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关联(1/1)
“所以真相是什么呢?”简不听瞧着面前这个优雅自持的女人,开口问道,“你爱过他么?” “当然没有。”杜湘帘回答的斩钉截铁,她轻轻抬了抬下颌,看起来倨傲又倔强,说,“我跟他是在医院里重逢的,他看我自己一个人所以热心过来给我帮忙……那天我便不小心听到了,他的血型,跟我是一样的。” “你们看,命运当真是有趣,当初他的弟弟害得我失去了双眼,而后来,这笔债被上天记在了他的头上,绕来绕去都没离开他明家,这大概就是人们所说的报应吧?” “其实这样也挺好,即便当时没有出那场意外,我也会亲自送他一场意外,明家欠我一双眼,我要明家还一双……很公平,不是么?” 女人的眉目清冷,言辞凉薄,仿佛她口中所说的并非是一条沉甸甸的人命,而是什么轻描淡写的春絮秋叶似的。 傅珩之闻言有些哑然,不禁侧目看向身旁坐着的简不听。 简不听却面不改色,神情冷静地出奇,她闻言迟疑了片刻,开口道:“所以,你是承认,当初明轩签字捐赠器官的事儿另有内幕了?” “哪有什么内幕?我知道的时候,医院的人说,他已经抢救失败脑死亡了,医院的人过来找我,让我帮忙在器官捐赠协议上,帮明轩按下他的指印,并且,在明家人到来之后,告诉他们那是我亲耳听到明轩在生前亲自开口主张签的。作为交换,他们会优先将他的眼角膜移植给同血型的我,除此之外还会给我五十万的封口费。” 她当然不会拒绝。 那个年代的五万块,能在这里的镇子上买一栋独栋带小院的二层小楼,还能附赠一个偌大的小花园。 这家麻将馆的地基就是当初用那笔钱买下的,这么大的房子,当初连装修带建筑也不过花了那笔钱的一半不到。 自那以后,她让母亲关了自家的早餐铺子,开起了麻将馆,那时候的麻将馆管控并没有当下严苛,属实也是让她们母女两个不但早早的还清了债务,还小赚了一笔,留下了些许的存款。 如今的日子虽然说不上有多富裕,可也远远比小康之家过得滋润得多。 换来这些的……不过是那一句话而已。 “死了的人已经死了,可活着的人还得活着不是?”杜湘帘唇角带笑,眉目间染上了些许刻薄,让她风韵犹存的好相貌也失了几分颜色。 “你只是给他按了指印,没有帮他签上名字?”简不听闻言挑了挑眉梢。 杜湘帘听了这话冷哼一声,道:“你莫不是在故意笑话我?我当初一个瞎子,哪里会写什么字?听医生们说,他那时候已经进气儿多出气儿少了,哪还有什么力气爬起来签字?虽然我看不到,但是却听他们提起过,明轩的那张捐献协议上,只按了指印,并没有签字……不过那时候对这方面管的没有现在严格,签字指印只有其一便可生效,毕竟那时候识字的人没有如今多,不会写自己名字的比比皆是。” 说完,她抬眼朝着简不听看了过去,眉心微微蹙起,没好气的问:“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简不听听了这话也不因杜湘帘的语气不好而恼怒,只是略有遗憾的勾了勾唇角:“夫人,刚刚我说过的话,您忘了么?他实际上是可以不用死的……” 说完,简不听垂下了头,在手机上摆弄了半晌,随即将系统调出来的画面定格在一张文件的扫描件上,她将扫描件最底下角落位置上的画面放大,随即将手机递给了杜湘帘,开口道:“夫人瞧瞧,这字迹,您熟不熟?” 闻言,杜湘帘的表情有些僵持,她强行控制着自己,让自己不要再度失态,同时将简不听递过去的手机接了过来,垂眸望去时,神色顿时开始怔凝。 那角落中签的虽然笔触有些颤抖,但是明显看得出是“明轩”二字,而那个“轩”字,有些奇怪的是,末尾的最后一笔并非是直挺挺的拉下来的,而是稍稍朝着左侧有一个类似“勾”一般的弧度,但是明显看得出来,那是个“轩”字。 这是明轩签字时的一个小习惯,她再熟悉不过了,因为那是在她痊愈后,收拾明轩遗物时看到过的字迹,甚至被初学文字的她一度临摹过很多次,以至于,即便是如今,她每每写到这个“轩”字,也会习惯性的在最后一笔轻轻勾上那么一下。 “怎么会……”杜湘帘指尖颤抖着,手上的手机险些有些拿不住,一个极为不可能的猜想在她的脑海里略过,那种久违的全身疼痛至骨髓的感觉让她的泪水顿时夺眶而出,“这……不可能……” 简不听有些想不明白,骆家、曹天赐、和明轩三人究竟有何瓜葛,直到看到明轩的资料后她便开始有了明悟。 曹天赐和明轩出车祸的时间节点出现的太过凑巧了。 因为爱她,因为愧疚,所以,明轩在弥留之际,想将自己的眼角膜捐给爱人也是情有可原。 他为何非要捐献器官呢?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那个年代还不如如今这般开明,被摘取双目后创口不大,还能算是个全尸,可若是捐赠了器官,怕是连个全尸都凑不成。 更何况,即便是明轩不为自己想。也得为他年迈且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父母着想。 眼角膜算得上是明家欠杜家的,可其余器官又是怎么个事儿?老两口当真能接受自家儿子死无全尸、遗体被拆的七零八落? 无论如何作想,简不听都只能归咎出一个原因,那就是这兴许是医生的建议,甚至搞不好是医生的胁迫。 可若是这般设想,那么最大的、也是最难解的问题,就是如何说服明轩的家人。 医生说服家人,让他们同意自家孩子捐献器官,即便是现在可能都算难度极大的,可是若是让他和他的爱人一同去帮医生说服他的亲人,便简单多了,没有人会忍心拒绝一个善良的孩子临终的遗愿,即便那可能并不是什么让人让人容易接受的事。 再者说,若是动作快些先斩后奏,即便是家人想再折腾,也是没了办法,毕竟又有当事人的白纸红印,又有他的恋人亲眼见证,任谁看来都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儿。 若是杜湘帘是个健康的姑娘,此举倒是未必能说服她点头,可是,偏生她跟明轩同血型,她还是个渴望光明的盲女。 可若是如此,杜湘帘的证词又与系统查调出来的遗体捐赠签字协议上的情况不符——上面是有签名的,不止如此,从杜湘帘的反应来看,那的确是明轩亲手所签。 如此一来,只能说明,他们为了防止杜湘帘拒绝他们的提议,并没有先下手导致明轩的脑死亡,而是在征得杜湘帘同意后,有了确切的把握时,才开始下的手。 毕竟,这种医疗事故一旦被爆出来整个医院都会担责,到时候若是惊动了媒体和官家的重视,可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而在杜湘帘被带去明轩病房的时候,他其实还是醒着的,又或者,所谓的回光返照确系存在。 他亲眼看着自己爱的人扶起了自己的手,让他的指尖沾染上印泥,随即在医护人员的指示下,让他在那器官捐赠协议书上,按下了指纹。 那时,他便明白了爱人的选择,随后,索性就此认命,在杜湘帘离开后,强撑着一口气,在协议的指印旁,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毕竟有了签字,他的家人便能确信那是他自己的决定了,因此,也不会再去寻杜湘帘的麻烦。 兴许他不是没有想过,医院这般行径其实是早有预谋,为的就是得到他身体里的器官,为此他们甚至会这般胆大妄为,故意草菅人命,恶意导致了他的脑死亡。 可即便他有机会提前想到了这些阴谋论,那又有什么用呢?躺在病床上几乎动弹不得的他,又该如何反抗呢? 明轩伤在了肺部,当初必然是难以言语,即便是想求救也是难以开口的,或许他也怕,即便他求救了,杜湘帘一个盲女也帮不上他什么,反倒有可能因为他的冒失,同样丢了性命。 他能做到的无疑只有认命等死一条路罢了。 与其平白无故的,就这么死了,倒不如为所爱之人谋一片坦途。 前方光明,尽管他不能与她携手一同相看,可至少若她能恢复视力,他也能彻底放下心来了。 从明轩的病例和医疗记录来看,他的死不是早有预谋也是医疗事故,若并非有后续的器官捐献,简不听也不会这般多想。 