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恶(1/1)
“不是的,那些,都不是他的钱。”谷芝芝摇了摇头,随即扯出了一抹苦笑,笑着笑着,声音便愈发哽咽了起来,“那笔钱,我早就知道的。” “就是因为知道,他不是不能周转,而是不愿动用那笔钱,所以我才发了脾气,其实我知道他的意思,也知道是我无理取闹。” “可我太怕了,即便知道我们对彼此来说都是不同的,可我依然急于求证,想让他一遍遍的证明他对我的爱,因为我生怕,哪一天他便不要我了……也生怕……我的世界再也没有他……” 那时候的常九,最终找到了一份夜总会酒保的工作。 在美发店被折腾的花里胡哨的头发,也被剔成了干净利落的板寸。 他穿上那身谷芝芝做暑假工攒钱给他买的,打折货西裤和衬衣皮鞋,那时候的谷芝芝年纪太小,敢偷用童工的店铺也不多,做工也赚不了几个钱,只能接一些零散的活计,在孤儿院的事儿忙完后熬着夜自己偷偷干。 因此,那衣服穿在常九身上,看起来不是很合身,穿着不伦不类的,布料也没什么所谓质感,扑面而来一股子廉价感,那衣服穿在常九身上,有种小孩偷穿大人衣服的喜感。 即便如此,他也高兴的很,嘴角都扯到了耳边,乐的呲着一口雪白的牙。 “毕竟当初他只有高中学历,能找到的工作实在有限,而且他还年轻,又不能去找那些没有前景、混吃等死的事儿干。” “因此,他跟我商量了许久,当时有两份适合他情况、包吃包住还对学历要求不高的工作,一份是在奶茶店做店员,一份是在夜总会做酒保。” “最终我们一致决定,让他去夜总会做酒保,毕竟酒保虽然辛苦些,但是比起奶茶店来说,酒水提成却是高的出奇,若是日后做的好了,还有希望被提拔成经理。” “当时的我年纪小,对那种地方的了解都是从电视片段上看到的,因此总是担心夜总会那种地方不安全,可常九总是劝我说,电视上的东西都是假的,再说,他一个大男人再危险能危险到哪儿去?只要他不惹事儿,事儿还能大老远跑去惹他么?” “我左思右想,觉得他说的是那么个理儿,因此便也放下了心来。”谷芝芝顿了顿,苦笑着说:“那大概,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错的一个决定了。” 常九的话一语成谶。 人虽然可以不惹事儿,但是,有的时候,事儿是真的会主动来惹人的。 那个年纪的两个人不过都是个半大的孩子,不曾亲自经历过外面的世界,那时也不曾看到过世间的恶。 年轻的他们都不知道,艺术虽然高于生活,但是却来源于生活。 电视剧上的剧情有广电的规矩束缚,不过审的片段可以删删减减拼凑成一个和谐美满的新故事。 可现实生活中的人,却从来不乏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什么事儿都敢做的法外狂徒;而现实生活中的事儿,也多的是普通人想都不敢想的黑暗面,在角落里滋生出罪恶的血花。 原本常九的工作已经开始逐渐稳定起来了,可某一个晚上,他因为肠胃不舒服,随便进了一个空的包厢,冲进了包厢里的洗手间。 在他在里面方便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走了进来。 他原本以为是新的客人进来了,还觉得有些尴尬,结果没等他解决完便听到外面的人开了口。 “最近的风紧(风声紧),‘机长(供应者)’短时间内不会来了,让你手底下那些‘飞行员(吸毒者)’都老实点儿,把皮都绷紧了,要是真给老子捅出什么事儿来,老子扒了他们的皮!”男人的声音又糙又哑,听起来有些不太好听,只不过,讲话这人明显是常九的一个熟人——夜总会的小股东,他的顶头上司,人称“八哥”。 这名字据说与他的排行无关,之所以叫“八哥”,是因为他是大老板的传声筒,就像是那个会学舌的“八哥”似的,因此才被叫开了。 