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藏弓烹狗(1/1)

“铉…” 听到这三个字,风听雨还短暂的愣了片刻,随后才逐渐想起一个多月前、五月初一夜的“寅城事故”。那时将他们一班人凑在一起、共同伏击邘意的神秘男子“斧执事”,似乎就自称来自一个叫铉影阁的组织。 若非郤元帅此时提起,她几乎都要忘了。 而听得郤元帅这样问及,风听雨瞬间便明白了该组织确实存在、并非虚构,结合对方反应,便立时是灵机一动、心生了一计。 “既然郤元帅连这也知道了,那…也无需多说了吧?” 风听雨试问道,“寅城事你知道,铉影阁你知道,我能躲过两个月你也知道了。那么现在…我若要请求郤元帅此番合作,不知郤元帅,是如何想的呢?” 说罢,风听雨便将杯中茶一饮而尽,而后,将茶杯放回了榻台上。 这番说辞,其实完全是暗示式的“虚张声势”。 风听雨所言并无一字虚言,但却成功做到了令对面的郤泰怀疑,她确实已自寅城事故后、便与那抓走了他大侄儿的铉影阁达成了联系… 若非如此,她岂可能毫发无损的躲过两个月? 实际上,出乎郤泰意料之外的是,铉影阁任何人,都没有在寅城事故后再联系过风听雨及其商队… 这两月,他们的确是纯靠自己走过来的! “你…” 郤泰看向风听雨,两眼微眯,神色与思绪也逐渐凝重起来… 在思虑一阵后,郤泰深呼吸了一道罢、遂看向风听雨,神色肃敛的开了口: “既如此…那我问你个问题,风小姐。” “我大侄儿‘郤达’,你们是老熟人了,你…可知他的下落么?你们最后一次相见,是什么时候?” “不知。” 风听雨则答得干脆利落,“说来可笑,郤元帅。我风荷鹿庄遇袭那晚,我不在家中。我在新梁医馆遇袭那晚,他也戴着面巾,不打几下便逃了。所以,若是不算三个月前新梁那晚的话,呵…真要论上次是几时相见,我还真不记得了。” “好,本座明白了。” 郤泰听罢,遂一展笑颜、继续说道,“风小姐,要助你与商队平安回到风於邑可以,不过你适才也点明了,是‘合作’而非乞怜,更非胁迫。故此,本座也要提出一些对应的条件,风小姐…可以理解吧?” “当然。” 风听雨点头答道,“郤元帅请说。” “此事…我想了已有一段时日,今日你来,或许正好也可与你配合了,风小姐。” “…何事?” 说到此处,郤泰便一如适才风听雨般,先端起茶杯、轻吹了一口气后,同样一口饮尽罢,便也将之放到台上。 接着,郤泰又亲自执勺,给两盏杯子续上了热茶。 放下了茶勺后,他才看回向风听雨,终于接着往下说: “瑶光楼…于我郤氏而言,已经没有用处。” 郤泰眼中锋芒毕露、杀意尽显,“该是时候…弃而杀之了。” “弃而…杀之?” 风听雨听到郤元帅有意处置瑶光楼,第一反应先是压抑不住的惊喜,但片刻便回过了神来、很快皱下眉头… 在此事上要找风氏配合? 风氏能配合些什么,郤元帅统领中军、不至于差这点人手吧? 瑶光楼本质上又属于一边经营非法产业、一边做杀手勾当的地下组织,要除掉这样的组织,郤元帅更不至于要什么“白手套”,或许还巴不得要亲率人手来执行… 既如此,郤元帅在想什么? “…对。” 郤泰直说道,“主要是靠…你已勾搭上的那个‘铉影阁’,就要拜托你…代为联系一番了。毕竟…郤氏虽在渊国坐了明面上的头把交椅,可在地下世界,还是不及那瑶光楼般树大根深呀。” “…嗯?” 风听雨听罢,心中顿时开始紧张了起来… 果然,郤元帅不是需要风氏的帮忙… 可从未与铉影阁有过联系的风听雨,本打算只借其名号虚张声势而已,却全然不曾料到,郤元帅竟将她的暗示当真、还反过来利用了她… 这下该要如何是好? 是要答应了后继续把场面撑持下去么?