可如今从杜湘帘口中所得知的情况来看,这显然是恶意谋杀无疑。 而此时,结合资料和跟杜湘帘的对谈,简不听脑海中凌乱的蜘蛛丝也被逐渐理出了该有的轨道,她也终于找到了曹天赐、明轩、骆家的关联。 这事儿其实还得提到骆乘江的腿。 骆乘江原本能跟许老爷子通过体检成功入伍,其实就说明在那个时候他的身体是并无大碍的。 可是就是因为入了伍,短短几年,矿洞里的日子便侵蚀了他的身体,不少退伍老兵都因此落下了心肺上的毛病,就连许老爷子也不例外。 只是,因为许老爷子心态好,凡事不过多操心,成天乐呵呵的,这些年也很是注意保养,虽然心脏也不太好,但是只要不受刺激,身体便也还算硬朗。 可骆乘江却刚好相反,早些年为了搜罗赚钱的路子,他可没少折腾,甚至又因为他多疑的性子,身边连伺候的人都不留,以至于,他的体格子倒是比许老爷子还差了些。 说起来,简不听之前还曾经听表姐讲过,骆乘江那腿其实就是被他给摔瘸的,也就是在表姐出生前两三年的事儿。 那时候,骆家的医疗产业已经趋于稳定,遍地开花了,可是,儿子的不争气让他开始把主意打到了孙子身上,宋招娣也就此进了骆家的门。 骆乘江这人面上左右逢源,实际上孤僻又固执,家里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每每需要迎客时才会找来帮佣去家中收拾,但是他的卧房和书房向来不允许别人插手,古怪极了。 不过,也正是因此,那年他因为高血压从楼梯上摔了下去,才半晌没人发现,等被人送医后,因为抢救不及,他便落下了跛脚的毛病,每逢阴雨天气更是疼痛难忍。 兴许是这事儿让他的心态更为阴郁了,没过多久,他的心脏也开始承受不住他的高强度和高负荷了,多次被急诊抢救过后,医生开始建议他换心。 心脏这东西,哪里是这么想换就能换? 可巧合的是,没过多久,就刚巧有一个跟他匹配的心源出现了。 手术进行的很顺利,骆乘江斥巨资找了当时国内外最好的医疗团队,后期抗排异也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如今想来,当初这事儿兴许未必是巧合。 只是,事情的具体来由还需细细探查,如今这般断定明显有些过于武断了。 想知道当初骆乘江当初的心源,是否来源于明轩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算难,既然要移植,当然得尽可能的保证心脏足够“新鲜”,无论是移动心脏还是移动骆乘江,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都是跟自己一样,都是乘坐私人飞机赶到的。 当初即便不买航线,私人飞机起飞也是需要提交申请的,若是能查到申请记录,基本便能确定简不听的猜想了。 这么想着,简不听回过了神,杜湘帘此时也是想到了简不听的未尽之语,此时正哭的一塌糊涂,与刚刚斩钉截铁的说着“没爱过”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这究竟是爱过还是没爱过,似乎早已无须再过多谈论。 简不听不禁叹了口气,许久后,她才缓缓开口:“你说当初明潇对你满心恶意,其实在我看来,也不尽然。” “为了调查一桩旧案,我们查到了明家兄弟的身上,因此,自然也顺势查过了明潇的近况。他如今仍未曾娶妻,本是孤身奉养着父母,如今双亲具逝,便独自生活在京都城北盲人学院附近,他在学校的门口开了一家小铺子,是一家小餐馆,铺面不大,但是却常年架着一个小喇叭,每日循环播放着:但凡盲人及残障人士用餐,可享十次免费阳春面。” 说着,她的话音顿了顿,又补充道:“这学校夫人应该很熟悉吧?他的那家餐馆,名叫湘帘餐厅。” 如何不熟?那便是她的母校,她在那里度过了足足十二年的光阴。 何止那学校熟,就是连那阳春面,也是她最熟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