这人的嗓子,早些年因为打架被伤到了声带,因此讲话的时候总是像公鸭嗓一样,听起来别具特色,因此极为好分辨。 常九听的一脸茫然,可是想到那毕竟是自己上司,人家特意找了个包厢说话,若是自己突然冲出去怕是会很尴尬,因此,他便有些纠结没有直接出去。 犹豫期间,外头的对话声就又继续了起来。 “啧,你当是你小子的膀胱呢?瘾又不像尿,说憋就能憋的住!等那些子掏大头儿的飞行员瘾犯了、闹大了,岂不是更难处置?”有些妩媚的女人声音慢条斯理的好似跟人调情似的,嘴里的话倒是泼辣的不给男人半分薄面,“不行!你少说得给老娘拿个一两条(条:千克的黑称)的先应应急,大不了我这头儿,在风声过去之前不接待新客了便是。” 说完,想到了什么似的,她又开口说:“对了,还有神仙水(γ-羟基丁酸:神经毒素,又名:听话水)我这儿也没有了,你多少也得给我来点儿才行,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儿的那群祖宗,对神仙水儿的需求量更大,没那东西,就跟做得不爽利似的,自打断货后天天催,催的我头都大了!” “你寻思我这卖的是面粉?还一两条,你想得到美?听说是我们的人里有条子的暗桩,好多行动都被泄露了风声,以至于最近的货查得紧,野路子的货已经进不来了,每次都只有‘鬼滩’能进来一小批,还都是有市无价的高浓度紧俏货,官家那帮查验母船的孙子们心里黑的狠,交白单(收买查验违禁品的相关人员所花销的费用)的价码提升了不少,眼瞅着保单(途径路线地头蛇的过路费)也该交了,机长正因为这事儿头疼呢!最近他那脾气一天比一天差,连大老板都不好惹他……” “估摸一时半会儿啊,不仅拿不出这么大批量的货,甚至这价格还得往上涨,啧,这年头,生意还真是难做啊……” 这话听的常九云里雾里的,可细节他听不明白,不代表他傻,那女人嘴中的“瘾”字一出,他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猜了个七七八八。 他琢磨了半天,总觉得那女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可是细想了许久也没想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外头的人“讨价还价”的拉扯了许久,半晌才没了动静,吓得常九佝偻在厕所里,大气儿都不敢出。 在外头没声音后又过了许久,他才蹑手蹑脚的打开了厕所的门。 “他被人抓了?”岑药药连忙问。 “那时候没有。”谷芝芝抿了抿唇,眼眸低垂,红红的眼眶留不住的泪珠,缓缓在她的脸颊上划过了一道水痕,“他是准备去附近警局里报警的时候,在警局门口被那些人抓的。” 常九当天回去后,并没有直接选择报警,而是去见了谷芝芝。 其实刚开始谷芝芝的态度是很激烈的反对他报警的。 一是因为常九只是隔着门板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而谈话的内容所说的都是些莫名其妙的词句,搞不好,其实这很有可能只是一场误会,到时候白忙一场不说,还很有可能连累常九丢了工作。 这工作做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熟悉了些,到时候因为这莫须有的事儿得罪了领导被开除了,还得重新再找,城市一共就这么大,哪有那么多合适的岗位?即便是不被开除,可万一被领导知道惹事儿的是常九,那日后也免不了有小鞋穿,那不是给自己平白添堵么? 而其二就是,常九怀疑的没错,他当真撞到了什么贩毒现场。 可报警后官家当真能把恶人一网打尽也就罢了。 若是激不起什么水花儿,或者有什么漏网之鱼,那按着警匪片里演的,一般这种犯罪团伙,在官家内部定然是有人的,去报警的烂好人常九,按照剧情发展,定然会遭到疯狂的报复,如此一来得不偿失。 