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4 清水篇 出淤泥(1/1)

———————— 第一部分 ———————— 山脊上,刚刚升起了一缕阳光,照亮了那山的轮廓。 簌簌~嘎吱~哒哒~ 掀开被子的滑梭声响起,接着是推开门的响声,再是走在路上的脚步声。 一道娇小的身影就这么走在了蒙蒙亮的路上,往着外面踱步。 经过田地,那些早起摸黑就已经在弯腰干活的农人,忽地注意到了那边路上的鱼清,看了一眼,像是习惯了一般,也没有再喊她,便又继续忙着手上的活。 路上,有着一辆三轮车从远处过来。 车上的司机望见了路边走着的鱼清,只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便继续蹬着三轮车往前, “这孩子也是造孽,都几个月了,还是这样。每天早上一大早就爬起来,然后在外面晃一大圈,最后大晚上了才跑回家。” 三轮车后车斗上,一个女人指了指头,回应道, “是不是真的跟之前说的一样,那孩子这里有点问题?” “鬼大儿晓得,人家老子不带去医院看,我们也不用当好人。” “但是看着可怜啊,经常都能看见。人喊也不答应,哪个正常孩子是这样?” “也是,不过也只能说句造孽,多的也没用。” 鱼清似乎没有听到两人的对话,自顾自地向前走着。 时间点点流逝,鱼清走到了一条小溪边,静静地凝视着那汩汩流淌着的水面。 鱼清继续走着,穿过田间,走到山上,拨开草丛,像是一具行尸走肉般寻找着不可能存在的目标。 时间到了中午,一个中年男子背着一大捆比自己还高一倍的的木柴从山上下来,在狭窄崎岖的路上望着了鱼清,先是眉头一皱,接着道, “小女娃,你在这里干什么?” 鱼清没有回答,只是呆呆地继续往山上走去。 那人也见鱼清不答应自己,索性也不多说,自己背上可还背着一大捆木柴,急着下山去。 鱼清掠过那人,继续往山上走去,最后站在一处,朝下望着那村子,几片房屋宛如镶嵌在翠色山间的几块宝石。 又转头望着山上一块熟悉的地方,随后走到一棵树下坐着。 她不知道自己做这些有什么实质性的意义,只是这么久以来一直麻木地重复着。 太阳渐渐落下,很快,黄昏再度笼罩了群山。 鱼清的意识似乎飘飞出去很久了,直到银白的月光照在了周围,鱼清才如梦初醒一般。 而肚子也早已咕咕地叫着,身体的力气也流失得几乎不剩。 鱼清靠着月色,慢悠悠地下山,嘴中低声念叨着, “我不怕黑了,妈妈,我不怕黑了” 鱼清的眼中没有光芒,但是头顶的月亮却尽可能地反射着光芒。 鱼清一路晃晃悠悠,最后又站在家门前,除了自家,旁边其他户人家的窗户中透出了那昏黄的灯光。 再望着自己的家中,漆黑一片,没有开灯。 爸爸没有回来,他老是这样,很晚了才回来。 鱼清将手摸进有些脏兮兮的裤兜里面摸出钥匙,开了门,走了进去,摸黑开了灯。 家中的摆设有些混乱,尽显随意。 鱼清走进厨房,拿起一个碗放在灶台上,随后踮起脚尖,将身子搭在灶台上,用着双手才把那偌大的锅盖拿走。 接着拿起碗,从锅里面刨了一碗冷饭出来,才是把锅盖重新盖上。 鱼清捧着碗,坐在灶台边,拿着筷子将那冰冷的米饭塞进嘴里面。 尽管米饭能填饱肚子,但是那早已冷得如冰的饭,却让鱼清的身子不禁发颤。 鱼清的眼中,再也积攒不出来泪水。 安静的厨房中,只有着一阵筷子敲在碗边的叮当声,以及吞咽米饭的咕噜声。 ———————— 第二部分 ———————— 关于鱼清的母亲,是没有一点消息。 时间一点点过去,村中的其他人开始劝鱼清父亲送鱼清去上学。 一开始,鱼清父亲只是保持着那套老旧的思想,只觉得女孩子读什么书,到时候找个人家嫁了就行。 