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宣墨分歧(1/1)
黎朝千里江山,烽烟不息,变幻难明。 自九月初四,寅王邘意由宣北沿商泽大湖原路撤军、绕回寅国境内,宣北申正则部宣军追进并深入炎地、攻打炎国城池至今,已过去了十八日。 当朝炎王在收到前线军情急报后的第一时间,便立即下令各城驻军竭力防守,并从炎都孟阳增派兵力、向南阻击。 然而,由于炎军主力几乎全部被铉影阁的斧将军调走,宣军中又有二十余名墨家弟子献策、更有“投之亡地而后存”的斗志。故而,即便是早有一定部署,却也难以与这十万大军直接抗衡。 于是,宣军历遍鏖战、层层推进,不断北上,付出了伤亡二三万人的代价,逐步侵吞了数十上百里的西南炎地。 时至邘意突然被杀,消息尚且来不及传开、就连铉影阁中也尚且无人得知的这一天… 九月廿二,宣军已逼近至栎县城外。 只待攻下栎县后,炎都孟阳便将完全暴露在宣军面前! …… 傍晚,日薄西山。 残阳如血,云霞成绮。 栎县南门外,宣军七万大军的大营已升起炊烟,点起了一座座照夜的篝火与油灯。 光辉遍漫,犹如白日星海。 营中,在独属于军师“芈筠”一人的,比中军帐小得多、但仍比寻常军帐要大些的军帐内。 此时,以芈筠为首的,所有追随该军的二十来个墨家弟子皆已汇聚在此。 营中没有其他任何宣军外人,就连申正则也不在。 芈筠位于主座,其余师弟妹们则皆在两侧条案后、或座下面对主座的位置席地而坐。 “二师姐,功成仅一步之遥了。” 座中一名墨家弟子询问道,“今日我等率宣军抵达此地,这小县城地势平坦、四面无险,驻防薄弱,本可以趁其援军未到、轻松拿下。一旦攻下此城,炎都孟阳便咫尺可见,唾手可得!为何要在此驻扎,一整日也不下令攻城?” “是啊!还请师姐解释…” “莫非师姐是想要迷惑城中守军,待机发动夜袭吗?” 只见不仅是一人,几乎所有的墨家弟子皆对芈筠今日的“不攻城”决定是疑虑无比。 墨家师弟妹们都已如此,更遑论那七万宣军,更是万分不解。 “诸位…莫非忘了吗?” 芈筠长叹一声、神情凝重的应道,“四个多月前在寅城…曾助我们一臂之力,伏击邘意的那位范道长,他的家人…就安置在这栎县吗?” “这…” 面对诸位师弟妹们的疑虑,芈筠竟一句话便说的他们哑口无言。 帐中墨者那夜皆是共同经历,如此惊险且影响深远之事,自然至今印象深刻。对于师姐这番话,一时竟也不知何以反驳。 “我…当然是在下决心打炎国前就考虑到过这一问题,也想到过今日这一幕。” 芈筠继续解释道,“这段时日,我一直没想好,倘若真有今天,究竟该如何应对,打还是不打?我曾想过…炎王可能为了稳定国内局势,在我们打到栎县前就先派兵前来议和。或是东路炎军及时赶回援救,我等继续陷入苦战。或最不济…哪怕是宣军再无法前进,陷入停滞,或是被迫撤退呢?可谁想…炎国既不议和,又让我们打到了栎县城外,这…我…” “芈小姐此言差矣!” 正此时,座中有一人忽地站起、言辞激烈,且叫出了并非“师姐”的称呼。 瞬间,引得帐中众人眼光尽皆看去,这才突然发现,是一位宣军将领穿上墨家衣服作为伪装,混进了此地! “赵将军,是你?!” “大胆,竟敢冒充墨家弟子!” 其余二十余名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墨家弟子们见状,纷纷气急恼怒、蜂拥站起围上… 唰—— 然而,却见那赵姓宣将一拔出腰间长剑,便又逼得墨家弟子们顿时尽皆止步,围绕他空出一片位置来,与他保持了距离。 “赵将军,请冷静。” 芈筠则是神情镇定、不慌不忙,从主座后站起,从师弟妹们当中穿过,平步走来到了对方面前。 “冷静?呵!” 赵将军直接持剑指向了芈筠去道,“芈小姐适才这番话,可实在没法让人冷静!” “赵将军若是有话,还请直说。” 剑尖几乎指到眉心,芈筠仍面不改色。 “宣王,宣国十余万大军,左司马申正则信得过你们墨家,信得过你芈小姐,才将你等当作军师、听从你等这什么‘陷之死地而后生’的意思打炎国,才任由那屈杉调遣南国军民打游击。” 赵将军声色俱厉答道,“哦,你等二十几个人指挥我们宣国,这一路打过来,都死了多少万人,才打到这与炎都一步之遥之地?