左右是些事不关己的事儿,卖的一方愿打,买的一方愿挨,管好自身便是了,为了“苍生大义”舍己为人,那是大人物该干的,与他们这些活着都需要竭尽全力的人又有何干? 说她自私也好,说她凉薄也罢,那些所谓吸毒贩毒家破人亡的,又不是她,凭什么要让她爱的人去牺牲自己的性命? 她本就没有家,天上地下,所爱之人唯独常九一个,他若不在了,所谓“民族英雄”四个大字,于她而言又有什么意义? 那天她和常九大吵了一架,常九低声劝慰着她,她歇斯底里的哭着央求他别管这事儿。 她还记得那时青涩的少年低垂着眸子看她,原本白皙的肌肤被逐日的操劳和暴晒染上了阳光的色泽,那双眼睛温柔灵动,极为动人,他仍旧是她记忆中的那个“为了顾客所受不公,便情愿丢了工作也要仗义执言”“自己本就落魄狼狈,却仍然不忍让一个受伤的陌生女孩自己走回孤儿院”的二傻子。 那时的她突然愣住了,听到常九有些无奈却有些温和的声音响在耳畔:“芝芝,如果我真的如你所说,佯装不知,苟且偷生,你还愿意跟我……做好朋友么?” 谷芝芝没注意到他话语中的停顿,只因这话中的内容,突然哽住了喉,说不出话来。 她哭的更难过了,因为她知道,她爱的便是他的善良正直,是他无论多么落魄却都泛着莹莹微光的脊梁。 最终,她还是同意了他的想法。 于是,第二天一早,常九就出门去了警署门口准备报警。 可是,万万没想到,他就那么被抓了。 “被抓后,他才终于想起来,在何处听到过那个女人的声音了,他曾经有一次被领班拉去跑腿,到警部分局对面的足疗城送酒水的时候,曾经听过那个女声正风情万种的跟客人调情。” 那女人是足疗城的女管事,人称“四娘子”,那女人见着谁都是笑吟吟的,年轻的时候也做过皮肉生意,后来做了某个举足轻重的“大人物”的情妇。 她乖巧懂事,八面玲珑,“讲义气”又聪颖,热心肠又会来事儿,做人做事都很讲究,是个极为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标准的生意人。 只不过,这女人嘴上有多甜,心里就有多狠,是个彻头彻尾的、佛口蛇心的毒寡妇。 对那大人物金主,她从不较真儿什么情情爱爱的小事儿,连钱都不贪慕,甚至好几次都豁出命去保他。 以至于不少人一提起她,第一个想的不是她出身风尘,而是都一脸艳羡的跟那大人物说“您还真是好命,竟然遇上了四娘子这般有情有义的女人”。 正是因此,那人并不是什么长情的人,偏生对待四娘子,有了那么几分真心,多年来,即便身边花开半壁,似水情缘,可提到那人的身边人,他唯独承认一个风流多情的四娘子。 可若是让四娘子扪心自问对那大人物是否真的什么都不图,是否真的那般情真意切,其实倒也不尽然。 她老老实实跟了那大人物十年。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 在这十年内,她逐渐将大人物的人脉和资源都陆续发展成了自己的,她许给他们的利更多,让给他们的蛋糕更大,即便是风险也都是她自己在扛。 虽然所谓“她自己扛”这事儿谁都说不好是否有水分,可但凡不是跟钱有仇的,谁也不会拒绝她递过来的橄榄枝。 因此,即使她不过区区一个上不得台面的“情妇”,也成功跻身到了上流社会的层面,相逢见面时。也得以被人尊称一声“四夫人”“四娘子”。 她利用自己得来的人脉和关系,明目张胆的把足疗城开到了市分局对面,明晃晃的在官家人眼皮子底下作妖,却明里暗里把那些黑的白的都哄得服服帖帖的。 所说当代奇女子,无论如何她得占上一席之位。 可同时,她还是贩毒组织位于t市的“鹰眼”。 她的店铺陆续开遍整个t市,大张旗鼓的坐落在各警署分部周围,密切监视着进出警署的人员。 那天满目踌躇的去警局报案的常九,还没跨入警局大门,便被四娘子带着人“请”回去喝了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