还免得花那么多钱。 或许是见着鱼清过于可怜了,村长忽然提出自己可以出一半的钱。 加上不断地劝告,鱼清父亲才勉强答应了下来。 当天清早,村长亲自骑着摩托车,带鱼清上了县城。 鱼清坐在后座上,而那摩托的速度快得吓人,并且那刺耳的嗡嗡轰鸣声入耳,让鱼清心中不禁难得的一颤。 不免是伸手抓紧了前面开着车的村长,同时紧闭着双眼,硬是不敢睁开一点。 路上的风,如同刀片一般,刮在鱼清的小脸,将头发吹得乱七八糟。 在山间绕来绕去,不过半天,时间也就大抵是中午时分。 当周围的速度慢下来,那嗡鸣声弱了许多,周围那吵闹的声音响起,鱼清才慢慢睁开了眼睛。 入眼,是已经到了那县城之中。 望着周围陌生的景象,鱼清那此前一直平静着的心才又跳动了几下,不禁向着远处的人群望了望。 那路上十分不平,一块水泥盖在另外一块上,像是修了又补,补了又破的衣服。 偶尔一些零碎的菜叶在人群的脚底被踩着,路边,有时流淌出来别人家倒的水。 不时的吆喝声响起,混在人群的脚步声中,有些是听不清楚了。 村长的摩托车就这么在路边徐徐走着,一会儿,在路边的一处摊子前停了下来, “来,嘿咻。” 村长将鱼清一下给抱了下来,同时对着那边忙活的老板娘喊道: “来两份凉粉儿。” “好嘞。” 村长拉着鱼清,到了一旁的桌子前坐下, “来,先坐着。” 鱼清仿佛是机器一般,就这么僵硬地执行着动作,坐了下去。 “鱼清,饿不饿?” 村长试着与眼前的孩子沟通,但是鱼清依旧那般,而村长也继续说着, “你以后可就一个人住在这里了。怕不怕?自己一个人。” “” 鱼清觉得自从自己的母亲离开之后,自己的生活与一个人生活无异,那父亲每晚都是天黑尽了,不知道时间是多久了才回来。 但是,那人却几乎没有与自己说过一句话。 饭都是自己烧火做的,衣服不知道多久才换洗一身。 “之后,你会遇见其他小朋友,然后和他们成为朋友。怎么样?期不期待?嗯?” 听见“朋友”两个字,鱼清才稍微有了一点反应,嘴角抽动了一下,但是依旧没有说一个字。 村长见着鱼清这副极其难交流的样子,脑海中却很难与之前那个村头村尾到处跑的小女孩联系起来。 只得是轻叹一声,充满了无尽的无奈,只希望环境的变化,能给她带来一点改变了。 “凉粉儿来了。” 下午,鱼清被送进了县城上的幼儿园。 而村长跟老师说明了一下鱼清的情况。 那老师了解到情况后,心中不免一惊,然后望向了呆呆坐在那棵树下,不哭,也不闹的鱼清。 而其他的小孩子,却是哭闹个不停。 “嗯,我知道了。” “好,那就麻烦老师了。” 接着,那满脸和善的年轻女老师便走到了鱼清面前蹲下。 即使是有人过来了,鱼清也没有抬头看过女老师一眼,就这么呆呆地望着对方的那双鞋子。 接着,女老师依旧保持着那微笑,试着与鱼清沟通交流,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 “”鱼清依旧那样。 夜晚,鱼清木愣机械般地吃完了晚饭,便一个人回到了树下待着。 有其他不再哭的小孩子过来,想要找个人聊天,但是鱼清也不答应。 女老师找着了鱼清,将其带到了单独的房间里面,继续尝试着交流。 而其他的女老师望见,不禁问道, “怎么了这是?” “唉” 随后,另外一名女老师也尝试着交流,但是结果依旧。 “唉,会不会是不熟悉这里,先让她待几天吧。交到了朋友,或许会好一点呢。” “先这样看看吧。实在不行就只有去医院看看。” 之后,鱼清被带到了宿舍。 这里是一个偌大的房间,两排长长的双层床一路铺过去,黄色的床架子,蓝色的床,绿色的窗帘遮着那块很高很大的窗户。 只有着微弱的光亮透了进来。 