现在你一句,顾及与那范远的往日道义,就想止步了?怎么?我宣国的亡地和死地算什么?莫非他范远的家人是命,我宣国军民的命就不是命?他栎县经不起兵灾流离,这炎南百里的十余城、我宣西三十城,就经得起?” “这!” 此话一出,顿时包括芈筠在内,整间军帐内的墨者皆已无言以对。 “赵将军…知道我们所说的道长是范远?” 正待帐中众人皆陷入沉默之际,芈筠思考一阵,开口询问出了这一句来。 “废话!” 赵将军轻嗤一声笑道,“策划江国郢郸兵变、杀我宣国王子郜的罪魁祸首,身为道门中人却剑上沾满鲜血、丝毫不输于那群未国修仙军的通缉要犯,莫说整个宣国,普天之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此言一出,墨家余众当皆面面相觑,各自心中虽达成了某种共识,但转望过来,却已懒得再向这位将军解释些什么。 想起这通缉令之事,众人才皆恍然,明白了为何宣国将士们进攻炎国能有这样高的士气与斗志。 不得不说,也是一种巧合与乌龙了。 只是这背后的代价,却是好几场死伤无数、血流漂橹的大型战争,又只能说,是闻之令人无比唏嘘。 “呵,没话说了?” 见到众人神情,赵将军遂收剑入鞘,继续神情严厉说道,“还好我机智,知道溜进来听一听!若不然,还不知你等要编什么借口停止攻城,撤军南返,或是绕过此城呢!” “赵将军,范道长之事,先且不提。” 芈筠听罢,顿时也严肃起来应道,“我们墨家是真心相助,你倒也不必如此揣度。即便如你所说,你也应该发现了,在不知你混入进来时,此事我等也尚未作出决定,我只是在与师弟妹们解释而已。说什么找借口不打,莫非太过恶意,大可不必!” “哼,芈小姐倒也不必找这些废话。” 赵将军继续道,“要想证明你们墨家的真心,实在简单的很,那就是继续贯彻你自己提出的这套理论,继续北伐,打下栎县,打进炎都!但凡你等要为不打这栎县解释任何一个理由,我都全当做是你们与那范远勾结、不伤他家人所找的借口!” “赵将军,阵前如此猜忌盟友,对你等又有何益处?” 芈筠听得越发气急,“我们二十几个人,你们七万人,你等要真想去,我们又岂能拦得住?” “是吗?” 赵将军继续道,“那我可说了,换做是我,我不仅要打进栎县,我还专门要找他的家人!株连问罪!” “你!” 对方说到这份上,芈筠已是一脸急怒,然而却又不知如何回应是好。 本来尚且对攻打栎县有所犹疑与动摇的墨者们,听此人如今这一番说辞,再想起当初寅城之事,顿时各皆低下头去,心中逐渐涌起愧悔,越发失去了对栎县的战意… 然而,就在这时: “赵森!” 军帐外,传来了另一道令所有人都无比熟悉的声音,引得众人皆转头看去… …… 哗的一声,一具高大人影掀开帐帘,走进了帐中。 “申司马!” “申大夫!” 只见来者,正是前宣国左徒、三闾大夫与青城县尹,当今负责宣西战事的左司马,该部七万宣军的统帅—— 申正则! “赵森,你退下。” 却见申正则一进来,第一反应便是严厉的看向了那赵将军去,“墨者们是只能当参谋,号令不了我等七万人。但我是左司马,我可以做决策。我命令你等,继续驻扎,不准攻打栎县!” “什么?!” 听罢此言,不仅是赵森,就连营中包括芈筠在内的墨者余众所有人等也尽皆大吃了一惊。 然而,在看到申司马手中攥着两团专门用于传递军情的、精致的丝质绢素后,众人也很快明白,多半是收到新的军情,而需要宣军作出对应调整了。 所有人于是也都不再做声,看向申司马去,静待其开口。 “很好,我这就告诉你们为什么。” 申正则也看出了众人反应,于是抬起手来、紧紧攥着,神情严肃无比说道,“正如你等所料,收到两条军情,这两条情报,可值得我等着重考虑一下是否该继续北上了。” “第一条,三天前,九月十九,邘意率军已攻陷墨家总院。” “什么?!” 才念出第一条军情,便引得众皆震惊,目目相觑、不知所措了… 接着,申正则继续看向众人,从容念出了第二条: “第二条,就在刚才,半个时辰前,由炎国斧将军亲率的两万重骑兵已赶到栎县城外,于城东驻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