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卖国报仇(1/1)

在铉影阁众人疑虑无比的眼神中,杀到手软且已十分疲倦的张若卿在走出楼梯口后,便是毫无惧色,转身径直向楼外走了去。 并没有伸手要拔兵器的动作,而楼外的众人也并没有再防备她… 眼下楼里究竟是怎样情况,或许也已再明显不过了。 “…子显啊。” 边拖着趔趄的步子,张若卿边开口解释道,“当初…在俞岭关处放你逃进炎国,好巧不巧…你居然辗转进了铉影阁!呵呵,既如此,那你…该是早已知晓我的身份了吧?” “是。” 子显神情凝重,开口应说。 …… 张若卿,黎孝王昌燕十四年生,渊国新梁人。 祖上世代公卿,在其出生时,其父“张表”已是新梁朝堂上的大司士,与彼时位列司马的郤泰同朝为官、平起平坐,甚至名望还在郤泰之上… 那时还没有瑶光楼,甚至都还没有铉影阁,就连归盈与沈煦、都还只是素未相识的孩童。 但郤泰为了今朝的元帅之位,却已是“努力”多年了。 从亲手,到雇佣门客杀手,到委托瑶光楼…这几十年来,是制造并除掉了许多政敌,才有的今天。 而司士张表一家,便在其中。 在郤泰的步步高升与对渊国朝权的蚕食中,始终洁身自好、为国尽忠、并因刚正不阿而享有大权、高位与名望的张司士,终于成为了“郤元帅”的障碍之一。 黎孝王廿二年,震荡天下的“五国攻宣大战”爆发了。 在这场大战中,起初渊国并未参战,正因张司士是态度坚决的反战派,直到风波最终平息都尚未更改的态度,也让他与掌军的郤泰产生愈发不可调和的矛盾,直至最终,是彻底走向了决裂… 两大权臣间不和,很快成了新梁城上下公开的秘密。 于是,郤泰开始明里暗里,对张氏展开了各式样政治斗争的攻势,逐渐的在数年时间里,成功将不够圆滑的张司士各方权势与名望都不断削弱了下去。 终于在五年后,即黎孝王廿七年,时机成熟、万事俱备: 刚成立不久的瑶光楼、成了他看中的黑手套,彼时抱着“为国除害”理想的归盈,在郤泰的多方刻意引导下,竟误将张司士当做了当年朝堂上的毒害… 于是,一个月黑风高夜,新梁张氏…便满门灭净! 彼时情形,远比今日这风於邑瑶光楼惨烈得多… 时年十三岁的张若卿,刚巧出了门去、才免于丧命,又机灵逃出了新梁、才躲过一劫。 离开新梁的她只知向西,在万念俱灰之中,一路流浪了许久。 就在这时,遇到了已进入铉影阁的薛珞。 当年,铉影阁先于白真就任太师、策动五国攻宣前成立,当白真开始组建起自己的情报网势力、即那批左腋下有着“凤尾蝶翼鹰”刺青的神秘高手组织时,阁主为同时获取到白真所掌握的情报,就顺便往其中安插了一人。 此人,便是薛珞。 也就是说,至今已年逾三旬、位列石执事的薛珞,在左腋下有着与张若卿相同的刺青,且迄今仍维持着自己的双重身份。 但昔年铉影阁不比今年,正是隐藏得最深的时候。 虽救下了张若卿,但薛珞却奉命、并未向她提及铉影阁的存在,于是,也就没能在十四年前便将她招进铉影阁,而是转头,将她带去了白真的情报网中。 借着这边的双重情报势力,张若卿也很快查清了张氏灭门真相。 尽管知道瑶光楼只是黑手套,郤氏才是罪魁元凶,但当年的她也清楚,当时的渊国若失去了郤氏,只会带来更可怕的后果,而那…也是爹娘及所有其他家人们都不愿见到的。 于是…她便设法混进了瑶光楼去,以期能在将来的某天,找到机会,完成自己的复仇计划。 就这样,她便与“薛大哥”一样,拥有着双重身份。 十四年如一日的过来,直至今天。 “不必找了,里边干净了。” 此时,张若卿已几乎走到了子显的面前,只见当她顿感无力的趴倒下去时… 啪嗒一声,正是子显及时上前,将她搀扶了住。 当闻到她身上淡妆浅抹、血铁浓腥、湿热汗雾等交杂一起的那道刺鼻怪味时,在场的铉影阁众,顿时都露出了复杂无比的神情。 “我终于…做到了。” 张若卿扶着较矮她些的子显、努力的想撑着自己站起身来,但气息却已是愈发虚弱了,“…爹,娘,瑶光楼…被我…杀干净了。” 下一刻,便见她垂首搭到子显的肩上,整个人直接彻底晕了过去。 子显转过头去,与一众同僚们面面相觑,神情沉重、相顾无言。 …… 而另一头,风荷鹿庄山上。 尽管这几日来,斧执事与子显皆常驻山下的风於邑城中,但早算到沈煦的“发泄式报复”会以风荷鹿庄为主要目标的他们,自是也早在山庄周围安排了一部人手。 然在这边的瑶光楼众初闯山门、大杀四方时… 这群铉影阁杀手们,却是按兵不动。 直到沈煦已在后山被阁主亲自威慑制服后,他们才纷纷涌出山林,进庄与残存的瑶光楼杀手们展开下半场。 这样做的理由,尽管风氏与瑶光楼上下或许都未必有几人能察觉出,但实际上,却是已再直白与明显不过—— 正如十九年前,炎军在渊军几乎将薛氏杀净后、才来到薛家庄山下…亦如郤氏只派出寥寥几个府上门客,足够护卫商队、以及在战后绑架风书雪便矣,又或如不久后,未国六百剑修将如何支援的邘意政变一样。 一个再没有薛氏支持的黎天子朝廷,才符合诸侯国王室的需要。 一个势力无法进入渊国的铉影阁及完全受郤氏掌控的风氏,才符合郤氏的需要。 一个经历了一场事实意义上的内战,从而内部上下未稳、国力残损的乐国,才符合炎、宣、未三国的需要。 而在瑶光楼被灭后,风氏与郤氏都受损严重,唯有铉影阁尽得其利,自然也就符合他们需要了。 都是鹬蚌相争,渔人得利之理。 当庄里的风氏自己人已尽己所能的自保,全庄上下超半数的人丁伤亡、楼屋焚毁、财货损坏,就连庄主也惨死,一夜间彻底失去了左右渊北经济的资格与能力及继薛氏之后天下“医家之首”的地位,而杀进来的瑶光楼杀手们也因客场作战加之士气劣势而同样也付出了相当一部分代价,已是两败俱伤之态势后…铉影阁的杀手们,终于“从天而降”了。 正奉命得以在山庄内各处如匪患般烧杀、奸淫、抢掠得尽兴着的,释放了自己欲望与本性的束缚的瑶光楼杀手们,这一刻,开始一个接一个的,被突然出现的铉影阁杀手们轻松击杀。 无伤者被偷袭死,或以手弩、飞刀等远程兵器杀死,而有伤者则简单得多,在除掉保护着他的友军后,便是徒手都足以解决,更何谈还多得是各式高效率暗杀专用的近身兵器… 即便是见状弃械投降者,铉影阁众也一个没有放过,纷纷斩杀殆尽。 只剩下三四成的风氏族人及家丁们见有援军来到,纷纷大喜过望、士气更为振奋,开始扭转了局势。 而又恰是在这时,风听雨也带着一部家丁,赶回到了山上。 有这样一番“会师”,瑶光楼余众终究是再没法得逞,而是只有被不断的一个个找出并剿灭了… 在此时刻,铉影阁主则没有选择在风听雨面前露面,在察觉到风听雨回山的动静后,便功成身退、消散无踪了。 风听雨甚至没能知道,今夜连阁主也亲自来了一趟。 当她终于赶回到这又经历了一番人祸劫难、且远比四个月前还更惨得多的家门前时… 望着这满山上下的狼藉、残损与破败,听着火燃噼啪声、刀兵交锋声与不绝惨叫声,嗅着焚烧焦灰味,以及血腥与铁腥多到掺杂在了一起、浓郁到足以令人作呕的腥臭味… 很快,她便再压抑不住,两眶中涌出了热泪来。 这个时候的她,该要怎样做? 该要崩溃的哭喊吗,该尖叫吗,还是该愤怒的冲进庄里去、比瑶光楼杀手们更疯魔般的报仇去? 然而,望着那曾经尽显风骨、如今却不知如何空荡荡的四个渊国篆体大字,风听雨只有站在原地。 倾塌的楼屋,蔓延的山火,散洒各地的残肢断臂,横陈七八的尸山血海… 石门楼下,风听雨是呆愣在原地,手持砍刀,不知所措,就这样痴痴的站了许久… …… 在铉影阁杀手及自家家丁们的带领与配合下,风听雨在冷静下来后,便也冲进庄里,继续亲自带人、各处奔走。 