鱼清找到了自己的床位,便直接睡了上去,一个拉着被子缩成一团。 一名小女孩望见鱼清不洗漱就上床睡觉,不禁过来拍了拍对方的后背,问道, “你怎么不洗脸就直接睡觉啊?” “” 鱼清没有回答,身子更向里面挪动了一下。 那小女孩继续尝试着喊鱼清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呀?我叫李嫣语。” “” 鱼清依旧没有回答,几番尝试无果后,李嫣语索性也不再喊对方。 而其他人,也或多或少地发现了鱼清这个异类。 “李嫣语,你别喊她了,她白天就在外面坐了好久,王老师怎么喊她,她都不说话。” “是哑巴吗?只有哑巴才不会说话吧。” “聋子有的也不会。因为聋子听不见。” “傻子不也是吗?” 仿佛是蔓延的山火一般,一时间,鱼清成为了所有人的讨论点,而声音越来越大。 鱼清瞬间心中一紧,只觉得她为什么要找自己?找其他人不好吗?自己有那么引人注意吗? 简直无法理解! “吵什么?快点睡觉了。” 一名老师忽然出现在了门口,朝着里面喊了句,其他人才安静了下来,回到床上躺着。 听着周围安静下来,鱼清才松了一口气。 忽地,灯一下子灭了,四周也随即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而小孩子的嘴是管不住的,随着周围一安静,交头接耳的吵闹声再度响起。 “那边床上的那个,是不是有问题啊?也没有见到她哭?” “我今天也去找过她,但是她什么都不说的。” “好奇怪的人啊。” 鱼清猛地咬紧牙关,双手抱头缩在了被窝里面,心里面是翻江倒海,思绪是混乱地跳动着: “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是不是我只要和他们说话,我就不会被他们说?我是不是又做错了?妈妈也是,她为什么要丢下我?我是不是做了什么惹妈妈不高兴的事情?明明,我也可以跟她一起走的。但是,不是” “小朋友们,别吵了。” 随着一名女老师的喊声,偌大的房间里面瞬间又安静了下来,同时,也让鱼清那逐渐混乱的思绪停了下来。 接着,哒哒的脚步声传来,那名女老师走了进来,到了鱼清的床位,轻轻地拍了一下对方, “小朋友,来跟老师睡吧。” 刚刚里面那嘈杂的声音,女老师听得清清楚楚,索性也就打算先让鱼清单独睡觉。 随着被子被拉开,女老师一下子就看见了那双闪着泪水的双眼,心中顿时咯噔了一下,赶紧将对方抱起。 “先跟老师睡吧。” 接着,女老师抱走了鱼清,将门啪嗒一声给关上了。 女老师抱着鱼清,走在夜中的过道上,头顶只有着有点昏暗的灯光照下。 女老师温柔地抚摸着鱼清的后背,嘴上也不断安慰着鱼清, “没事没事,老师会和她们慢慢讲的。” 鱼清缩在女老师的怀中,忽地一瞬间,她感受到了一股类似于母亲的熟悉感觉。 这温柔的感觉,鱼清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有感受到了。 像是一支箭矢直直地射在了心中,掀起了一片荡漾的心。 哇的一声,鱼清一下子就哭了出来,“妈妈,妈妈” 也顾不得眼前的女老师是谁,鱼清就直接埋在对方身前,拉着衣服不断擦着自己的泪水。 时隔几月,鱼清那不稳定的内心终于如同山洪一般爆发了。 女老师望着身前的小家伙,心中又是疼,又是喜的。 疼的是眼前鱼清的经历,以及她那完全不同于别人哭的原因。 喜的是鱼清并没有像自己想的那种,是个完全失去了心的病人。 不时的哭声回荡在夜里面,微弱苦涩的风又从远处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