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确诊(1/1)
悦知风如谢观南所说,就是差不多在一个时辰后醒来的。他睁眼看到房内不仅坐着季熠和谢观南,没多久白术和董危素也跟着进来了,不由得轻笑着说,年纪大了果然更惹人心疼,不过是发个烧,身边竟也能围着这么多人一脸关切地看着他。 常年在军中的人,觉浅容易惊醒,所以季熠和谢观南看时间差不多了悄悄进来后都只坐在睡房外的小厅中,不敢靠得太近,不过悦知风这一觉不知是否有之前白术那帖药的作用,睡得比平时要沉一些。 “你也知道自己岁数大了,别再和年轻时那样熬夜,什么事情非得耽误你睡觉这点功夫?”季熠早已回房换了衣衫把自己又整理得体体面面,整个人看着精神了许多,所以他这么数落悦知风就显得底气十足,“我把董太医找来了,让他给你好好看看。” 严格来说,悦知风见董危素的次数屈指可数。先帝还在的时候,但凡悦知风入京,一定是太医署最顶尖的太医来给他请脉,见的自然也是董家或白家的家主,后来他不常回京,也就没有机会和董白两家的后人相熟,但董危素少年天才,先帝很是器重,所以悦知风还是见过几次的。 “一别经年,云林在我印象中,应该还是个弱冠少年郎,怎么一晃眼,你都有几根白发了。”悦知风睡了一觉精神好了许多,见着董危素已经能开起他的玩笑了,顿时让房内的气氛不像是寻医问诊,倒像是在闲话家常,“你父兄可好?” 董危素在本朝两位最有份量的王爷面前倒是没有什么拘谨,他虽比季熠年长些,在悦知风眼里总还是个后生,言辞语调虽没有刻意的那种恭敬,但也比和白术他们说话时更柔和了几分:“家父家兄都很好,劳王爷记挂,阿爷上了岁数走不得远路,不然这次戎州他也是要来的。” 悦知风是知道董家老家主的本事的,但也清楚帝京到西南这条路,不是他那个年龄能经受的,于是忙说:“可让你家老神仙别费这个神,戎州的事,差不多了。” 悦知风这话就算是和董危素交了个底了,戎州疫情以僰道县为最重,而僰道县如今也已经能用可控来形容,他说差不多,其实这话的余地就在他一人身上,若他果真被感染,那么僰道县解封之日又将延后,这自然也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嗯,来之前陛下还说,这边有王爷坐镇想来是出不了太大的岔子,说不定我们赶到时,只能做些收尾打扫的差事呢。”董危素与悦知风说话极为柔软,还知道要顺着对方的语气挑让人高兴的话说,“我刚也去了本地的药铺查看方子与用药量,都井井有条的,可见是没有下官什么用武之地的。” 悦知风听到这话果然笑出声来,连连打趣董危素,说他看病难道都是靠一张嘴,说出好听的话来让病人开心,之后便能不药而愈了? 在一旁看这两人交谈的季熠觉得很奇妙,这二人多年未见,中间相隔少说得有十几年吧,董危素在商照兮口中也并非是这么能言善道又讨人喜欢的性格,怎么在悦知风面前就这样会调动他人的情绪,甚至转述了二郎的话都没惹悦知风反感。不过季熠又一想,董危素刚才所说的话若是要他来说,那是万万做不到的,所以兴许这就叫投缘?又或者悦知风跟前确实就是少这样一个说话好听的的人? “云林成家几年了?可有孩子?”悦知风情绪放松下来,话题便朝着疫情与自己的病情截然相反的方向去,说到这里还看了一眼另一边的白术,仿佛是希望借由这样的话题勾起白术对家庭亲情的思念,“我记得你们家就两兄弟,可不像七郎他们家那么人丁兴旺。” “王爷说笑了,下官还未成亲呢,谈何有孩子。”董危素收起了脉枕,也朝白术看了一眼,才回悦知风的话,“我阿兄有三个孩子,最大的那个现在医书都背下好多部了,我阿爷一身医术不怕没有传人。” 若是董危素已经成家甚至有了孩子,这话题还能继续,但事实并未如悦知风所料,那再接着聊就似乎有些不妥了,他并不是个喜欢为难别人的人,于是含糊地说了句“如此甚好”便没有再继续深问。 “如何?”季熠的手搭在了董危素的肩上,看他们相谈甚欢,总得有人记得悦知风的病情需要一个精确的结论,“董太医的诊断与白叔可有不同?” 季熠这样问的意思,是暗示董危素不用回答得太具体,白术说的中风前兆之类的话,若是他摸出来的脉象结论一致,就不必当着悦知风的面说出来,但是若没有那么严重,则照实说来也可让悦知风宽心。 “七郎之前说得没错,王爷这次晕厥和疫病没什么关系,高烧更是偶发的,之前王爷已服下一贴药,发了身汗,眼下这烧几乎也退了一半,晚上再吃一副,明日估计就无碍了。”董危素笑呵呵地说,看到悦知风也露出笑容,不等旁边的人接着问什么,他已经继续往下一股脑儿地说了,“但王爷风阳上扰、气虚血瘀,下官觉得这是中风前兆,不可轻视。” “董太医!” 季熠低声喊了一句,搭在董危素肩上的手不觉出力狠抓了一下,董危素也吃痛“哎哟”了一声。 “你做什么?”悦知风咋舌出声,瞪了季熠一眼,见他死命抓在董危素肩上的手还没松开,忍不住伸手指了一下,“撒手,你什么力道自己心里没数吗?下手没轻没重。我叫云林来就是因为他不会在我面前打马虎眼糊弄我,感染也好中风也罢,有什么不可说的?” 季熠眼睛都有些泛红了,但还是依言放开了董危素,低声赔了个不是,悦知风见他态度诚恳才没有继续数落。 “王爷不必过于担心,只是前兆,当有法可想。”白术原本离悦知风床榻还有些距离,这会儿走近了几步。他不意外董危素会这么直截了当地说出来,这话换他可能会需要拖很久,拖到他想到了合适的措辞才坦白讲出来,董危素替他折叠了这个过程倒也不是坏事,“董家金针过穴治气血淤阻和逆行是行家,偏巧这时董太医来此地,正是王爷吉人天相。” 悦知风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他还在努力消化刚刚得知的病情,在疾病面前,天潢贵胄和贩夫走卒所面临的情绪都是一样的,但无论如何,他作为睿王已经贵无可贵,总不能在重病还没来临前先崩溃,他不会失了这份体面。 董危素抬头看了白术一眼,似笑非笑地说:“七郎倒是对我家的家学如数家珍,刚好这么多年不见,你若想学,我当伴手礼教你可好?” “话不要只说一半,你先将治疗方法同王爷解释清楚。”白术既不说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叮咛董危素快些把医嘱好好说完,也好让悦知风放心。 董危素重新面对悦知风,依然是轻松诙谐的语调,他言道董家确实有一套家传的行针治疗中风的方法,尤其悦知风现在的情况还不算严重,尽早开始治疗,是能有很大把握控制和改善的:“只是王爷切不可再操劳过度,饮食和休息不可马虎,每日里再打一套八段锦,吃好睡足比什么药都强。” “我这把年纪了,富贵荣宠半生,还有什么可怕的。”悦知风果然是吃董危素那套的,听他说完,情绪又放松下来不少,“人这一辈子,最安逸的事莫过于活得潇洒,病得晚,死得快。我前半生已经足够精彩潇洒,后半生怎么都不亏了。” “你前半生的精彩都给了这半壁江山,后半生怎么享福都不为过。”季熠让董危素和白术先离开房间去好好琢磨药方,他则坐到方才董危素诊脉的位置,“你只管长命百岁地活着,其他的事你不做,总有人能替你做。” 但没有人能替你活着,普天之下只有一个睿王,只有一个悦知风。 “也是啊,儿郎们都长大了,我是该放手看你们展翅高飞了。”悦知风没有反驳季熠的话,反而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你阿爷没做完的事,交到了你……和你弟弟手中,他做不到的,你自然也会帮着他做到。我们这一代手里的事,总是要交到你们手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