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好雨(1/1)

翌日一早,不管是不是尴尬,谢观南和季熠都要再次面对慧觉,只不过他们出门去隔壁的时候,已经不见了真念的踪影,鉴于昨晚那样的场面,就算心里一清二楚也不好当着面问慧觉,三人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照常问安说事。 谢观南到底脸皮还是比较薄,这一晚过去,他都有些不敢直视慧觉了,对方倒还是一如平常的态度。季熠同慧觉说,这天色看着不太对劲,估摸着也许中午过后可能就有雨,他和谢观南这就准备动身了,朝食也不用在寺中吃了,一切等到了西雷山再说。 慧觉也对西南这天气不陌生,也不做虚应挽留,和上次一样亲自送他们到了三门外。 “谢施主。”慧觉没有抓紧和季熠多说几句,反而是走到了谢观南的那匹马身边,用佛家礼与他告别,且罕见地这样称呼喊他,“熠哥儿过去的经历多有不快,他身边也一直没有太多亲近的人,难得他与你这般有缘,请你多担待他不足之处,劳你关照他了。” 慧觉这话说得恳切郑重,谢观南倒不敢随便应付了,忙腾出双手还礼:“哪里的话,我才是承他多方照应之人,他年长我几岁,于公于私都是他帮我更多。” 谢观南也算是实话实说,但慧觉摇了摇头,又道:“久了你自会发现,他大事上很有主意,也从不犯浑,但与人相处就比较……认死理,熠哥儿没有坏心,他若做了什么让你生气的事,你万不要放在心上。” 季熠身边的人让谢观南觉得,他虽然少时境遇不好,但总还是幸运的,所有关注着他的人都真心实意在乎他的,所以才会不约而同地嘱咐,希望他和季熠能好好相处。但这种小心翼翼却让谢观南也有些疑惑,他们的谨慎,总好像季熠会在他面前闯出个塌天的大祸,所以都急着想让他早些做好思想准备。 谢观南看向季熠,他正在整理追声身上驮着的包袱,仿佛敏锐地意识到了视线所以抬头回望过来,眼神干净又温柔。这样的人能闯什么祸呢?顶多就是衣服买太多了,这倒也不怕,谢观南想,他家刚好是做布帛生意的,好歹应该能养得起。 “说什么呢?”季熠终归是看到慧觉待在谢观南身边时间有点久,不放心地走过来问,继而冲慧觉挑了挑眉毛,像是警告但又半带玩笑着说,“你不要在观南面前说奇怪的话。” “我说你这人难养得很,让谢郎君莫要嫌弃你,不然他把你退货回来,可难找到人再有这样的慈悲心能收了你。”慧觉哈哈一笑,把话题终结在自己这里,“好了,我不多留你们,往西雷山虽然不远,但还是抓紧吧,别遇上雨云。” 季熠蹙了下眉,似乎感到慧觉有话没说明白,但既然对方不想说透,他也不打算打破沙锅,只简单地点了点头,回到追声身边翻身上马。 谢观南一脸正色地同慧觉行礼道别:“季熠同我说过你和他其实有兄弟之谊,我便也拿你当阿兄看待,请放心,我会好好待他。” 季熠和谢观南起初驭马慢步,还不时回头向慧觉挥手道别了几次,直到渐渐看不清远离的身影,才收回目光笔直向前。 从潭水寺绕过落鹰潭再到西雷山的山脚,单论路程并不远,但到了这段路,就已经是官道边上的岔路了,所以路面就没有那么好走,幸而他们俩的马都是良品,并没有给骑手带来什么负担,两人用匀速骑行了一个多时辰也就到山下了。 上了山道马就更不好行走了,所以季熠他们在离山脚很近的地方建了专门用来照管马匹的院落,也有擅长养马的人负责照看,山上的人日常离山外出需要用到的马都是养在这里的。他们到了山下就直接去了那处把两匹马放下,之后再提着简单的包袱步行上山。 可在那小院中,谢观南却意外见到了苗逢春和苗念秋两兄弟。他们原来前日便上了山,是在山上过的冬至夜,今早听说山下养马的院子有一处的屋顶破了,特地下来帮着补瓦片的。俩兄弟正在房顶干活,远远的就看到了季熠和谢观南,开心地和他们打招呼。 季熠这次下山,说山上有几个病人要照顾,所以没有带苗姑下来,他和谢观南这阵子都是由悦庄的人来帮着做家事的,季熠记得谢观南说的话,冬至夜特地让冯肆提前放了苗家兄弟上西雷山和苗姑过节。 谢观南看了看季熠,这人明明这么细心,也很会照顾周围人的心情,为什么慧觉会说他不懂和人相处呢?他越发觉得好像自己和季熠身边的人,看到的不是同一个季熠。 之前没有来过这处院子,谢观南好奇地到处看了看,这里养的马大约五六匹,季熠说只是以备万一山上的人需要用时没有,若有大件东西需要往山上运,其实都是悦庄派马或马车的,所以也不需要平日里养着太多。这里面也没有军马,只是在普通马中也算品种优秀的。 