还是另寻一个尽量可以不露陷的推脱方法呢? 然而,风听雨有所不知的是… 早在郤泰向她询问郤达下落时,她便已经暴露了! 郤泰之所以知道铉影阁,并提出打算对瑶光楼“卸磨杀驴”、“藏弓烹狗”,便是因为一个月前,石执事在抓走郤达后、就已通知到了新梁郤氏处!亦即是说,郤泰是明知故问,是在试探风听雨与铉影阁联系的程度。 而这一问,便让他试了出来,明白了自己接下来将要如何出招了。 这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单刀临门,固然有胆魄,但在这位年逾五旬的官场老将面前,还是相差甚远! 此时的风听雨,就如落到蛛网上还尚未开始挣扎、甚至浑然不知的蝴蝶般,已是陷进了郤泰的步步算盘里… “你们这趟回风於邑,本座会派人在路上暗中保护。” “不过…你们就要如到新梁般,要‘故意’途径奄城。” 郤泰遂开始指点道,“如同今日,单刀只身到我府上来般,继续如此的去找那沈煦,让他充分感受到你的挑衅,尽可能的激怒他。依本座看…他应会猜测你已同铉影阁或是我郤氏的其中一个达成了合作,才敢如此‘仗势凌辱’,但估计暂时还想不到,你是两个都串通上了。” “若能激怒他,使他打算在奄城或是路上任意一处办了你,那本座部下可以反埋伏一手,先将他们给办了,借势便将奄城的瑶光楼本部给端了。” “那时,全国的瑶光楼分舵都会‘树倒猢狲散’,他们除了向郤氏投诚外,也就只有一个结局了,便是被铉影阁处理。” “当然,铉影阁要杀掉,还是收降,还是直接接管了瑶光楼,那便等你去问问他们意见了。只要不干涉到我郤氏利益,或是利用他们乱我渊国,那便好说,可以合作。” “若是…他打算对风荷鹿庄本部动手,那更简单了,你直接联系铉影阁在风於邑埋伏好,静候他们中伏。” “当然…他们是不可能大胆到来新梁对我郤氏动手的,那等同于造反。” 郤泰微笑道,“如此,风氏、郤氏、铉影阁,你我三面合围,三方要它瑶光楼死,它瑶光楼…还要如何挣扎?” “这…” 风听雨眉头紧蹙,目作犹疑。 她有所不知的是,此时的郤元帅完全看得出…她并非是在犹豫是否要对付瑶光楼,而是在思考…如何联系铉影阁。 正因知晓此故,所以郤泰并不指望能通过风听雨与铉影阁搭上联系。 于他而言,风听雨答应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目前这个风氏领袖…对于此事的态度。 他…还有更多的算计与考量。 “风小姐,意下如何?” 郤泰明劝实催的说道,“恕本座直言了吧,你应该也清楚,你风氏并没什么我郤氏想要的东西,除此外,你们是提供不了什么…能符合郤氏所需之条件的。” “那把刀也只是郤达自己想要,他费了好一番力气、得罪这样多方势力取来,结果居然是把根本拔不出鞘的怪刀!呵…你能从邘意手下逃回来,那应该也知道了吧?本座早已差人送回去了。这小子也被我处罚过、逐出渊国,现在是连人也不知在哪了。” “你风氏是一方医家,不入仕、不从军,与我郤氏本无任何矛盾与利益冲突,你我说白了无非就是生活在渊国南北的两个家族而已。” “可瑶光楼…就不一样了。” “它从建立伊始,便是个以‘暗杀’甚至‘灭门’为主旨的地下组织,十几年来,死在他们手下的无辜亡魂是不知凡几…包括,风小姐你的父母,及几十位风氏子弟在内。” “尽管我郤氏也与之合作过一段时日,吃到过些好处,可这些好处,本座皆是用来强军强国了,不曾贪图过半分私利。” “这一点,我郤泰还是问心无愧的。” 郤泰继续添油加醋的说道,“现在,作为渊国中军元帅、郤氏家主,本座要把这个以连锁酒楼做伪装,实际上经营乃至垄断着许多不法产业,更依此培养并维持着一套渊国最大的地下杀手组织的,这个美其名曰‘瑶光楼’的毒害,从渊国的中枢连根拔起、彻底铲除!” “风小姐,意下如何?” 