搜寻、剿杀仍幸存的瑶光楼杀手,扑灭火灾,安顿受到了惊吓与伤害的老幼妇孺家人们,追撵受惊逃出来的獐鹿们、将之赶回山林中… 此时的风听雨,真正履行了作为庄主的责任与义务,四处奔走、忙得不可开交。 她的形象,也真正在幸存的风氏族人们心中立住,作出了十足的表率。 直到有人告诉他找到了沈煦后,她便迫不及待、直接赶了过去。 后山,内庄,庄主寝房处。 被留了一命的沈煦此刻除了被麻绳严实的捆缚住了之外、还被铉影阁主在离开前上下施手,用一种点穴法封住了全身经脉的内力,使之本来可以凭空挣脱绳索的内功,如今是连使出平时蛮力也做不到了。 靠坐在门外墙根处,嘴被塞入脏污的粗布,且有几名风氏家丁在咬牙切齿、目眦欲裂的看守着他。 虽未上刑,却也已知是全盘皆输、九死难逃,可谓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而风听雨,则走进了房内。 踩在黏稠的血滩上,看着眼前脚下、已被砍成了两摊烂肉的二叔与二婶,风听雨仍是如同适才刚回到家时般… 呆呆站住、痴痴看着,不知所措。 只是这回,她已不至于还能再流出泪来了,今夜见遍家中惨状,她的心也已是变得愈发坚毅… “二叔,二婶。” 看着他们已难辨其形的残忍遗容,风听雨心绪是无比复杂。 二叔风棣凡,明明与父亲风楷凡是同父同母、血缘关系不能再亲了的亲兄弟,相差也只有两岁,就如那当今江王与虔公般。 父亲此前常常带队走商,家中权力,本来就已经分享了一半给亲弟弟,庄内上下在之前就一直叫的是“二庄主”了。 可为何…在那之后,二叔还要来同自己争,要斗到这般田地呢? 想到此处,风听雨更是不禁从怀里掏出了那张一个时辰前,二叔派人打算联络瑶光楼、除掉自己的信件。 看着皱巴巴的信,再看向形状更加扭曲的二叔… 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呢? …… 未久,风听雨长思完毕,走出到了屋外。 只见她来到沈煦面前、神色冷峻,动作干练的伸手出去,哗的一声、直接扯掉了塞在沈煦嘴里的粗布。 终于恢复呼吸的沈煦,也边抬看向风听雨、边止不住急促的呼喘起来… “一切都结束了,楼主。” 风听雨淡淡的说道,“遥想你请我喝茶谈判,不过才是十日前之事而已,到如今…便成了是这般模样。我风氏这一回之伤损…远超上回,可谓是达十之八九了,但是瑶光楼…大概是彻底没了吧。楼主…如何,有什么想说的吗?” “风听雨…” 沈煦眼神凶狠道,“正如我十日前所言,你的复仇之心被人利用,你…已出卖了渊国了!” “啧。” 再度听到这个论调,风听雨瞬间变成是副嫌弃嘴脸、手中刀不禁又攥紧了些,“这些年月,被你瑶光楼杀掉的渊国重臣还少么?郤氏的政敌如何一个个消失,郤泰如何做了元帅,渊国如何成了今日这样,你自己心里没数么?自己是个杀人者,你是哪来的脸面称我们治病救人的风氏卖国的?” “呵…那些陈年往事,只是交易、不值一提。” 沈煦知道风听雨不会动手、便直接开始解释说道,“我要跟你说的,是我来之后,你到之前,发生在此处的事。” “你以为…是谁有这样大本事,能将我捆在此处的?” “你扪心自问,你风氏上下,谁有能与我匹敌的武功?” “实话告诉你吧,就在刚才,铉影阁主,亲自来了!他既想留我一命,又自以为得意的把许多秘密直接与我讲了…” “那就没办法了,杀人诛心,我可得让你认清楚,他们的真实面目。” “适才…他已亲自承认了,炎国王子苍禹早已找到,被他们保护在铉影阁中。” 沈煦清晰地转达起来,“而后,一切如我所料,在灭我瑶光楼后,便会独吞我瑶光楼遗产,顺苍禹之意,由渊北南下,蚕食…甚至吞并渊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