,追回来也无益。”方固淡淡道。 说罢,看了一眼身边侍卫腰间的佩剑,眸光一厉。 那侍卫还没反应过来,佩剑就被抽出,只见方先生在自己手臂上划了一刀。 直到血腥味蔓延开来,方固的脸上才露出一个笑意。 “先生,您这是做什么?” 方固捂着伤口,笑道:“咱们遇见这群人,放他们离去,却一个受伤的都没有,也不好交代再者。” 说到这里,方固顿了顿, 微敛眸光。 “我曾对佛祖发过誓,若造业障,必定血债血偿。” “这怎么能是业障?先生放他们归乡,虽然不合规矩,却也是善举。”立马有侍卫接道。 诚然,所有人都这么以为。 方固脸上的笑意微淡,垂了垂眸子,只是用着微不可察的声音说了句。 “你们不懂。” 谢侯的营帐中,谢侯爷正在喝药,谢家大郎在一边伺候着。 突然,门外传来一声通报。 “陛下驾到。” 父子俩对视一眼的功夫,毛毡就被打开。 皇帝并未穿铠甲,最外面是家常绣着龙纹的大氅。 谢家大郎立即将药碗搁置在一旁,看谢侯准备起身,立马扶了一把。 “谢侯风寒未愈,不必多礼”皇帝说罢,又对谢家大郎道:“谢将军,扶你父亲躺着就好,朕只是来瞧瞧。” 皇帝语气还算温和,甚至是带了一点关切。 刘全此时手上举了个托盘,笑吟吟道:“谢侯爷,陛下在帝都时,得知您病倒,十分忧心,来之前,特地命奴才,寻了几根百年山参,给您将养身体。” 谢侯爷做了什么,自己有数,先是敲皇帝的竹杠装病延误,昨日,皇帝又没采纳他的建议他以为皇帝是要敲打敲打他的。 当然,他也没有异想天开到,元德帝能有什么真善美。 谢侯爷一脸地惶恐加感动:“这微臣如何担当地起?微臣有罪,都怪这副身子无用,是微臣辜负了陛下的期望。昨日,还头脑发昏,给陛下出了那样的主意真真是该死。” 谢侯:我是真病,没有装,昨天出主意,只是头脑发昏,想让陛下您赶紧打胜仗。 “谢侯此言差矣谢侯待朝廷的忠心,朕都知道,是朕给谢侯压的担子太重了。” 皇帝:你耍的心眼朕都知道,是你先不老实,装病是吧,朕来就是为了给你减减担子的。 可这般君臣互相体谅的场景,可是将一旁的鲍参军等人,感动地不行。 他们之前,都已经做好,谢侯要是被陛下问罪,他们就集体跪在御帐门口求情的打算了。 没想到,陛下这般体谅武将。 “陛下的恩德,臣没齿难忘,等臣好了,定然还要替陛下上阵杀敌!”谢侯一阵猛地咳嗽。 谢侯:再给个机会呗,我知道错了。 “谢侯爷,您就先安心养病吧,柳大夫都和陛下说了,您这病,怕是一时半会养不好,主要是常年征战,积劳成疾所致。”刘大总管唉声道。 刘全:退退退! 柳大夫的话,就是医术权威,尤其是时疫爆发以来,柳大夫都这么说了,谢家军的其他人,可是真急了。 “侯爷,您就安心歇着,打仗的事有我们呢。”立马就有人在后面小声附和。 谢侯爷:“。” 谢侯想再说什么,只见皇帝,轻飘飘道:“就这么定了,刘全,跟谢将军,去拿谢家军的虎符。” 此言一出,谢侯爷微微一怔,心头猛地震了一下。 想咳嗽,但是对上皇帝那深邃的眸光,又极力忍了下去。 几乎是一刹那,谢侯爷就知道自己低估了这位皇帝陛下。 他不是来治罪的,也不仅仅是为了庆王。 元德帝是要借着他这场病,在谢家军立威立德! 只要能打退庆王即是立威,这几根山参就是立德。 皇帝知道他之前是装病,也知道此时若是惩处,谢家军的将领都会为他求情惩处地越狠,修改军制就越难推进。 四两拨千斤真是好手段,难怪 谢家大郎也愣了,皇帝轻飘飘的一句,要的可是他们谢家执掌了几十年的一半虎符。 另一半,原本就在陛下手中陛下这是都要。 而且压根连圈子都不兜了,就这么简单的直白地索要。 如果是暗示可以装糊涂,如果皇帝这时候在帝都,可以拖延推诿,但现在皇帝就在跟前 再看刘大总管,就笑眯眯地捧着刚刚装山参的托盘,等着他。 谢家大郎想看自己的父亲,但现在显然不妥,他只有麻木地,机械地去拿虎符。 “陛下。” 谢侯爷的声音有些颤抖。 皇帝却没有给他再说话的机会:“谢侯是国之栋梁,柳大夫医术高超,由他照料身体,想必也能快些康复。” 皇帝的眸光带着些许激励:“以后,大魏和朕还有不少要偏劳侯爷的地方。” 皇帝:给你画个大饼。 谢侯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