随着这样多般刻意渲染、烘托与形容,加之一直以来的确对瑶光楼存在的恶劣印象,以及“父母之仇”这样几乎是触及到了她逆鳞与痛点的因素… 顿时,风听雨对郤元帅的再度提议,便不再有更多思考了。 “…可以,我答应你。” 此刻在她的想法里,除掉瑶光楼符合她的想法与需要,对她而言也只有利而无害… 于是,便见她直接点头应了下来。 “那…就这样说定了。” 郤泰也微笑点头,随即端起杯子、抿了口清茶后,遂继续道,“风小姐若无其它事要再商议的话,本座这便派人送回医馆去。此后,风小姐只管先通报铉影阁,而后尽快向奄城赶路即可。本座安排人手,随时可以跟上。” 一番言语,仍是暗中带有催促之意,完全不留给风听雨细听回想、反应过来的时间。 “好,谢过郤元帅,不必送了。” 风听雨则是作揖应罢,同样端起杯来、一口将茶饮尽后,遂站起身,再向郤元帅作揖告别。 而后,便退出小厅、离开了这座小楼。 郤泰目视着风听雨离去,片刻,那张沧桑豪迈的老脸上,原来的一抹笑容是逐渐消失,变得愈发深沉… …… 在两个郤府家丁带领下,风听雨历经一番千回百转,终于走出了这座如迷宫般庞大复杂、以致她早已忘记了来此时原路的郤府,随后,返回了医馆。 医馆内,商队众家丁们一直记挂着小姐安危,见到小姐安然无恙归来,各个皆是长舒一口大气、如同卸去了心上的一块大石… 正因此,风听雨在与他们复述与郤元帅之交谈时,所有人也都只能顾着高兴,而全然难以思考得出其中深意了。 主要还是因为,铉影阁之事,风听雨自始至终对着族人与家丁们隐瞒着。 视角如此片面、加上掌握不到足够信息,听到的都是小姐“粉饰”过再转述出来的内容,加上对小姐的忠诚使他们从不怀疑…这便导致了,纵使他们再是精明能干,怕是也难替她分忧了。 风氏商队众人此时只有“庆幸”于郤氏同意了保护他们的请求,甚至还更进一步,调转矛头来愿意替他们报仇、直接处理掉瑶光楼… 莫说是从私心考虑,哪怕是站在一个寻常渊国人的立场上,将这样一个地下组织除去、也是于国有利的。 这一天的风氏众人,并没能从中思考出任何郤元帅的其它图索。 然而,不出双方所料,但又并未在双方考虑当中的是,风听雨率队出现在新梁、并独自拜访了郤府时,位于新梁的瑶光楼人员,第一时间接到情报,便已直接快马飞鸽、多路急报传回了奄城! “风听雨孤身入郤府并全身而出”这样对他们而言算得上是“惊骇”的消息,也及时往奄城回报了去… 数个时辰后,时至次日,夜半丑时。 奄城,瑶光楼总店。 虽是夜半,但作为全国最大的各种娱乐消费场所,瑶光楼是地上地下十余层皆灯火通明、喧闹繁华。 在整幢大楼都充斥满了嘈杂之时,在最顶层的某处,却保持着一阵异于别处的寂静。 地上七楼最大的一间、门扉上挂着“店东”二字门牌的大包厢内: 炉烟缥缈,香气氤氲。 精致而复杂的灯座上烛影摇曳,光晖黯沉。 “咕咕…” 窗边,一只在腿上绑了条竹筒的灰鸽由远处飞来,扑腾着双翅、落脚抵达在了大开着的窗台上。 不久,便见有一高七尺五左右、身着薄衣,面庞白净瘦弱、眉尖脸长,看着三十来岁,一脸书生气的同时似还有些病象,此时正满额热汗、呼喘粗气的青年男子走到了窗台前,右手抚动起了鸽背来。 “啧啧啧…” 接着,男子打开左边手掌、当中是一捧鸽食,信鸽见状是又张双翼,俯首下去便啄食了起来。 而后,男子则熟练的右边单手打开竹筒、从中取出信件。 在手中展开信纸后,男子一边喂着鸽子、一边认真阅读起了信上内容,顿时,神情是愈发凝重,本已粗重的呼吸也是愈发急促了起来…