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五、姝昀夫人 下(1/2)
慎刑司平素最擅此类差事,不消半个时辰便传了认罪书出来,再由首领内监贺全将其呈上。君陌才接了草草看过,已是震怒不已。他并不说话,也没有面露怒色,只是那周身暗涌的怒火,让站在一旁的姝昀夫人感到不寒而栗。他素来是温和内敛的高贵男子,在宫廷里成长、成熟,即便是朝堂之上,也极少露了真性。姝昀夫人看着他冰冷的侧脸,心里的不安似一团浓雾,愈发地压抑下来。
只见君陌眼中的阴仄氤氲得更加深沉,他忍不住一掌拍在龙椅扶手之上,那精心雕刻的飞龙在他掌间绽开一道血红的印记。“竖子不孝!”他低吼一句,又似咬紧了牙根,再不发一语。
他这样的震怒,实属少见,那宫内一干人等忙慌的跪下,“皇上息怒,身体要紧。”姝昀夫人心下胆寒,却仍从他手中接了罪状细细看过。这一看之下,她却是冷汗连连。纵使她城府再深,也掌不住扬起长眉,露了震惊神色。
她转头向君陌:“皇上,这……”她的话音未落,便听得君陌自口中吐出冰如寒露的几字:“依宫规处斩。”
姝昀夫人心下一惊,才要回话,只听得肃静的大殿上响起“吱呀”一声刺耳的回响。她回头望去,只见隆昌殿厚重的殿门,被一只瘦弱无力的手臂费力推开。隆昌殿作为皇帝寝宫,亦是其日常理政之处。是以各处雕栏画栋,极尽隆重。这样的一只青白消瘦的手臂,在这样的金碧辉煌下,显得格外突兀而软弱。
来的却是大齐朝当今的皇长子,云琛。
“父皇,”这个十一岁的少年,面色青白,仅着素白中衣立于殿中。少年清秀的面庞有苍白的虚弱,豆大汗珠滚过暴起的根根青筋,如同滑落交错的藤蔓缭绕,“父皇,请收回成命。”姝昀夫人看着他,心里油然而生的是一股子怜悯与共鸣。她的云琦,多年以后,是否也将经受这样的苦楚。
她下意识地想去拦住这孩子,像是想去拦住自己的云琦可见的悲哀命运,但还没等她去,便听得殿外响过一阵凌乱脚步声。姝昀夫人暗暗叹息,只见徐贤妃亦匆匆随了云琛脚步入殿。
此刻贤妃也顾不得行礼,只死死牵住云琛手腕,望向他的目光极是凌厉,亦含了一丝几近不见的祈求。她转脸对自己的侍女道:“芮玢,大殿下重伤未愈,头脑不甚清楚,你带殿下回去歇息。此处自有本宫处理。”
那口气极为决绝,容不得人丝毫违令,然云琛态度更为强硬而疏离。不过十一岁大的少年,眼中所含苍老,堪比寻常及冠男子:“母妃已为儿臣筹划太多,也累了。今日之事,儿臣自有主见。儿臣此刻头脑再清楚不过,定要为自己与静香说句公道话。”徐贤妃想是怒急攻心,挥掌便想打下去,手掌停在半空,终是不忍,虚弱停留半许,徒剩一个软弱的弧度。
“胡闹!”君陌听了半晌,已是怒极,挥手将肘边的雕漆紫檀木管提笔狠狠掷在金砖之上,又是噼啪一阵脆响,“竖子不孝,还想胡闹到何时?朕未追究你的不是,你反倒来寻朕理论?好,你便说说,这贱婢亲口所说的认罪书上,如何写着淫|乱后宫?”
姝昀夫人听得“淫|乱后宫”四字,惊得眼皮一跳,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心底里要破土而出。她连忙上前,捡起提笔放好,抚一抚君陌肩膀,柔声中带着几乎不觉的颤抖:“皇上切莫气坏了身子,大皇子还小,哪里就懂得这些了?只怕他自己也没察觉,只道是寻常婢子罢了。”
云琛体力不支,苍白的面上晕开一片潮红,气喘吁吁道,“儿臣不知静香所呈认罪书如何。儿臣只晓得,与静香只是‘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并无所谓‘淫|乱后宫’。那个荷包,儿臣知道,那确是静香制来打算送与儿臣的。至于其中害人银针,绝不是静香所置,必有人加害儿臣,反诬静香。请父皇明鉴。”
君陌怒极反笑:“好个‘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朕让你上书房,你便读成了这个。”说着转向徐贤妃,连连点头冷笑,“你教出的好儿子。上书房那些个圣人诗书不曾懂得许多,倒花些心思在这等淫词艳赋。竟至于做出这等忤逆之事。”
姝昀夫人听得冷汗连连,只感得贴身小衣润润的湿透,贴在背心处是滑腻的烦躁。云琛的情窦初开与叛逆,是她没有预料到的,想必贤妃也始料不及。她预感到,这次毒害皇子的戏码将会成为贤妃封后势头的极大阻碍,母子俩就是从此失宠也未可知。而若是贤妃与大皇子失宠,大齐便只有云琦一个得宠的皇子了。若是当真有人因觊觎皇嗣而刻意加害,那么接下来,云琦和自己岂非首当其冲么!她绝不能让多年的韬光养晦毁于一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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