院子留守的人很快和苗家兄弟准备好了吃的,谢观南同季熠吃了顿错时的饭,才开始考虑起来是不是现在就往山顶去。 “随你。”季熠一到了西雷山,又变得十分惬意松弛,做什么都不紧不慢的样子,“西雷山沿途一刻钟脚程内都会有一处民宿,你可以试着走走看看,累了随时都能停下休息,所以不用着急。” 上次来是为了养伤与赏枫,所以季熠给谢观南安排的都是温泉附近不远的行走路线,但西雷山其实还有一条路线,是专门给山上的原住民与往来客商走的,这条路上所有的准备都是为了让人能更轻松快速地抵达山顶,当然后山也是有同样安排的一条回程。 西雷山不算很高,但从山脚一路爬到山顶也需要一个时辰左右的时间,这是以行走完全不停歇为前提的计算,但事实上山路陡峭走起来十分消耗体力,是不太可能中途不停的,而山中气候多变,时常伴有阴雨,季熠这样的计算和布置,给了往来翻山的人一个很大的安全保障,让这一程变得不那么艰辛与不可控。 从季熠在西南的日常用度不难看出,他在财力上的支配权非常大,田产、房产以及仆从的人数都不可估计,但谢观南意外的永远是季熠对这些财产的规划,他漫不经心的生活态度时常让人忘了,能把这庞大的产业经营成这样完整、能盈利的良性状态其实是需要非常好的眼光与远见以及管理能力的,这也绝非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 谢观南抬了抬眉毛,被说得很有兴趣去走一走这条商旅之路。等不及苗大苗二修完屋顶一起走,他便拉着季熠先一步出发了。 然而往往就是愿望越美好,事与愿违也来得越迅速。西南多雨,所以长居于此的人,对天气的预测还是有些道理的,季熠之前估计的那场雨确实就在午后下了起了,雨不算特别大,但雨丝细密,像是半透的垂纱覆盖住行人的视线,若在平地,撑一把雨伞对行走的阻碍不算太大,但在山路上就没有那么轻松了。 季熠和谢观南为防万一也带了一把伞,但雨势起来后山路表面愈发泥泞,两个成年男子合撑一把雨伞也难免顾此失彼,所以他们必须得停下脚步了,可巧下雨时最接近的住所正是之前谢观南住过的那个有温泉的院子,于是这场雨歪打正着又成就了一次故地重游。 外面下雨天寒,自然不便享用露天的温泉,但季熠取来两个水桶,说要去温泉取水回屋里泡浴,谢观南看着两人已经半边湿了的衣裳,心想左右都是要换衣洗浴,也起了些玩心,跟着季熠一起就这样重新回到了雨幕中。 季熠在这院中的浴桶是足够能容纳他整个人横躺下来的大小,他们两人来回足足跑了三次才打够了泡浴用的泉水。尽管雨量不大,这回也是从头到脚湿了个彻底,然而打水这件事对他们而言就像是玩了个简单且不需要多大智慧的游戏似的,两个人都莫名觉得开心,几乎是笑着玩了整个过程。 “苗姑若是看到我们这样乱来,一定会气疯的。”季熠直到整个身体都浸到了浴桶里,都还忍不住在笑,这么简单的快乐于他而言却好像是最新鲜的体验,他让谢观南靠在自己身前,从身后替对方解开发髻,又学着苗姑的语气叹道,“冬天淋雨,寒气入体。” 谢观南打了个哈欠,被逗笑了:“所以你可千万别让她知道是我跟你一起胡来的,她和冯叔可都让我好好看着你,我这就算是玩忽职守了。” 季熠顺手也拆了自己的发髻,两人的长发在浴桶的水面上如两匹黑绢逐渐被水波汇拢在一起,谢观南被水温暖了手脚,前一晚的睡眠不足和半日奔波的疲劳一点一点蔓延到四肢百骸,他靠在季熠身上,眼皮愈发沉重。 “他们都跟你说,让你看着我?”季熠嗡嗡地在谢观南的耳边低语。 “对啊,今早慧觉也说了差不多的话,他们都很关心你。”谢观南懒洋洋的,但又想起了件要紧的事,抬起手往后摸了摸季熠的脸,“下雨了,你头会痛么?” “没有,不痛。”季熠轻轻吻了一下对方摸到他嘴边的手心,好像自从谢观南在他身边之后,雨天头痛这件事,也被他渐渐忘了,就连刚才在雨中汲水时也完全没想起来。 “那就好。”谢观南安下心来,声音越来越含糊,他强打起些精神,动作迟缓地扭头对季熠说,“我有点困了。” 其实按季熠的观察,谢观南有这种反应时,说明他已经十分累了,属于倒头立刻能睡着的程度:“那我陪你睡一下,不着急上山顶。” 昨晚慧觉的禅房直到后半夜才消停,连累季熠和谢观南也是差不多时间才入睡,身体虽然得到了疏解,但一早出发赶路小半日对谢观南的消耗还是太大了。季熠照顾着先把他的头发和全身擦干换好了干净里衣,才去收拾自己。 等季熠躺到床上时,才发现自己也有些倦意了,侧身抱着已经睡沉的谢观南,很快也睡了过去,两人这一觉竟直接从午后睡到了天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